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不渝
她不过是当时周亦淮顺手帮助的人,并不值得一提,过几天也就忘了。
可喜欢他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没有必须得到回应的说法。她宁愿自己埋藏,承受喜悲。
她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为了他,也为了她自己,终于挽回了一点被拉开的差距。
只是山海本就难平。
/
正式开学前会放四天的月假。
这让上了整个八月课的学生,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说是瓢泼大雨也不为过。
但事实上,放假前一天,发下来的卷子堆起来有鞋底那么厚,能不能放松不好说。
陆时宜把卷子条理分明地放好。见吴媛媛去了卫生间,又帮她也整理了一下。
下一节是生物/地理课,他们班是物化班,生物和地理合班。地理选科人非常少,要去楼下上课。
剩下选生物的独享偌大的教室。
估摸着吴媛媛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日子特殊,都疼成那样了。她想了想,又跑走廊那头的直饮水机那边接了热水。
吴媛媛回来之后,看到摆得整整齐齐的卷堆,甚至还用回形针分了类,忍不住戳陆时宜脸颊:“呜呜呜呜陆陆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她配合地鼓了鼓脸,“你快收拾东西吧,快打铃了。”
吴媛媛急忙从抽屉里拿书,要走时,陆时宜把杯子塞她手上,直男语气:“多喝热水。”
“好!”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生物课,应该是讲之前晚自习年级统一考的周测卷子,她正找裸卷呢,就听见旁边有人问:“我能坐里面吗?”
抬眼看过去,竟是何徐行。
怔愣间,她怀疑对方是不是走错了教室。
何徐行笑了声,解释道:“我们班来蹭课。”
年级的老师就这么多,排布过后,总有班是共用同一个。他们俩班就撞了语文和生物。
临近放假,各科老师都卯着劲儿想把最后一点内容讲完,不想拖到假后。
各种调课过后,生物老师崩溃地发现:嚯,两个班的课撞一节去了。
正好十九班人少,老师就把人赶了下来一起上。
既然这样。
陆时宜的目光不自觉在班里游走了一圈。
周亦淮没来。
她回过神,让了位置给何徐行。
生物老师是个发际线明显后移的小老头,面对学生可严可甜。他一般都会早早地到教室,抢占几分钟时间提前上课。
眼看十九班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班里闹哄哄的一片,几乎没有人在研究卷子。
于是小老头把玻璃杯往讲台上重重一放,不开心地质问:“要放假了,心都野了是吧?”
一瞬间鸦雀无声。
小老头抖了抖手上拿着的答题卡,声音愈冷:“知道自己考几分吗?”
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说话。
“分数还没统计出来,但假期作业拿到了吧?”他说,“谁要是能打包票,说自己赋分满分,他作业免写,其他人减半。谁能?”
他话音刚落下,预备铃声打响。
陆时宜余光悄悄往后看去。周亦淮还是没来。
她不免为他担心。这节课迟到的话,依老师现在的心情,会不会被骂得很惨啊?
见无人吱声,小老头语重心长:“既然没人能,大家就应该……”
后门口就在此时被打开。
蒸腾的暑气一瞬涌入冷冽的教室。
一道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周亦淮能啊。”
随着这句,班上同学纷纷扭头往后看。
路扬和周亦淮走进。他们大约是刚从小卖部出来,手上一人拿了一罐冒着冰珠的汽水。
话是路扬讲的,但却引火到另一个人身上。
周亦淮走得懒懒散散的,听到路扬信口开河,瞥了他一眼,也没否认,随手准备拉开陆时宜后面那排的椅子。
她目光一滞,近乎本能地将头回正坐好,背绷得笔直,心跳蹦得飞快。而几乎是同一瞬间——
“周亦淮能。”
声音笃定,语气张扬。
和路扬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凝固的气氛顿时一散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接一阵的闷笑。
若不是顾忌台上老师会脸黑,他们都该欢呼着喊“牛逼”了。
小老头一噎,招手叫了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下去:“拿到答题卡后前后交换。”
这是他的教学方法,交换订正,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认真听。
拖拽椅子的声音近在耳边,陆时宜左手微抖着将答题卡往后递,身体都没有转,捏着笔的右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生物课代表直接把周亦淮的交给了她,作抹泪状交代道:“这可是大家的希望!”
陆时宜拿到,并没有迫不及待地看,而是机械地一遍遍抚平卷角,做好心理准备了才低头。
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定地安稳了。
是真的。
她蜷起的手缓慢地伸出食指关节,碰了碰他的名字。
又如梦初醒般地侧头看了眼何徐行,发现他在研究吴媛媛粘在桌上写了字的便利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
松了口气后,她从桌角捞过草稿本,拿着范本模仿周亦淮写名。
但不敢把三个字连在一块写。
其实这两年她没少模仿他的字,只是终归觉得不对味。
她在密密麻麻的根号中写了个“周”,翻过一页,又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化学式中写了“亦”,最后借了一首必备古诗落下“淮”字。
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想到要帮他订正,于是她赶紧收拾好心态认真听讲。
赋分学科一向出卷难,在附中更是难上加难,裸分能考六十,赋完分都快有八九十了。
只是周亦淮实在对得起那声“我能”。
一半卷子讲下来,他只少选了个刁钻的多选题。
陆时宜不敢想象,相比之下,周亦淮对着她多有错漏的答题卡,该是什么表情。
就在脊背僵得发酸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啧。
是认为她错太多了吗。
有点难堪。
然而他声音放低,闲散随意地问了旁边:“笔借一下。”
路扬:“你不是带了?”
他没什么情绪:“没水。”
陆时宜悄无声息舒了口气。
“哈哈哈谁让你只带一支?终于翻车了吧!!!”路扬压着自己猖狂的笑,“你最好考试也这样,我想看你交白卷。”
周亦淮懒得理,“少点废话。”
他上课不怎么讲话,一节过去也只有这么几句。
所幸也只有这么几句,否则被他牵动心绪,恐怕难以专心听讲。
最后五分钟,陆时宜在他的答题卡上终于写了字。那是道实验题,题目要求设计实验过程,空出三行横线的答题空间。
周亦淮的阐述都踩中得分点,只是不可能写得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而她明明可以不订正,却还是想留下点什么痕迹,于是规规矩矩地抄了一遍。
这些一个人制造出的浪漫,都当做巧合与缘分,沾染上隐秘的欣喜。
等到下课铃打响,陆时宜还沉浸于计算紫、白、红眼果蝇后代杂交的雌雄比例,忽听得路扬这个显眼包起哄,大声问:“蔡老师,你之前说的还算不算数啊,就那个作业减半——”
她笔触顿住,抬头看了眼。
老师把书往胳膊里一夹,拿起玻璃杯睨了这边,哼哼两声:“当然。等我拿到分……”
还没等他讲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充斥,路扬拉着几个男生勾着肩站在过道里,齐齐鞠躬恭送他离开,拖长音调——
“谢~谢~老~师~”
他们如此笃定,也如此信任周亦淮。
没有任何怀疑。
蔡老头都没忍住笑场了。
陆时宜刚想转过来把答题卡还回去,才侧过一点小角度,只见那几个男生调转方向。
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又是一阵齐齐鞠躬,语气十分欠揍:“有~劳~您~了~”
吓得她茫然到差点惊起。
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和她后面的人讲话。
这会儿全班都在往后面看,她也躲在其中。
周亦淮目光斜下来,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视线没个落点,似乎有那么一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