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曲峤
时舒坐在沙发卡座上同人聊了一会儿,商业合作伙伴,必要的社交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
她看见,庆功宴上,平时滴酒不沾的徐助理,也被市场部,品牌部,宣传部,以及秘书办的同事们,他们的热情,簇拥着,他身在其中,难以推辞,端起酒杯。
好友夏章桃十分卖力敬业,这会儿穿着漂亮的比基尼泳衣也不忘记直播:“我现在身处时汐集团主办的泳池派对晚会现场。”
她转动机位:“看,漂亮的年轻女孩儿真的很多,那么,如何才能在一群漂亮妹妹中脱颖而出呢?我今天就教大家一个适合泳池派对的辣妹妆。”
“首先,大家能不能在评论区告诉我,泳池妆最重要的是什么?”
“妆化得比别人美?”夏章桃读着评论区,眨着眼睛俏皮地说:“妆化得比别人美,在任何时候都是最重要的啦。”
“不过呢,泳池妆,我们首先应该注意的是防水。设想一下,你在泳池派对上遇到了一位,拥有“双开门冰箱”身材的心仪男士,这时候,你在他面前表演“不慎落水”,他救你起来的时候,你以为自己是贴着他身的□□,他却因为你泡水脱妆变成了“花脸猫”,落荒而逃,错过一段心动的邂逅,多么可惜呀。”
“而我,教化妆的夏章桃。”她捂着胸口,道:“对类似的经历特别有经验,因为我那众所周知的富婆闺蜜一言不合就要和我比赛游泳,她游泳的目的很单纯,就纯粹是为了赢我,而我游泳除了迎合她的快乐之外,还得保证她看不到我脱妆后的模样。”
时舒听到她的无稽之谈,淡淡一笑,也就没打断她工作,她抬腿离开,沿着弧形楼梯上二楼。
夏章桃却话锋一转,拎出一套彩妆包:“那我是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呢?今天,我就来给大家整理一套防水彩妆清单。”
“它们像小雨伞一样贴合着我们的皮肤,有效防止脱妆哦。”
夏章桃的声音渐渐被距离拉远,时舒顺手给她买了个热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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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舒走上二楼,行政套房里,外公有客人拜访。
高博斟完茶从套房里出来,关上门时,刚好和上楼的时舒在拐角处四目相对。
高博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没打算开口同她说话,摆明了要降低存在感,当个不自讨没趣的隐形人。
时舒也很明显没打算看见他。
偏偏侍者端着托盘,非要多事一句:“小时总,高董助,请问二位需要酒水吗?”
如此,二人也装不了没看见对方。
高博只得顺着侍者的话,问时舒:“玫瑰香槟还是白兰地?”
玫瑰香槟。白兰地。
同样的葡萄原材料,一个是酒精度数不高的发酵酒,一个却是蒸馏工艺制作的烈酒。
发酵酒寡淡,蒸馏酒灼烧炙热。
时舒的喜好,高博不会不知道。
面对时舒的沉默回应,高博只好替她做了选择,侧过身对侍者道:“Cordon Blue。”
等侍者离开,高博将其中一杯加了冰块的递给时舒,两人临着窗户而站。
窗户开着,一楼的热闹传到二楼来,却显然与他们的相顾无言不相关,高博将手中的Martell一口饮尽,心照不宣地准备离开。
“谁家的小孩儿落水了。”
伴随着这一声惊呼,楼下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虽说在场会游泳的人占大多数,救援人员也配备充足,但意外从来都不会发生在人们的预判当中。
作为主办方,承担的责任可重可轻,时舒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抬腿下楼。
纤长笔直的小腿转向了楼梯的方向,高博一声“你的助理已经过去了”道出口,喊住了她迈开的脚步。
时舒仍背着他,仍是看到他后就维持着的言淡面冷,她道得平静:“不会游泳的人就算在现场,又有什么作用?”
“不会游泳的人就算在现场,又有什么用?”
她一字不落地将他曾经的话还给他。
高博的肩膀如利刃削过,一下子松垮了力气。
手中的酒杯失神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下溅起,在空荡荡的二楼尤为刺耳。
高博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永远知道,扎进骨头里的铁钉如果拔出来,再痛的痛苦都只是短暂的,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疤痕会狰狞但不会再疼。
所以,她从来不愿意拔掉他身体里的钉子,她只会狠心地拎着榔头敲打,将那生了锈的铁钉,一点一点扎进他的五脏六腑,铁刺横行,痛不欲生。
时舒说完这句话,情绪似乎起伏不明,她停下的脚步继续往前:“请你关注救援情况。”
“行。”
高博闭了闭眼。
他很快播着电话,一边观察着窗外一楼的情况。
几乎是在发现落水者的第一时间,在泳池边巡查工作的徐欥出自本能反应,动作敏捷利落得如鱼鹰猎水。
高博的电话还没播通,徐欥便已经将落水者抱上岸了,是个误入了未开放区域的小小孩童。
不愧是省队当年年纪最小的游泳运动员,2013年到2015年之间被评为最具潜力的游泳新星之一。
高博悬着的心一松,自嘲地扯起唇角:“你确定他不会游泳么?”
时舒脚步未停,双腿踩上下楼的弧形楼梯。
高博仍站在她身后,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响——
“全国青少年游泳U系列自由泳、混合泳多项前三、省运动会游泳比赛中多次包揽金牌,省游泳队运动员,他不会游泳,不是在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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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欥将未谙世事的小女孩抱到岸边。
他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但又怕伤着她,一只手环着小女孩的腰抱起,一只手掌着她的背。
他这抱法没什么错,只是一米九的大男生抱着个豆丁大的小女孩,意外有种为人贤夫,为人良父的即视感,给人一种真爹系的反差萌感。
徐欥在围观者鼓励的掌声中,低头检查确认了小女孩的意识状态,接过工作人员手中宽大的浴巾将小女孩裏成白白的一团,准备将孩子交给她的家人。
意外落水的小女孩还没有意识到刚刚的危险。
她紧紧搂抱住徐欥的脖子,腾出肉嘟嘟一只小手拉着徐欥的领带,将他的领带扯松,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呀,宝宝还想玩。”
徐欥没有和小朋友相处的经验,他正思考着要如何给小女孩解释落水的危险。
倒是从徐欥跳水救人时就张开嘴巴惊呆了的蒋方年,心直口快地教训起小女孩来:“还再来一次呢,小姑娘这么熊呢?要不是小助理救你,你小命儿都快没了,不知道吗?”
小女孩被他一凶,软呼呼地吓得哭起来,同时扒拉着徐欥脖子上被她扯松的领口处裸露的皮肤,尖尖的小指甲用力狠狠一挠鼓着腮,气呼呼地:“哼。”
“唔。”
徐欥吃痛,眉头浅拧。
匆匆忙忙赶来的小女孩的妈妈从他手中把孩子接走,向徐欥道谢又道歉,递给他一张未撕开包装的创口贴,赔礼道歉:“对不起,领导。”
“实在是对不起。”
蒋方年:“您可要看好孩子啊,这人多眼杂的,孩子怎么能离开大人的视线呢?”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会加倍注意的。”
年轻妈妈倒不溺爱,到一旁教育孩子溺水的后果去了。
离他们不远处传来小女孩“哇”一声,大哭。
徐欥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劝说一些什么,但……
他好像又没有那个立场,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没有干预,别人教育别人的孩子。
徐欥下意识地抬手刮了刮脖颈儿上被那孩子挠伤的地方,白皙的脖颈儿上略显狰狞狼狈的挠痕落在蒋方年眼中,别有一番弱小者的怜悯春色。
真美弱惨。
蒋方年吞吞喉咙,终于逮着个机会,上赶着对徐欥说:“小助理,没想到你还会游泳啊?”
反正,时舒和他爸爸都不在,那他也没必要遵守那五米之约吧?
会弹钢琴,会画画,还会游泳……十佳少年呀,这是,蒋方年心里喜欢极了。
他甚至要打算上手帮助徐欥:“你看你这西装都湿了,要不,我就先帮你脱掉吧?”
“顺便我再帮你把伤口消个毒,那小孩儿,人不大,下手倒挺狠的,看把你挠成什么样儿了?”
“方年啊。”孟贵生围观了这一幕,就竖了五根手指,提醒道:“五米,注意,五米。”
蒋方年有点郁闷,怎么,个个都知道五米的事情?怎么个个都比他爹看他看得还紧?
“你也别谢我们,是蒋董交代我们看着你点,我们和蒋董都是老交情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吴千禾也抬臂一挡献殷勤的蒋方年,眯眯眼,不动声色中替徐欥解了围:“徐助理还是赶紧上楼洗个澡吧,别着凉了。”
“谢谢。”徐欥顺着后退避了避,微微颔首:“抱歉,各位,我失礼了。我先去换身衣服。”
“你带合适的衣服了吗?”蒋方年仍蠢蠢欲动,伸长脑袋,顶着一头彩虹发丝,问:“你要不要去我的房间换?我房间里的衣服多,估计你穿着会很合适。”
徐欥没再参与,没理会蒋方年。
他将手中捏着的创口贴随手塞到裤袋里,加快步伐上楼,耳边还听到孟贵生一句调侃:“这种时候,方年,你也不忘要趁人之危?”
“别弄太难看了,别人小徐总助对你没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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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欥和高博住一间套房。
拐过弧形楼梯时,他的心跳开始加快。
刚刚事发紧急,没有给他胡思乱想后的退缩选择,或许也因为,酒壮怂人胆,他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有了窒息感,是那种明知溺入水中,却无能为力自救的感觉。
是恶魔,是梦魇。
那种感觉,有点儿像人们常描述的鬼压床的状态。
意识清醒,但身体动弹不得,无能为力。
徐欥回到房间,背贴着房间门。
门被关上,轻轻一声“砰”,他喘着略显粗沉的呼吸,他扯掉领带,握在手里,慢慢平复着心绪。
他有足够稳定的自我情绪安抚方式,来应付自己偶尔产生的精神内耗。
等徐欥脱掉西装外套,只单着一件湿透的白衬衫的时候,他抬眼,看见——
时舒就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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