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仅
课程继续。
重新开麦后, 林循发现纪非的情绪明显比之前几节课高涨多了,偶尔居然还会说几句玩笑话。
抽查作业的时候,点评也十分温和, 几个逃过一劫的学员纷纷在弹幕区刷着——
“吓我一跳, 还以为要挨骂了。”
“纪老师恋爱了?今天心情这么好?”
纪非气定神闲地讲课。
声音里都透着股喜气。
今天这堂课讲的是配音基础中的“吐字”,林循听完,从一个广播剧导演的角度也觉得大有获益。
她大学虽然是电影学院,但学的是编导专业,没有听过声台形表的课。
很多时候她审完音, 只会从编导的角度去判断cv的情绪或者声线到不到位,有没有贴合声线,给出的意见也基本是和情绪有关。
现在想来,“吐字”和发声基础很能影响情绪。
“吐字”考验cv的唇齿发力,好的吐字需要清晰、饱满,不能含混不清。一旦发力没跟上, 情绪再饱满,也没有清晰的吐字作为支撑, 听到耳里只会觉得软绵绵的没感情。
一堂课上完,林循暗暗“唔”了声, 重新戴上耳机把下午审过的demo又批了一遍。
这次她根据这几节课学到的一些配音知识,除了虚无缥缈的情绪指导外, 又揪了一些吐字和咬字问题。
有时候一阵见血针对这些基础问题做出指导, 更方便cv修改进步。
等林循重新审完音, 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摘下耳机,伸手按了按酸疼的耳窝, 趴在工作台上休息了会儿, 又给自己多订了几节体验课。
纪老师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林循打开微博, 无聊地闲逛着。
电脑上自动登陆了下午她给沈郁注册的那个新微博号,她用这个账号关注了一下纪非老师。
这才发现上完课后的半小时内,纪老师发了一条喜气洋洋的微博。
配图是两大串红艳艳的鞭炮。
[@纪非]:时隔多年,某人终于私下承认配音技术不如我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十月下旬配音课一律九折,欢迎报名。
底下一堆学员狂欢。
也有人问:“纪老师,谁配音技术不如你啊?”
“对啊,这给纪老师快乐的,又是跟哪位大大pk赢了?”
纪非并没回复,但不难看出,他心情的确很好。
每条评论都点了赞。
林循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随手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谁知临睡前,再次登录这个微博号,却发现她给纪老师点的赞被取消了。
关注也取消了。
“……”
林老板“啧”了一声,明白过来是沈郁自己在他那边登陆了。
沈少爷还真是眼高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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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天,林循找了借口没去姜老太家吃饭,以此躲避某些人的美颜攻击。
她决定在正式共事前,稍微压一下自己的觊觎之心。
省得到时候不做人。
两天后,放假结束,“一只夜莺”正式开始上班。
林循一早便到了工作室。
大家也来得格外早。
周洲坐在工位上,看了眼坐在一旁专心工作的汤欢,谄媚道:“放假前三天,玩得飞起;第四天,躺得沉迷;但玩几天就觉得没意思了,还是想念我的工位。啊,上班真好。”
张成玉翻了他一个白眼。
林循不痛不痒地揭他老底:“用不着暗戳戳表忠心,我看你昨天在峡谷浪得飞起,一晚上掉了两级。”
“……老大你做个人吧。”
临近中午,周洲把下午开会要用的《凡尘》策划案发给了林循。
两位编剧也按照她的想法粗略修了一集剧本。
林循一边干活,一边听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话题自然和新招入工作室的“夜莺”有关。
周洲:“真没想到我们的第一个cv大大声音这么好听,我每天输完游戏都要听听他的声音疗伤,效果绝佳。我有预感,夜莺大大以后一定特别红。”
李迟迟:“对啊,肯定会带着我们工作室一炮而红。”
周洲幽怨道:“想想我是他微博第二个粉丝,也蛮激动的。可惜头号粉丝被老大给抢了。”
汤欢从一堆IP审查里抬起头,砸吧砸吧嘴:“不知道长什么样呢,我这天做梦可都梦到了一张帅脸,千万别让我太失望啊。”
林循扯了扯嘴角,转着笔在剧本某处划了条下划线,懒懒地扯了扯嘴角:“长什么样,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她说着,看了眼手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两点开会。
林循拿起散装剧本习惯性地把边缘拢齐往桌上磕了磕,然后站起身:“得,我接人去了,一会儿见。”
周洲见她拿起椅背上耷着的薄外套,疑惑道:“还得老大亲自去接?”
林循把外套穿上,双手从后领处把长发拉出来,随手用皮筋扎了个马尾,瓷白的手腕托着乌黑如藻的长发随意甩到脑后,鬓边碎发恰到好处落在冷淡眉眼间。
好看得十分直白。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周洲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世界上,长得比老大还好看的人,应该屈指可数了吧?难怪远山见她第一眼,会下意识觉得她用美色走捷径。
林循匆匆拎起帆布包,唇边挽出个笑:“等你哪天有这水平,我也亲自去接你。”
“……”
可惜这性格,实在不解风情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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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循昨晚上便在微信和沈郁说了开会的事。
等她回到晟霖苑,沈少爷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她了。
中秋和十一过后下了好几天雨,昨天终于晴了,温度有些回升。
他身上只穿了件浅灰色的薄衬衫,看不出什么材质,但直觉柔软又轻薄。
袖口没有严丝合缝地扣上,而是松松垮垮挽在腕间,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
腕骨上有颗暗红色的痣。
他此刻闭着眼靠在墙边,如果忽略身旁那根斜倚着的盲杖,丝毫看不出眼睛的异样。
个高腿长,再搭配上那张出挑的脸,好看又惹眼。
这小区周遭是昼山最拥挤、也最老旧低洼的旧城区,贩夫走卒、人来人往。
路过的人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回头,视线或惊艳或赧然地落在他身上。
林循走过去,脚步声离他还有四五步时,沈郁睁开眼,十分自如地拎起一旁靠在墙边的盲杖:“来了?走吧。”
说着率先往前走。
林循有点好奇,跟上去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别的路人?”
方才来来往往经过他身边的人很多,他都不为所动。
沈郁眉眼冷淡,耐着性子解释:“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不一样的。”
林循却来了兴趣:“但我今天穿的不是帆布鞋,而是带了两三公分跟的单鞋。脚步声和之前应该是不同的,怎么分辨?”
“当然不是听鞋跟的声音,而是节奏、步调。比如你,走路很快,行色匆匆。动作利索,步伐间没有凝滞。而且每个人迈步大小、步速也都有固定的模式,结合起来就像每个人的嗓音,声线、声调、语气都不同,还是很好分辨的。”
“这么神奇,”林循半信半疑,故意连蹦带跳踩了几步,又问,“那这样呢?还能听出来是我?”
脚步声轻巧,鞋跟与老街青石板地面清脆地相碰,溅起些跳脱的积雨。
沈郁听着莫名勾了勾唇角。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习惯用脚步声分辨不同的人。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一样。
疲惫的、自信洒脱的、轻缓平和的……这通常和性子相关。
只有她的脚步一直匆匆,从不犹豫、从不退缩。
像个漫天风沙里扛着沉重背囊裹衣前行的沙漠旅人,眉眼冷硬、内心更硬,脚下磨破血肉也得咬牙往前走,没资格在原地停留半秒钟——只因为水源在很遥远的前方。
这脚步声在他失明后,人生剧变的那两年里,曾经一度让他觉得——只要站起来往前走,像根藤曼一样野蛮地往上攀,不管是多远的未来,一定会有希望。
他也照着做了,得以渡过那段人生中最黯淡无光的岁月。
此刻为了戏弄他,这脚步声忽地变了。
脚尖轻点地面,连蹦带跳,像个穿着裙子、无忧无虑又欢脱的女孩子。
记忆里那双蒙着灰尘的眉眼也跟着柔和起来,仿佛旅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回到了有山有水的故乡。
可以长久又安心地休憩。
沈郁敛了神色,停下脚步:“我没听清,你再走几步。”
林循于是绕着他又踩了几步。
还没等他回复,她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怪,在大街上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屁孩儿。
神经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