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里清欢
夫妻俩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只能两个人默默的抱在一起,无声的落着泪。
他?们俩本?就没有窝藏什么嫌犯,自然是搜不出?什么东西,等到那?些东瀛士兵将夫妻俩的家砸的几乎什么也不剩的时候,沈听肆才大发慈悲的松了口,“行了,既然这?里没有,那?我们就去下一家瞧瞧吧。”
接下来一整天,沈听肆几乎将案发现场附近的每家每户都给搜查了个遍。
“造孽啊!”
当沈听肆带着东瀛士兵踏着夕阳离去后,原地骤然间爆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哭泣声来。
“这?让我们一家老小以后可怎么活啊?!”
“这?个狗汉奸,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老天爷啊,你能不能显显灵,收了这?个叛徒,我求求你……”
一群人的家被?毁了个彻底,几乎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可他?们却在几天后陆陆续续的发现,不知为何,他?们的院子里竟然无缘无故的多了许多大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却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是越发的沉重了起来。
南方传来消息,在最近一次大规模的战役当中,反抗军死伤惨重。
一个由几块油布临时拼接出?来的简陋医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医生护士们正在紧张的忙碌着。
“傅护士……”
傅云禾喘口气的功夫,就又有人在喊她,她匆忙咽下嘴里的一口水,就迈着步伐急匆匆的赶了过去,“来了!”
她那?双被?裹起来的三寸金莲已经被?完全放开,虽然走路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的利索,但却也能跑能跳。
傅云禾念了书,识了字,知道了什么是国家存亡,匹夫有责。
所以,在被?沈听肆送到南方以后,傅云禾给张婉容留了一封信,然后偷偷的参加了反抗军。
她没有什么别的手艺,也不太会上阵杀敌,可在治脚的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从老大夫那?儿学到了一些简单的医术。
虽然她只能做一些清理伤口,进行包扎等这?一类的最简单不过的活,但傅云禾却得到了极大的精神满足,她终于有了人生的目标,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来到了这?里,亲眼看?到弥漫的烟火,断裂的四肢,傅云禾才终于明?白自己曾经的日子过得究竟是有多么的幸福。
虽然她随时都有可能就会这?样死去,但傅云禾从不后悔。
这?是新?时代,有着新?的文化,新?的思想。
她这?个旧式的女子,也能融入进来。
看?着那?些被?他?救治了的伤员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傅云禾很开心。
身为女子,她再也不仅仅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放开的脚走得很快,也很稳,傅云禾课间就找到了喊她的那?名护士,“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那?护士指着刚刚送来的一位伤员,“他?的腿伤有点?严重,我有点?儿不太敢下手包扎,你来吧。”
“好?。”傅云禾轻轻笑了笑,转身就去拿纱布。
但在看?清楚那?名伤员的脸的时候,傅云禾却突然愣了愣,“温承松……”
第39章
似乎是因为刚刚从战场上下来, 所以温承松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军装不破,但却也是皱皱巴巴, 沾满了鲜血和泥巴的印子。
在北平大学的时候, 温承松曾经还一度以出众的外表让不少女学生对他芳心暗许。
可此?时的他的一张脸却晒得黢黑, 原本打理的很好?看的二?八分的发型也变成了短短的寸头, 左眼的眉骨处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温承松呲着一口大白牙笑意盈盈的,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他身旁一直叹气的同伴,“你这不行啊, 这点儿?小?伤就开始不停的哀嚎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因为?他们身上的伤都没有特别的严重。
毕竟在这个战场上,随时随地都有人会死亡,只要?是不危及到生命的伤势, 都算不得是重伤。
被温承松调侃的人不再是和他始终形影不离的乐倾川,而是另外一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小?伙。
听到温承松的话,那名?小?伙撇着嘴巴愤愤不平,“营长,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当然是个男人了!”
温承松呲牙咧嘴, “是个男人就别在那嚎!哭哭啼啼的是像什么样子?!”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双洁白的手探上了他受伤的右腿,紧接着温承松就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嗷嗷嗷!!!疼疼疼!你轻一点!!!”
但是他的腿,不是猪蹄子啊喂!!
从未见过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躺在他旁边的小?伙忍俊不禁, 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咳了两声,微微清了清嗓子, 学着刚才温承松说话的语调,“是个男人就别在那儿?嚎,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温承松顷刻间咬紧了牙关,但却还是有抑制不住的痛呼声,从他的齿缝里面传出来。
而且眼泪这种东西根本不受控制,虽然他已经十分努力的大睁着眼睛,不想让自己的眼眶变得湿润,可那生理性的泪水还是不断的涌了出来。
毕竟真?的实在是太疼了。
温承松从未这般丢人过,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刚刚调侃了的下属面前。
他将脑袋转到一边,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给自己的下属,一叶障目般的,想要?将如?此?丢人的事情给糊弄过去。
但奈何他的下属丝毫没有体?会到他这颗羞耻的心,反而依旧喋喋不休。
“哭了吗?是吧……?”小?伙子挤眉弄眼,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晶亮亮的光芒,还刻意拖长了尾音,“营长?”
温承松:“……”
他就多余说那个话!
温承松咬了咬牙,气急败坏的的瞪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再说一句,等?回去了,信不信我罚你写大字?!”
红党组织内部识字的人并不多,让他们带兵打仗,上阵杀敌,一个冲的比一个勇,可一旦让他们围在一起读书识字的时候,那跑的是一个比一个快。
温承松的这话成功的抓住了小?伙子的命门,他瞬间就禁了身,带着些许调侃的笑容变成了讨好?的笑,“旅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闭嘴,我再也不说了。”
让他去写字,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感到难受。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杀几个东瀛人呢。
身旁的人闭上了嘴,腿上的疼痛不断的顺着经脉密密麻麻的爬上头皮,温承松迫切的需要?做一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让他没有那么的痛苦,于?是便侧眸看向了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护士。
温承松伤的是右腿,但并不是被子弹打中的,而是被爆炸的榴弹给波及到了。
右腿大腿以下的所有的皮肤全部都是一片鲜血淋漓,甚至还有一些因为?火药的威力太猛而被灼烧碳化成了黑色,一碰就要?往下掉渣。
为?了防止感染,也为?了能够更好?的上药,傅云禾需要?将温承松右腿上面,残存着的裤子的布料都给扯下来。
在极度的高温下,这些布料早已经被灼烧融化,有的甚至都已经和皮肤粘在了一起,每取下一块布料,都会带着一丝血肉下来。
医院里面缺少药品,麻醉剂,抗生素一类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
傅云禾曾经在治脚的时候,从老大夫那里学到了一种可以减缓痛苦的中药,一副药才熬上满满一大锅,就给伤势不是特别重的伤员们每人灌上一碗。
但这个药材减缓疼痛的程度毕竟有限,温承松还是疼的浑身冷汗直冒,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筋脉都绷紧了起来。
“护士,”温承松盯着傅云禾,因为?傅云禾戴着口罩,所以温承松并没有认出她来,而是当做一个陌生的护士,随意的聊着天,“你们这里每天都有多少伤患送过来啊?”
傅云禾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停。
她原本是并没有打算和温承松说话的。
她的兄长曾经供出了隐藏在北平大学里面那名?红党的躲藏地,随后?,又为?东瀛人做事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兄长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什么是家国,什么是民族,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力量,而兄长却做了和他所说的完全相反的事情。
但她知道兄长的本心一定不坏,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相信教会她找到自己人生价值的兄长,定不是一个贪生怕死,奴颜谄媚的小?人。
可她也明白,凭借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把这些事情说清楚的,那些人对兄长无?比的痛恨,恨不得兄长立马就去死掉。
而这些人当中,更是以兄长曾经对得意的弟子温承松为?之最。
她只想要?当一个小?护士,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可温承松却偏偏要?和她搭话。
这个人真?是讨厌极了。
傅云禾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嘶——”温承松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明白为?什么傅云禾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了起来,“这位护士姑娘,我似乎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
说着这话,温承松仔细的打量着傅云禾,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
可看着看着,温承松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了,这位护士姑娘的眉眼,似乎是格外的熟悉啊。
温承松下意识的问了一声,“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噗嗤,”面对一个如?此?像搭讪的问题,躺在温承松旁边的小?伙子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来,“旅长,方槿同志可还在部队里面等?着你安全回去呢,这样原则性的错误,你可千万不能犯啊。”
方槿和温承松互相有好?感,两个人之间也总是擦出一些暧昧的气氛来,旅队里面绝大部分的同志都知道他俩是一对。
只不过因为?敌寇未消,国家尚难,所以二?人都将这种情感压在心底,未曾直接表达出来。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温承松挥着拳头就砸了过去,无?比坚定的开口道,“十篇大字你是别想跑了!”
“嗷——”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那名?小?伙子彻底的闭上了嘴巴。
他错了,早知道自家旅长是如?此?记仇的人,他就应该当个哑巴!
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傅云禾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是我,傅云禾,当年?傅府一别,倒是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傅云禾依旧记得那一日,即使几年?过去,但那一日的场景却始终历历在目。
那一日早上出门的兄长还是高高兴兴,意气风发,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衫,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手中拿着书本,要?去北平大学教国文。
可回来的他,却是满身伤痕累累。
眼睛碎了,衣服破了,手里的国文书本上沾了血。
他那样狼狈不堪的走回来,身后?跟着许多他曾经带回傅府过的学生们。
那往日里无?比崇拜他的学生,一个个却都变得面目狰狞,满腔愤恨,每个人的拳脚都或多或少的落在了兄长的身上,他们恨不得就那样打死兄长。
傅云禾那是像往常一样的等?在门口,等?着兄长给她带城南的栗子糕,可她未曾等?到心心念念的搞点,等?来的除了狼狈不堪的兄长,还有种种不绝于?耳的咒骂。
温承松当时的那双眼睛红得像是要?吃人一样,里面的怒火和恨意宛若滔天巨浪,都快要?将傅云禾给吓傻。
那天过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温承松都成了她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