作者:乔迹
“刚才吗?”
“嗯。”
李羡脚尖微动,按住扶手豫备起身,“我没听清,不知道这事......现在?下去?吗?”
孟恪并不着急,“清净够了么。”
她一愣,迟疑地点头,“嗯。”
他?这才将手机熄屏,扭头看她,“下去?吧。”
李羡忽然以为,这半小时也?许不是他?累了,找个借口让她躲一躲与人周旋而?已。
下楼时仍然有一段难走的楼梯。
两段台阶的中转台墙壁上?方一个方格玻璃窗,光线黯黯地透进来,落在?几级台阶灰蓝色的大理石地砖上?,浮尘游动,旁边都是黑暗。
孟恪低头看路,眉头微拧。
脚步声错落不一。
身旁人忽然问:“你看不清吗?这里太暗了。”
李羡仰头看他?,黑暗里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孟恪抬颌,“不碍事。”
身旁的脚步声慢下来,他?左臂下多了只手。
“高中生物课本说这是夜盲症来着。你不爱吃胡萝卜吧。”李羡压低声音碎碎念。
她平时也?不大这么挽他?,手指微蜷,扣住他?的手臂,另只手搭住栏杆。
孟恪一怔,旋即失笑。
楼梯昏沉静谧,嗒嗒的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整齐。
下了这一段台阶,走到光明处,李羡松开挽住他?手,摊开另一只,掌心满是栏杆上?剐蹭下来的灰尘,“我去?趟洗手间。”
孟恪应声,目送她脚步匆匆地走远了,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空落落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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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师第五等候多时,李羡微笑道歉,他?表示没关系,绅士地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去?饰品展示墙。
“这几条怎么样亲爱的。”第五掌心搭了两条项链,搁在?李羡颈侧比划,镜中蓝宝石和绿宝石锋利的切割面不时反射璀璨光芒。
“还是这几条?”第五将项链往丝绒盒里一放,又去?取墙面展示的几条。
李羡抽空去?看孟恪,后者聊赖地坐在?不远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跟身旁的人聊天,明明在?说笑,却?有种轻微的厌倦气?质。
身穿制服的侍应生走过?来跟第五耳语几句,第五抱歉道:“我得先离开一下亲爱的,剩下这几条你随便试,真抱歉。”
李羡忙说没关系,叫他?去?忙自己?的。
第五飞了个吻给她,她无奈地笑了。
脖子上?还挂着串海宝蓝珍珠项链,李羡将头发拨开,手臂探到颈后,准备摘下来,一旁的侍应生帮她。
“谢谢。”她笑了笑。
“您想试试这条吗?我取下来。”侍应生问。
李羡手里握着刚才的项链,被入口处匆匆进来的兄妹吸引目光。
梁瑰奇领着妹妹,直奔孟恪身边,梁瑰丽灰头土脸,蔫蔫地瞥一眼李羡。
梁瑰奇和孟恪说了几句,两人一齐看过?来。
李羡攥住项链的手指边缘泛白。
梁瑰奇果然领妹妹走过?来,彬彬有礼地代妹妹跟李羡道歉,李羡得体?地应了,表示不介意。
梁瑰奇兄妹再?次退场。
李羡回头找刚才的侍应生,发现不见了。这个展厅开放范围很小,一时仿佛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孟恪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走近了,路过?她身侧,去?取刚才侍应生没来得及取下的项链。
孟恪问她这个卡扣怎么取,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接过?项链,捏住卡扣,解开了,他?拨开她颈侧碎发,拢成一握,叫她自己?拢着。
他?捏着项链,绕过?她颈间,叫她低头。
“刚才梁瑰奇说妹妹已经把微博注销了,过?段时间会登门?道歉。”
珠宝的冰冷让她皮肤起了细细的疙瘩,她低头盯着地毯繁复错杂的花纹。
孟恪转到她身前?,扶着她的肩头,将吊坠的位置扶正,“怎么会想到用这种办法。”
看来梁瑰丽把事情都交代了。
李羡仰头,“我想我算是站在?掌握主动权的位置,做我想做的事,哪怕手段不够光明磊落。”
这话是他?说的,她可以做任何事。
孟恪敛眸笑了,恍然大悟似的,放下搁在?她肩上?的手,“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对?吗?”她问。
“只是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比如?”
“比如坦白你是曾现棠。她应该不会蠢到不给你面子。”
“......”
一张四角的香槟色水波纹地毯,两个人分站斜对?角。
孟恪单手拄着柜沿,身上?衬衫挺括,马甲的调节扣收紧腰线,足够不动声色,足够有气?场。
李羡看着镜子里盛装的自己?,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坦白。
曾现棠这张脸在?任何时候都很精致,妆容得体?,皮肤细腻,耳垂缀着不同耳饰,脖颈不同宝石。
但?她好像有意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想让李羡还是李羡。
这个圈就是职场。
也?正是这个想法让她在?身份暴露后马不停蹄从报社辞了职。
但?这事想想也?不太现实,毕竟她和孟恪不是隐婚,就算换到电视台,迟早有一天被人发现。
可她就是顽固地想要抓住这点逐渐消失的李羡。
“造型室旁边的对?话虽然不算顺利,但?目的达到了——她放弃给栏目施压。我用了不太好的手段,是因为她先不讲理。这么说可能很阿Q,但?事实是她的指责和奚落不算什么,我的自尊心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受伤。毕竟过?去?的二十五年,我只知道自己?是李羡,不认识曾现棠。”
她固执地为自己?辩解。
春夜裹挟海棠枝敲打玻璃窗,呼啦哗啦直响,但?她字斟句酌,语速缓慢,没有被淹没任何一个字。
“本来想说‘现在?是曾现棠的人生’,”孟恪眉头微拧,“又觉得对?李羡不够尊重?。”
李羡愣愣地看着镜子,心念微动。
“这条项链,喜欢么?”他?看着她颈间的项链。
她迟疑片刻,点头。
于是这个盒子被推去?一旁,孟恪又拿起一条新的,慢条斯理解扣。
“你用什么手段,其实无所谓。只是要看对?象到底是谁。梁瑰奇这个妹妹是家里小女儿,以前?这一支不受重?视,所以兄妹俩从小国外留学。”他?抬颌,示意她拢起头发。
李羡垂眸,将头发拢到一侧。
“梁家上?一代几家斗得厉害,梁瑰奇这两年才冒尖儿,对?妹妹有求必应。他?妹妹国外那几年,什么事都做过?。你能拿微博那些东西要挟她,勇气?可嘉,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很好。但?她可以当场不动你,不代表以后不动你。”
她和孟恪恰好面对?背景墙,暖月似的灯光透过?巨大的金丝边展翅蝴蝶,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揉搓进繁复的花纹镂刻。
他?将她颈上?项链解开,戴上?新的,扣好了,叫她抬头,对?着镜子,“就算是李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是么。”
李羡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楚。
她沉默良久,嗓音干涩,“如果我不是曾现棠,也?没有你,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孟恪温声,“在?其位谋其事,这些事应该交给你的领导来做。何况你现在?有我。”
“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是你的后路,明白么。”
这嗓音太温和,以至于李羡几分恍惚,她抿唇,抬头看他?。孟恪瞳孔层叠渐变,深处颜色最浓。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这双眼眸里倒映的,只是曾现棠妆容精致优雅的脸吗。
但?她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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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链换了一条又一条,绮巧的幻梦在?李羡颈间流转。
偶尔有人“无意间”打扰,很快被黑衣保镖礼貌地请开。
“我东西落那里了嘛......”女人娇嗔声传过?来。
项链已经换累了,只等什么时候结束,李羡坐高脚凳,手臂拄着玻璃台,收回视线,“托孟总的福,今天看到不少漂亮裙子在?身边打转。”
向上?爬是人性本能,且不论身前?这张脸,他?身上?的气?场就很难不招惹异性。
李羡这张脸不算特别出?挑,但?眉眼相当标志,窄的内双的眼皮,眉峰稍重?的眉毛,浓淡合宜,格外明晰。她眸光流转,掠过?他?的脸,语气?里不自觉流露了几分娇蛮。
孟恪也?坐高脚凳,正低头看手机,漫不经心道:“是么,喜欢哪件,叫她们换给你。”
李羡失笑:“没有你这么强盗的。”
他?却?话锋一转,提醒她,“口红。”
她一愣,明明他?连头都没抬,疑惑地四下看,才发现是玻璃台四角的金属,光滑到可以照见人脸,也?许因为刚才抿唇,她唇线边缘口红溢出?一块。
那他?刚才一直可以看到她了。
李羡陡然一惊,立即下了凳子,去?一旁照全?身镜,她探着脖子,用指腹小心地抹掉,唇线变得模糊。擦着擦着,注意到镜子里他?走过?来。
“快结束了吧。”她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捡了个话题。
孟恪没答。
口红擦掉了,唇色淡许多,像褪色的丝绒玫瑰的花瓣,她揉搓指腹,磨蹭着不回头。
孟恪走近了,一手搁在?她脸侧,将她的脸扳过?来。她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瞳里自己?的面容,这目光似一张铺垫盖地的网,将她罩住,手脚动弹不得,只有一颗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