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没有羊毛
“你逗我玩呢吧?”
“一个小小的海外机构,要做空南亚首富,背后还连接着整个国家的经济体?”
“很离谱吗?”路遥宁语调轻松地说,“那98年亚洲金融危机是怎么发生的,斯里兰卡是怎么破产的,资本没有国界,这不是一句世界大同的友情宣言。”
“这是一句战争信号。”
Allen莫名感到后背一阵寒意。
“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在吓我?”L@R
“你想想看……亲爱的……”路遥宁阴森森地向前俯身,顺水推舟地吓唬道,“全世界的聪明人都在华尔街,全国的高考状元有多少人进了金融业,他们用几乎能考到满分的大脑建造最复杂的模型和最难懂的工具,礼貌而理性地把手伸进你的口袋,合法的掏走你的钱。”
“四千万不算什么,亏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而且你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市场突然就变了,有的人绝望过头,还会去跳楼,可是那又怎么样?”
“曼哈顿街区灯火通明,永远都有人在赚钱,筹码旋转在人们眼前,就总会有新人投入,围猎和绞杀永远也不会结束。”
“不过,王总……”
路遥宁冷不防一笑:“与其进股市打水漂,不如我帮你管,你现在的选择就很明智。”
她笑容甜美,阳光明媚,温和无害,却让Allen莫名惊出一身冷汗:“做你的客户真恐怖,还是做你的朋友好一点。”
“怎么了?”
“我今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你算计我,算计我的钱!”
他突然问:“江落城以前怎么没被你吓死?”
“他啊……”路遥宁身体摆正,收起态度,愣了一下回神,随口笑道,“他好像一点都不怕。”
江落城不怕,祁若初却是怕的,他接到路遥宁的电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敌,他们之间再不可能有任何合作和旖旎,有的只能是报复。
这一点,电波双方的两个人都非常清楚。
爱是常觉亏欠——有一句很有名的句子是这样说的,歌词里面也唱着“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但是路遥宁为她的有恃无恐落下了被报复的结局,或许这就反向证明了祁若初对她的迷恋只是海市蜃楼。
如果路遥宁继续用某一种甜腻的语调,那祁若初会立刻挂掉电话,但是如今路遥宁一副冷冰冰的商务语气,反倒让祁若初有了耐心和好奇,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就算是一个陷阱,那又如何?
讨好是无用的,征服才是收复女人最有效的方式,男人们之间的共性实在是很多,他们的思维方式有时候会惊人的一致,曾经的江落城是这样想的,如今的祁若初也是这样想的。
可惜,路遥宁也明白他们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说:“我现在走投无路,只有你才能帮我。”
银灰色的打火机被轻巧地拿在指间把玩,祁若初问:“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条件你提。”
“我没有想要的。”祁若初笑了笑,“路遥宁,我不是江落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心甘情愿,风险和回报不成正比,我已经对你敬而远之。”
路遥宁不笑,继续说了下去:“我又不是只靠一张脸,我有我的本事。”
“是吗?”祁若初一声轻笑,“讲讲看。”
“百乐的小林董已经点头,这就是我以后的靠山。”路遥宁道,“但他不出钱,只出百乐这块牌子,我还需要真正的资方。”
“你不是把王胜利带到深圳去了吗?”
“他能有多少钱?”
祁若初突然问:“你怎么会不恨我?”
路遥宁咬了咬牙,吞下一口气,其实她心如止水,但她知道祁若初在期待什么。
故意用上一副颤抖语调,路遥宁说:“我当然恨你,但我没有办法。”
“我还能找谁?哪有雪中送炭的人,只有落井下石,我总不能去找江落城!”
“你更恨他,还是我?”
若爱过,才会有恨。
祁若初不仅自认上风,还非要确认一遍他在她心里的位置,男人如果得不到女人的倾慕,就想要吸食她的痛苦,世界和他人都是围绕着他们旋转的——这是一种快感。
他爽过了,因此能蒙上一张堪称温柔的皮,慢慢地说:“遥宁,对不起。”
祁若初叹息一声:“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路遥宁突兀地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甩到一边,在心里大笑三声,酣畅淋漓地骂了一通脏话,祁若初大概以为他最后的姿态足够让她伤心,可是她开心的不得了。
真正在乎的那个人会输,祁若初一定会来查她,查她在做什么,查她要用什么赚钱。
他只要接了这通电话就是入局,即使自以为拒绝,总有一天是忍不住要下场的。
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祁若初天之骄子,自恃聪明。
让一个蠢人上当,就要夸他聪明,让一个人聪明人上当,就要让他自觉得自己站在上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陷阱,有一句话已经被重复到第二遍,现在我们要来说第三遍。
那就是……
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人,人总是会犯低级错误的,再聪明的人也是一样。
因为人类就是会一遍一遍的重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从几万年之前开始,到如今光鲜陆离的现代社会。
阳光重复地照射在大地上,循环往复着贪嗔痴怨和爱恨情仇,所以我们说——
日光之下无新事。
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第53章 庄家永远都不会输
16世纪中期,郁金香从土耳其被引入西欧,鲜艳的颜色和持久的花期让人们开始对这种植物产生了狂热,富人们竞相开始在他们的花园中展示最新和最稀有的品种,一些罕见的珍品卖到了不同寻常的高价。
渐渐的,人们开始为了获利而不是观赏购买郁金香花种,1635年,一种叫Childer的郁金香球茎单株卖到了1615弗罗林。
与此同时,在荷兰,1000磅奶酪,也不过仅仅只需要120弗罗林。
一株小小的郁金香,能够买下一万三千磅奶酪。
面对如此暴利,有人变卖家产,有人立即改行,全城陷入狂热,参与的人越来越多。
为了方便郁金香交易,人们干脆在阿姆斯特丹的证券交易所内开设了固定的交易市场,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次金融泡沫开始了,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郁金香效应。
可没有永恒上涨的商品,在芬芳馥郁的香气之中,一场大崩溃已经近在眼前,而且是一夜之间。
因为卖家突然之间的大量抛售,郁金香市场的价格在1637年2月4日一泻千里,在一周内下跌了90%,那些高价购入的郁金香球茎的价格已经不如一颗洋葱,金融泡沫迎来了历史上记载中的第一次结局。
也是每一次的结局——
第一,赢家永远是少数人。
第二,庄家永远都不会输。
可是几个世纪过去了,历史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仍然在继续,12万一瓶的白酒涨到了27万一瓶,来自巴拿马生豆拍卖的咖啡卖到五千元一杯,去年,中高端品牌的普洱茶交易价格达到了平均每公斤过万元,带动了整个市场的繁荣。
这一切源于某金融大佬收购破产国营茶厂之后的一系列运营操作,成功完成了市场的一次效益循环,而现在,路遥宁要带着一个消息进入这个市场,成为站在盘面背后的下一个庄家。
首先,路遥宁要打入芫村,让市场上出现她这个人、这张脸,这个牌子,她让Allen去盘下了芫村茶市街最中心最贵的一块铺面,打算穿上一套最打眼最贵的行头前去占场,但是Allen突然说……
“打住。”Allen摆了摆手,“你这一套在边海北京行得通,在洛州或许也行得通,但是在广府,不一定。”
路遥宁一扬眉毛:“怎么了?”
“我们这边,管你这样,叫什么你知道吗?”Allen忍笑道,“人家会讲,牙擦擦、鶪刮刮,成天价不出工叫呱呱。”
“听不懂。”
Allen笑道:“老广有句话,静鸡捞静水,闷声发大财,远的不说,就说你那位学长,百乐那样的身家,看起来排场摆的还没有江总大,这就叫地域文化差异。”
“你这样不像有本事,像暴发户,老阿叔们反而要不把你当回事的。”
路遥宁虚心道:“那你们这边的有钱人,都穿成什么样子,是什么做派?”
“老头衫,水晶拖鞋。”Allen掰着手指补充道,“哦手里最好再拎个塑料袋,头发不要梳!千万不要梳,再拿一个广告扇,好,这就齐了。”
路遥宁迟疑着问:“……哪有穿着这样去谈生意的,你是不是蒙我?”
“哎!就得穿成这样,才有人跟你好好谈。”Allen叉着腰不服气,“金融,我不懂,混江湖,你不懂,小路,跟着你Allen哥好好学!”
人人都有盲区,路遥宁在猪脚巷摸爬滚打的长大,又去东南亚倒过玉石,什么样的混不吝都见过,之后入行做投资,套装穿好,姿态摆足,多少衣冠楚楚的大人物也见过聊过,却独独对芫村这批老广阿叔的风格极不适应。
他们随和、朴实,各个手里十几套房几千万家底,却还是每天起早去小店吃肠粉、吃双皮奶,拎着布袋子谈生意,用破杯子泡几万的茶叶,操着一口难懂的广府话,几步棋、喝喝水之间就把事情谈完了,谈成谈不成都不生气。
话是那个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路遥宁只擅长破釜沉舟和拼尽全力。
这时候王胜利就显出自己的价值来了,他套上夜市淘来的花衬衫、破洞裤,揉乱浅金色的短发,歪歪地叼着烟往店门口一站,眼睛斜斜地往上翻,活脱脱的古惑仔,反而十分和谐。
和这条街格格不入的,是总是一丝不苟的路遥宁。
那么就这样分工,路遥宁指了指自己:“我来看盘运作。”
又指了指对面:“你来看店谈事,散布消息。”
“没问题。”Allen半躺在店里的摇椅上,两只腿架在柜台,笑眯眯地伸出手,“路总,合作愉快。”
不是所有商品都能被打造成为一款投资产品,在琳琅满目的品类当中,总要有一些特质被拥有、被包装、被塑造。
16世纪的Semper Augustus卖出了6700荷兰盾一株的天价,是因为它稀有,且有着极其惊人的美丽——它的颜色是白色的,却又有着神秘莫测的蓝色底部,顶部是一团深红,那是一朵没有绽开正在燃烧的火焰。
一个美丽的比喻,一朵可望而不可即的郁金香。
而路遥宁为她的新茶所打造的概念则务实得多,只有两个词而已,第一个词是“百乐”,第二个词是“供产销一体”。
最初这是一个谣言,后来这是一个传言,再后来,传言终于成为一个众人口中言之凿凿的消息,像蜘蛛的细脚,随着看不见的蛛网爬满了芫村的每一个角落——大玩家要入场了,百乐要做茶。
一些照片和证据在微信群和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之间传递,有人亲眼在云南普洱茶产地见到了百乐副总裁姚文宪,并买下了当地的一座茶园,随后一家濒临倒闭的茶厂被收购,法人和股东悄悄换了名字,持有人姓马,便有人言之凿凿地确认这是百乐小林董老丈人的妹夫,和林家脱不了关系。
还有一些更直接的迹象逐渐被发掘——敏锐的人们发现百乐旗下的某个子公司新注册了对应商标,部分零星的包装设计图也被流出——这当然是路遥宁和林州行共同合谋的有意为之。
她要吊足所有人的胃口。
市场价格是被人们不断饱胀的预期推高的,靠着Allen源源不断零零碎碎的信息,路遥宁在房间中推算出一个看不见的庞大模型,盘面闪动的电子价格像霓虹灯一样从屏幕上倒映在白皙的脸庞中,路遥宁点燃了一支细烟,轻轻地放在齿尖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