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春禾
许霜看她双眼空洞，半天都没反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云里？”
“云里？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沈云里敛眸，摇摇头，拿起桌上的奶茶，微抿了口，没再说其他的。
许霜没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心里渐渐有些发慌。
就这样彼此无言，沉寂了一会儿，许霜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沈云里，鼓起勇气再次开了口:“云里……刚才我和你说的事儿，你可以帮帮我吗？”
组局让傅远洲和许霜见面吗？
沈云里思量着，心里百味杂陈，神情也有些凝重了。
顷刻后，她轻抬抬眸，朝许霜看去。
望见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时，她倏地有一瞬的心软。
只是感情这种事，只有局外人才有资格共情。
她和许霜现在都是局内人，不合时宜的共情，只会让她失去一次机会。
失去一次，可以得偿所愿的机会。
没有人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这一次，沈云里打算做自私的人。
几度斟酌后，她目光坚定地开了口:“许霜，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虽然两年前，她可以平静坦然劝自己接受傅远洲爱上许霜。但是两年后的现在，她是真的没办法帮许霜，让傅远洲再次爱上他。
毕竟她也想，让自己的喜欢拥有一席之地。
然而，许霜在听到回答的这一刻愣住了。
她没想过沈云里会拒绝，反应了两秒，她有些不知所措了:“云里，你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你是傅远洲最好的朋友呀……你要是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那……那我和傅远洲就彻彻底底结束了。”
许霜快要哭了。
沈云里不知道怎么给她一个不帮你的理由。
也不敢看她眼底的悲伤和害怕。
她只能垂目沉默。
然而，她眼神的躲闪，神情中闪过的不忍。
让一向敏感的许霜捕捉到了一些从未发觉过的信息。
“云里……”许霜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颤抖着声音，闷声同她求证，“你不会，喜欢傅远洲吧？”
沈云里没想到她的心思会被许霜一眼看穿。
她其实没想和她摊牌，毕竟这种事一旦说出口，就代表她和许霜没办法再成为朋友。
可现在，否认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于是，她沉了口气，认了:“嗯，喜欢。”
真的喜欢啊……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许霜缀在下眼帘上的泪珠，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颗。
“你什么时候……”许霜眼皮颤动，伸手拂去眼泪，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云里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
沈云里和傅远洲的故事追溯起来，还要回到初三那年的寒假。
那年年初，沈云里远在乡下的外公外婆双双生病入院，沈翊鸣和林苒得知消息后，开车连夜赶了回去。
因为不是什么大病，沈云里那时候又即将面临中考，就被父母留在了家里学习。
那是沈云里第一次独自生活。
虽然会做一些基础的饭菜，家里也给了很多零用钱，但有时候犯了懒，又点不到可口的外卖，就随便吃点零食酸奶糊弄过去。
本觉得只要不饿肚子，就没什么。
直到某个下午，她坐在书房写作业，喝下一杯果汁后，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
她火速爬上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想着躺一会儿兴许就能好，结果翻来覆去，疼痛不减反增。
忍无可忍，沈云里摸出手机打开外送软件，买了一些药品。
艰难地等待着，也不知道等了不知道多久，空荡的房间总算是响起了门铃声。
沈云里忍着痛爬下床，扶着墙壁，缓缓走到了门前。
她以为是自己买的药送到了，结果开门的那一刹那，看到的却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哈喽，你好呀，我是隔壁刚搬过来的。姓傅，叫傅远洲。”青涩稚气的少年望着门内，略显呆滞的沈云里，忽然粲然一笑，把手里的水果礼盒递了过去，“这是我爸妈让我送给你们家的礼物，前段时间我们家一直装修，吵了你们很久，打扰了。”
知晓他来意的沈云里捂着剧烈疼痛的胃部，轻轻摇头:“没事……不打……”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沈云里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地像前倾去。
据傅远洲后来的描述所说，他那时候被她突然的晕倒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第一反应还以为遇上什么碰瓷的，慌里慌张地叫了声:“我、我就给你送个水果啊……”
直到等了几秒钟，发现她脸色苍白，真的一动不动，他才意识到她昏倒了。
而当时的沈云里，起初意识没有完全模糊。
她听到他在高声喊她，也很想张嘴回应，但却好像有东西糊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出不了声。
渐渐地，身体变得愈发沉重，脑袋也愈发混沌。
只隐约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忽地将她承托起来，她的脑袋靠近一个温暖的胸膛，再然后，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全部涣散不见。
等沈云里清醒过来，人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她半睁开迷蒙的眼，一瞬就瞥见了雪白的天花板和挂起来的药袋。
大脑正在缓慢启动时，耳畔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沈云里慢慢偏头，朝着说话的人看去，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一双无比标准的桃花眼。
看她神情茫然，傅远洲连忙解释:“你晕倒了，我爸开车送我们来的医院。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肠胃炎，多半是吃饭不规律，又吃坏东西了。”
沈云里努力张唇，声音轻飘无力:“谢谢你……谢谢叔叔。”
“我爸你不用谢，他就负责开车，是我抱着你上车下车进医院的。”傅远洲爽朗一笑，脸侧凹进去一个很浅的酒窝，又问，“怎么样，你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头很疼。”
“头疼？”傅远洲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覆上了她的额头。
掌心传来的温度热的吓人。
傅远洲眉头皱起，连忙脱下身上的黑色冲锋衣，盖在她身上的白色被褥上，语速匆匆道:“你好像有点发烧，我去叫医生！”
没等沈云里开口，傅远洲转身就跑出了病房。
她望着他急匆匆跑走的身影，手指不自知地捏住了他衣服的一角。
衣服上沾染着寒冬的冷霜气，落入指尖，却恰好，让她滚烫的得到一瞬疏解。
沈云里许久都未回过神。
那个下午，沈云里在医院打完点滴后，傅叔叔开车将沈云里送了回去，并叮嘱她，再有不舒服，及时联系他们。
沈云里表示完感谢，就进了家门休息。
本以为这就是一次邻里之间的好心帮忙，没曾想第二天，她拖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给自己煮粥的时候，傅远洲摁响了她家的门铃，来邀请她去他们家吃饭。
沈云里不好意思叨扰他们，再三拒绝，可傅远洲却不肯，硬生生直接将她拽了出来，说什么万一她再晕倒了怎么办？他可不想看到第二天的头条新闻是花季少女晕死家中。
沈云里被他逗的眉开眼笑，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拽到了傅家门口。
盛情难却，沈云里只得答应。
却不知晓，人和人之间产生一定的联系，有时候正是从一顿饭开始。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就这样，独自生活的那两个星期，沈云里在傅远洲吃了很多很多顿饭。
后来，外公外婆那边痊愈出院，沈翊鸣和林苒赶回来，带着沈云里登门拜访，为他们对她的照顾道了谢，两家父母也就此正式结识了好友。
其实沈云里记不清，自己和傅远洲到底怎么越来越亲近的。只是记忆中，那个寒假结束前，沈家和傅家聚餐。
傅叔叔和苏阿姨听闻沈云里常年稳居学校第一，连忙拜托她，让她多教教傅远洲。
她那时乖巧，任何长辈叮嘱的话，都愿意照做，并且还想做到极致。
所以开学后，她开始和傅远洲一起上下学，也开始不遗余力地带着他一起学习。
哪怕傅远洲是刚转过来的，并没有分在沈云里的班级，她也总能找到空余的时间，和他碰面，检查他的作业和试卷。
甚至本该可以休息的周末，她也和傅远洲泡在图书馆里刷题。
而那一年，沈云里拿了个中考状元。
至于傅远洲，因为她的帮助，破天荒的发挥超常，最后和她一起考去了一中，还被分进了同一个班级。
傅叔叔和苏阿姨对此很感谢沈云里，说什么如果没有她，傅远洲估计只能去职高。所以中考后的那个暑假，他们还给了傅远洲一大笔资金，让他带着沈云里去玩。
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着，等到沈云里反应过来，她和傅远洲已经成为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彼此最为亲密的挚友。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对傅远洲心动的？
沈云里仔细回想，能想起来很多个瞬间。
比如初三那年的第一次相见，他站在门口，笑如灿阳地同她自我介绍。又在医院里关心询问她有没有好一些？伸手覆上她的额头，发现她发烧后急忙跑去叫了医生。
比如高中时她看他参加篮球比赛，他穿着3号球服奔跑飞扬在烈阳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最后一个跳跃，精瘦的手臂将篮球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三分球正中篮筐。
他赢得满堂喝彩，满面春风的退场，阔步越过一众想要冲上去给他送水的女孩儿们，径直走向沈云里，将她刚喝了两口的果汁夺过去，扬眉一笑:“下次别买这个牌子的，这个不甜。”
比如高二那年她过生日，他在超市储物柜里藏好了她想要的拍立得，又带她去抓了娃娃。因为没拿到她想要的，他们回家后，他又偷偷溜出去，抓了一晚上的娃娃送给她，一个劲地追问她:“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很感动？”
再比如某个忽然停电的晚自习，一片吵闹昏暗中，坐在她旁边的傅远洲轻轻戳了下她的胳膊。她侧眸朝他看去，窗外月色溶溶，微弱的光亮落在他漂亮的眉眼上。
他眨眨眼，唇边勾起狡黠的笑，故意压低声音:“喂，云里，我要是讲鬼故事给你听，你会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