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粒
什么?徐家千金大小姐,不过是末寨险些在十一岁那年嫁为人妇的乡野丫头?。
她的所有骄傲,所有自负,所有这些年被徐又焉纵容起来的矜贵冷漠,都被瞬时击碎。
没有徐家这个罩衣,她就是个小丑。
徐荼的手指几乎是要嵌入掌心中的。
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茫然。
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去?找他们?呵,是不用脑子都可以想到的,陈广传呲着凸黄的大牙,喊着她囡囡的恶心模样。
她那个已经被彻底洗脑,觉得女儿无用的母亲一定会?流着泪,渴求着她帮帮她的弟弟。
陈望呐?
她不知道,当年那个尚不足门?框高大的小男孩,拼尽全力帮助二姐离开时的懵懂天真是否还?在?现在是否也要和他的父母一起,认为他姐姐拥有的一切就都是他的。
徐荼想起祁安跟她分开的时候,眼底里的愤怒和手指尖的惨白,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的愤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明明爷爷病危是一件那么?让人伤心难过的事情,所有人的重点却?都在旁的东西上?。
徐又焉从爷爷屋里出?来,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徐荼的不对劲。
眼眸里的空洞和偶尔想起什么?导致的墨瞳收缩,都显示着她经历了些什么?。
而且就在刚刚。
“谁找了徐荼?”徐又焉看向申叔,低声问道。
“赵先生。”申叔说着,又加了一句,“估计说了跟祁安的那个谋划。”
徐又焉的眼光落在赵重赞的身上?,果然看到了他的意气?风发。
想来最近是被逼得很了,怕爷爷突然出?现意外,这才出?此下策,从徐荼身上?入手。
无非就是她的身世,小姑娘到底眼皮子浅,藏不住事的很。
徐又焉长腿一迈,人就走到了徐荼的身边。
他今天穿得格外不一样些,是能?感受到气?场逼近的,长及脚裸的枣红色羊毛大衣,这样挑人的颜色,却?把他衬的越发贵气?。
就是在这全都是人中龙凤的群体中,也耀眼卓立。
手臂落在徐荼的肩膀上?,明显感觉到她突然的僵硬,不免笑着,“打起精神来,今天有好戏可以看,别丢了我?的人。”
徐荼瞬时清醒了几分。
偏头?去?看他,刚想要踮起脚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徐又焉嘴角的笑意和眼底的了然于心。
“我?知道,不用胡思乱想,”说着,手指在她的后脑勺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是会?龇牙咧嘴但不至于叫出?声的力度,“走吧,爷爷等着呐。”
徐荼几乎要小碎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那句“我?知道”,几乎抚平了她大半的不安。
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每晚五点进食完晚餐后就必须要卧床,所以所谓的团圆饭便被安排在了中午。
据说请了海城特级饭店的大厨亲自来掌厨,按照最高家宴的规格进行的烹饪。
申叔是把爷爷推出?来的。
人又瘦了些,干枯的骨架外面只?挂了一层薄薄的皮,仿佛风吹一吹就会?折断似的。
眼神浑浊,虽然仍能?看出?曾经矍铄的光,但到底不似从前,连平稳完整的说完一句话都很难。
想来是应了过年的年景,换了身和徐又焉同色系的枣红色手绣龙纹锦丝夹袄,但因为肤色已经因为疾病而趋于紫红色,反而显得越发单薄。
从徐荼第一次回国到现在,三个月。
当初徐又焉跟她说的时间?,也是三个月。
爷爷招了招手,声音轻,申叔把头?埋下去?,听完了才起身跟大家说:“都坐下吧。”
说着,推着爷爷进了已经被撤掉椅子的主?位旁。
“小五坐这里。”申叔指了指副位说道。
徐荼没有扭捏坐了过去?。
这顿饭吃的安静。
爷爷只?能?喝一点营养粥,大家自然不会?大范围的动筷子,几个长辈本就吃的不多,小辈越发不敢妄动,以至于到了最后,满满一桌的顶级料理,只?吃了十分之一不到。
爷爷不说话,也没有人敢出?声,餐桌礼仪到位,餐筷碰及碗盘的声音都轻。
裴怔不在,大家也没想着今天会?公?布什么?,却?没想到,临到最后,爷爷突然示意了一下申叔。
申叔立刻了然似的把背后的大屏幕打开,是一段爷爷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拍摄的视频。
短袖长裤,像是夏末秋初。
手里还?握着他最喜欢的那柄龙纹白玉烟嘴,带着他惯有的,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我?想等到你们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临近残喘,想必这半年你们都过得很辛苦,我?这个老头?子坏得很呐,就这么?点东西,还?总戏耍着我?的孩子们。可这遗嘱啊,还?是不能?给你们看,等我?老头?子咽了气?,自然就知道了。也别总想着为难裴律师,或者是知道糊弄不了小四,就去?欺负小五。”
“我?今天也不是把大家凑在这里说废话的,你们以前就说我?偏向小五,觉得她这么?个外来的小丫头?为什么?能?占着徐家的资源,所以啊,我?今天贸然做个决定,小五啊,你既然跟着培恒没什么?意思,那咱们就不姓徐了。”
瞬时,全场哗然。
在这种节骨眼上?,在徐延国明显要把大半的遗产给她的时候,竟然要改姓。
这件事情太大了。
而徐荼几乎是被定在位置上?了,她的脊背都在这一瞬间?凉了下来。
爷爷的手,在这一刻蹒跚而颤微的,缓慢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粗糙干瘪的手指摩挲过徐荼的指尖,仿佛在告诉她,安心。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震惊和恐慌,那份刚刚赵重赞跟她说完后被撩拨起来的不安,在这一刻继续放大。
姓回陈是什么?意思?
她太清楚如果解除抚养关系将会?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她或许要和亲生父母恢复部分关系。
那种恐慌几乎要把她逼疯。
她宁可自己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也不想再与陈广传有任何的交集。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以前她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工具人,帮爷爷处理很多旁人不方便处理的事情,再后来她觉得自己算是爷爷唯一可以纾解情绪的倾听者,能?把那些海浪滔天的秘密都藏在心里。
现在,她的眼眸一瞬间?落在徐又焉的眼睛上?,看到的却?是他眼底的笑意。
仿佛他早就知晓了爷爷会?做这样的事情。
好像关于徐荼的身份,也是他们爷孙两个博弈的一份子一样。
这一刻的徐荼充满着愤恨。
那是她心底里永远的痛,为什么?要拿这件事情去?做筹码,去?赌,去?博!
可眼看着,就在愤怒和委屈险些无法抑制的当口,爷爷突然拉紧了她的手。
声音虽小,却?努力保持着平和与有力。
面上?带着笑,“小五,你还?是咱们家的小五,别担心,又焉啊,你要好好告诉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徐又焉。
那里面是不解、震惊和藏不住的窃喜。
大家都想知道,爷爷到底想做什么?。
可徐又焉却?只?是嘴角扬了一抹笑,没有明说,只?安抚着大家,“爷爷都说了,小五还?是小五,不过是换了个姓氏而已,无妨的。”
而他的目光,直接了当的投向了满眼带着愤恨的赵重赞身上?。
当真姜还?是老的辣,爷爷只?怕是早就算计好了,徐荼的身世无法保密的情况下,一定会?有人拿来大做文章。
既然有人觉得她名不正?言不顺,自然就回到原来的地方好了。
可满桌的人,有身在高位的,有掌一方大权,有怎么?能?任两个小辈在这里打着谜语似的戏弄大家。
徐存礼第一个拍了桌子,“徐又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徐培恒虽是最小的,但到底比徐又焉长了一辈,徐荼落在他名下的时候就没有同他商量,如今突然说要改姓,也没有过问过他的意见?,脸色明显不好,说起话来更是生硬,“我?知道自小就不太讨父亲的喜欢,但我?户口上?进出?一人,您也总要告知我?一声。”
而赵重赞,自然是憋不住,虽是没什么?他说话的余地,可也在这时候开口,“小五已经成年,这更改姓氏的时候该她自己说了算,爸您这样做太专断了吧。”
一时间?,几乎是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的气?氛。
这一刻,徐荼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还?紧绷的情绪剥丝抽茧一般缓缓放松下来。
她偏头?看向徐又焉,他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眉眼处带了好看的笑意,对上?徐荼眼眸的时候,还?轻挑了一下眉。
果然像他进来之前说的,“今天有好戏可以看,别丢了我?的人。”
徐荼低眸轻呼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握了握爷爷的手。
她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瓜葛,但她应该相信徐又焉和爷爷。
果然就听到徐又焉笑着开口道:“我?想着要给诸位长辈留一点脸面的,若是这样急着知道。想问一下诸位还?记得陈灵荷吗?”
第二十八章
几乎是瞬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徐荼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徐存礼为?首的长辈们,面色里带着恐慌和恨意的模样。
特别是徐安华,本就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在这一刻几乎像是被点燃了似的,炸了起来,“她不是死了吗?!”
“徐安华,”徐存礼瞬时冷面怒喊了一声他姐姐的名字,“爸还在这里?。”
只不过,显然徐存礼也?被这个名字吓到,看向徐又焉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想让他闭嘴的威严。
徐又焉却仿佛没?有看到父亲的示意,依旧嘴角带着笑意,笑不达眼底,话语里?带着威胁的冷意,“大过年的,我想爷爷和大家都不希望提及此事,还是吃饭吧。”
“咳咳咳咳,”徐延国耐不住抚住胸口,剧咳了一阵,一旁的医护人?员想要过来,却被他制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