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逃白桃
闻家昌从容地对李承逸谈笑风生:“快劝劝你妈妈别瞎操心,我才六十多,孙子都没抱上,怎么可能走到这里就完了。”
此话一说,连李承逸的眼眶都跟着湿润了,是自己没眼光,碰上汪潋那么个毒妇,没本事让爸爸完成抱孙子的愿望。
趁他还沉浸,下一秒闻家昌已经把包扎了的脑袋转向病床另一侧:“好好,一定要帮我把江陵南拿回来啊。”
又一次临危受命。
形式不太一样,时机不合想象,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宁好俯身平淡地说:“爸爸安心修养吧,我明天去跟工作组和金越的人碰头。我已经做好招商方案了。”
第82章 尾灯
闻家昌这次病发外伤内伤都比上次严重, 就此在医院住下了。家属们逐渐也已经把他住院这事常态化,不再每天轮班熬夜,夜里突发状况并不多, 病人自己也要睡觉, 指征不稳定时自有医生护士处理。
平日有护工和佣人照顾他, 李路云和姐姐们每隔一两天去探望,和他聊天解闷, 反倒宁好去得更频繁。
宁好最近不是在云上忙工作就是在医院陪闻家昌,几乎两点一线。
闻斯峘起初好奇,她为什么总要去陪闻家昌,看起来在打感情牌, 可她明明可以拜托自己去代为尽孝。
她现在比李承逸去医院的频率都高, 病房里经常只有她,和李路云或者两个姐姐中的一个。
李承逸要么不去病房,只要去了, 必定想办法找机会把宁好支开。
他与闻家昌独处只有一个主题——催问什么时候能让他恢复总经理职位。他在公司屡次被边缘化之后, 闻斯峘和宁好又得到了股份,这让他终于感觉到一些危机。
闻家昌只能回答他:“等公司稳定下来。”
公司稳定下来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再说怎么才算“稳定下来”?当初让宁好做总经理是为了应一时危机,谁知这么长时间过去, 一个危机连着一个危机。
平心而论,这烂摊子李承逸一点也处理不来, 让他去跟重启项目工作组、法院、金越各方交涉, 他拿不出方案也就算了,连几方在扯皮的重点都搞不明白。
说到底, 潮退了才知道谁在裸泳。
以现在苛刻的市场要求,像李承逸这样只会纸上谈兵的二代做不了房企老板。过去三年, 闻家昌把他带在身边用明州几个项目教他经营,他却没耐心学,整天学着外面普遍的说法,嚷嚷“建筑业的上层是金融”,发自内心觉得房建没什么门槛,随便招几个项目经理就把活干起来了。
他的思维在过去这二十年的高速发展期都没错。
闻家昌就是农民,从娶了李路云拿到郊区一片苗圃用地盖别墅和酒店开始发家。
金越也是如此,从城中村拆迁、几个开娱乐场所有点势力的小混混得到权力开始发家。
还有许许多多正好撞上风口的房企,发家路线都让人满头问号:他们怎么敢什么都不懂就开干?
但时势造英雄,猪站在风口也飞了起来,还有些更聪明的猪在市场还不规范时先一步踩上资本风口,飞得更高更远了。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闻家昌知道以自己的身体再没办法去执掌企业,也没法再言传身教给李承逸。如今全行业都在收紧,利润被压薄,市场在收缩,不是每家企业都能在这行继续生存。
云上要在夹缝中生存下去,只能让宁好来掌舵。
闻家昌已经认清了这个现实,李承逸还没有认清。
云上交给宁好,公司才不会倒,一大家兄弟姐妹才能从公司混口饭吃,这个家才能财产不缩水。若是交给李承逸让他把公司干倒,不仅闻家昌这一生的心血都将彻底完蛋,而且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这些日子宁好来医院最频繁正是闻家昌授意的。
每次他的兄弟朋友、贵人、搭档和资方来探病,他就把宁好叫到跟前。这是在有意识地把自己最重要的人脉关系交接给宁好。
宁好明白这用意,与他心照不宣,随叫随到。
也会把重启项目的进展汇报给他。
“金越拿出的招商方案是娱乐主题,把中心区域建设成大型娱乐.城,包括影院、蹦床公园、ktv等等,辅以餐饮,旨在吸引年轻的消费力。现在也只有一些情侣会经常逛街。”
闻家昌问:“你怎么看他们那个方案?”
“只能说,娱乐招商确实是他们擅长的,如果方案被采纳,金越集团自己就能把娱乐部分撑起来。”
“那你的方案呢?”
“考虑到江陵南区域地价房价高,我们做的又是豪宅,不适合把中心商区搞得太乌烟瘴气。我报过去的方案是以家庭为主题,以孩子为中心。我这里确定可引入的商业有知名的艺术学校、早教、课后托管、留学培训、少儿形体和少儿体育集团。在商区里孩子可以得到很好的发展,父母接送孩子过来,也会有自己的休闲空间。购物方面,现在确定的是可以引入PPRM集团旗下的四个奢侈品子品牌,他们进来以后有利于谈其他品牌。”
闻家昌有些惊讶,PPRM一进场,整个商区的逼格就一口气打上了天花板,真正配得上市中心豪宅,甚至有利于往后几期住宅的销售。
他没想到宁好还有这个等级的资源:“……可你做解放东路招商时没有引入PPRM。”
宁好笑道:“一个区只能有一个‘最高端’,为什么要给海源用?当然是留给自己家为好。”
闻家昌露出欣慰的笑容,长舒一口气:“我要是江陵区政府,我一定会选你这个方案。打造一个新的市中心,这是多大的政绩!”
宁好接着说:“就算把我们的方案偷给金越,他们也做不到。”
“当然。整个江城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种顶奢品牌入驻很谨慎,要是专柜遍地开就掉价了。不过你说要‘以孩子为中心’是什么考虑呢?”
“增加商圈的人气流动性,也可以带动餐饮和影院。孩子是家庭的未来,无论时间还是金钱都会往孩子的方向流动,他们会有更多时间在这个商区活动和消费,孩子进修完留下来一起聚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闻家昌点头附和:“是啊,我现在手里比从前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把斯峘他们找回来,也希望你们这一辈多生,不存在养不起的情况下,当然乐意孩子越多越好。不是每一个都会让他们继承家业干什么事业,但只要云上在,我们家后代每个人丰衣足食一辈子总是没问题的。孩子是家庭的未来,你说得对。”
他聊着聊着,脸上又蒙了一层愁容。
估计是又想起汪潋把孩子打掉的事,这事不仅让他旧病复发,过后也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汪潋去意坚决,真的一丝情分不讲,指派律师来处理离婚。
李承逸无心挽留,不能容忍她给自己戴绿帽,而且他本人的心思也都在宁好身上,离婚流程走得很快。
闻家昌知道他们在离婚,没有劝和,只是嘱咐李承逸:“离婚对男人影响不大,还可以再找,下一次要选对人。”
这话听着耳熟,他说出口时自己稍稍一愣,想起好像嘱咐他重新物色江陵南项目经理时也是这个句式,不禁苦笑起来。
闻家的日子也不总是这么愁云惨淡。
四月下旬,法院给出了前项目公司的破产偿债方案,政府也接受了云上资金不必打入共管账户的条件,基于对江陵区未来发展的考虑,项目重新回到云上。
金越垫钱建设瞎表现了一个多月,白干。
气得跳脚。
宁好也没有做得太绝,认了他们垫付资金的帐,依然把后续的土方包给他们,如此,暂时平息了金越那边的怨怒。
结束公司那些纠纷后,宁好静下心,觉得该分点时间给闻斯峘了。
给他打电话约好晚上在滨江的西餐厅见面。
他电话中就好奇得要命,想知道怎么突然有种展开浪漫约会的意识。
宁好惯会吊人胃口的,当然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
黄昏时双向奔赴,一个从东城区,一个从江陵区,驱车赶往江边。
宁好时间自由,早一点到,在靠窗的座位看江景喝饮料。
闻斯峘姗姗来迟,进店里自然地脱下外套递给服务生,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外扣有节律地解开,行为举止在玻璃的倒影中甚至透出些性感。
低消两千美金的餐厅,他已经很熟络该怎样自如面对这种场面,不仅游刃有余,还显得风度翩翩。
宁好撑着脸笑望他,一年多的时间跨度,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细节却犹如过眼云烟。
这个人好像是肉身被打碎,灵魂一如既往,重塑后有了更赏心悦目的外形。
他坐在对面接过菜单,一边问:“怎么盯着我?”
宁好笑而不语,等点单结束,服务生离开。
她说:“今天有重要的消息。”
他忽然笑得很顽皮,被她催问怎么回事,又卖关子:“你先说吧。”
宁好隐约觉得宣布重要消息前这气氛没渲染到位,但也只好就势说道:“我们有女儿了。”
闻斯峘坏得很,一点夸张捧场也不供给,十分淡然平和地伸手去桌对面牵住她的手:“是不是因为平安夜……?”
宁好:“…………”
有点索然寡味。
她低下头咬咬下唇,重振旗鼓抬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不太早,”他体恤地取过饮料壶给她添饮料,唇角勾了一勾:“春节你不喝酒,我大概猜到了。为什么那时不能直说?我可能高兴多过忐忑,能过个好年。”
她垂眼说:“你不喜欢小孩我知道。如果孩子一出生就不被父亲真心喜欢,处境会有多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作为孩子的母亲必须要有双倍的精力来为他撑起一片天,但要是男孩,我做不到…………”
闻斯峘沉默一阵,呆望她问:“你特别不喜欢男孩吗?”
“那是我不熟悉的领域,处理起来也没有经验,如果我稍微了解一点异性也好,但你没给我这种机会。”
闻斯峘接过一口大锅:“……?”
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确实从高中到大学,她身边没有正常男性,稍微不正常一点的也遭遇了他的“情敌清除计划”。
宁好说对男孩一无所知也能理解,有80%是他的功劳。
闻斯峘不敢吱声,过了长长的几十秒才接话:“你这几个月来一直犹豫,是因为始终在确认小朋友的性别?”
“嗯。”她很诚实地承认,“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包括和昭昭一起去做血液检查,到现在很确定是女孩才决定留下她。”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他似乎很受伤地问,“我本来可以陪你经历这个犹豫的阶段,做你的精神支柱。”
“我怕麻烦。”她用冷酷的口吻直言不讳,“万一是男孩,我们需要很多轮讨论、争执、互相说服,最后才能处理掉,伤感情,我觉得不如自己一个人处理当做没来过。我知道这样做你会心痛,会感同身受。但我有我充分理由,我不能生下一个父母都不爱的孩子……你能理解的对吗?”
闻斯峘点点头:“我理解的,”他兀自笑起来,“你们女人都喜欢像汪潋那样‘自作主张’搞‘先斩后奏’。”
一瞬间,她以为他在反讽即将变脸。
下一秒他却自嘲般耸耸肩:“那的确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我其实没意见。你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这我没法帮忙,但以后的事情我来接手就可以了。”
宁好怔了许久,才开口:“……你不生气吗?”
“这没什么可生气的,好好,我高兴还来不及。你那天也听到,汪潋骂李承逸‘谁愿意给你这种人生小孩’。我当时在想,你愿意,我何德何能?从猜到的那一刻,我每时每刻都在两极摇摆,一边狂喜,一边担心是做梦。”
蓝紫色的霓虹透过身旁落地窗投进来,打亮了人的侧脸。
宁好微笑一点,幸福地弯起眼睛:“我能坐到你那边去吗?突然想跟你坐同一边。”
“可以是可以……”他话尾拖着长音。
她脸色刹那间被罩上阴影,蹙眉不知所措地对视着。
“……你听我说完下面这件事,如果还想过来,”他如临大敌的龇牙挤出尴尬笑容,“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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