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尽欢
“你看,这些花我昨天浸了些水,到现在依旧鲜艳,放在房间里是不是很好看。”
丛云拨弄着手里的花,低头扎进花堆里轻嗅着花朵的芳香。不知道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又听见母亲这话,连忙说道,“这束花我想拆一些送人。”
许是听见丛云要说拿花送人,丛母忽然有些了然于心般暧昧地说道:“拿花送人啊,谁呀?”
“是不是昨天那个叫陈屿的小伙子呀?”
不等丛云反驳,丛母就有些怀念地说道:“我看那小伙子就不错,昨天咱们在医院的时候,你去缴费,那陈屿忙前忙后的,我看就是个勤劳能干的。”
丛云对于这些大人听见了一点苗头就开始进行猜测的想法十分无奈,回头笑着对母亲说道:“妈,你想什么呢,我们那是朋友,你想到哪里去了。”
丛母略带尴尬地轻笑出声,“我是看陈屿这么热心的帮你,所以就联想的多了一点嘛。”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刚才的想法,又跟了一句,“要不然陈屿怎么会这么热心的帮咱们?又是开车送咱们去医院,又是陪咱们挂号排队?”
丛云说道:“那是因为他哥身体不好,还不愿意见医生,所以陈屿看我是咱们梧桐镇的医生,拜托我来着。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这两天也是一直在往他哥那边跑。”
这么一说,丛母就明白了丛云的意思,对于自己的女儿,她向来都清楚是什么德行,丛云在对待感情这方面十分的真挚,要是真的有什么苗头她不会反驳的。
“行吧行吧,那你这花是准备送给谁?”
丛母实在是想不到这梧桐镇还有哪一个人值得丛云去送一束花。
她们下乡不久,虽然丛云因为前一段时间一直在为村民义诊,也基本认识了这里的村民,但是也没有哪个人能熟悉到专门去送一束花。
丛云没有理会母亲的嘀嘀咕咕,神色略微有些落寞的说道:“是那位景色先生。”
一说到景色先生,丛母恍然大悟,“我怎么把他忘掉了,这么说你们联系上啦?”
丛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真实情况说了出来,“景色先生就是陈屿的哥哥。”
“他一直不愿意见医生,所以想着送他一束花,他的心情说不定会好一些。”
丛母没注意到丛云脸上的落寞,面露惊喜,她自然也知到这位景色先生帮助了自己女儿很多,闻言只是高兴道:“那还正好,这一束花你直接拿过去就好了,改天我也做点点心什么的,你给人家送过去。”
“嗯。”丛云没有告诉母亲苏景安的真实现状,她只是坚信苏景安一定可以走出来。
昨天自行车被陈屿骑走了,两人商量好今早上陈屿骑车过来接丛云,两人再一起去苏景安家。
人似乎就是一种越挫越勇的生物,或者说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执念就会越深。丛云现在每天起床都会问自己一句,“苏景安是否愿意接受治疗?”
今天的苏景安或许仍旧不愿意。
但是凡事都不可能立即见效,丛云心里着急,但是也知道并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这件事情还是要天天去苏景安家里做心理建设,让他自己接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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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云和陈屿站在苏景安的门外,两人对视一眼,丛云深呼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一进大门,丛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以防是自己的错觉,丛云还悄声询问陈屿,“是不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陈屿眉头紧皱,面色沉重,四处扫视着院子。
院子里依旧是老样子,丛云眯了眯眼睛,抿着嘴缓缓走上前,伸手在院子上的红木桌子上狠狠地摸了一把。
一层灰。
抛过光的红木桌子在太阳光线下一般会反射出红色又油亮的光泽,至少丛云前两次进院子里的时候都能明显的感觉到。
但是今天的红木桌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不复前几的光泽。
陈屿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慌张,还有深埋眼底的不安。
陈屿率先撒腿冲向房内,丛云扔掉手中的花束紧随其后。
苏景安今天一天都没有出来!
陈屿抬脚狠狠一踢,将开合的两扇房门踹向两边,房门回转磕到墙上又嗡嗡地回弹。
一进门,就看见苏景安背靠窗户的方向侧身躺在床上,床单被子凌乱不堪,一只手伸出床沿搭在外面,露出白得过分的皮肤。
身为外科医生的丛云见此情况瞬间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大喊一声,“陈屿,你去开车。”
陈屿双手有些发抖,听见丛云的吩咐,怔怔地喊了一声:“我马上去!”然后递给丛云一个拜托的眼神又转身飞奔出去。
丛云走上前,大手一掀,将被子掀开后甩在地上,然后双手扶着苏景安的肩膀摆平身体,侧卧于床上。
丛云眼睛一抬,瞥到了床头柜上的一瓶药,拿起来一看,是安眠药。
晃了晃,药瓶中还剩下几颗药,就是不知道苏景安吃进去了多少,是什么时候吃进去的?
丛云从小到大也经历过不少事情,再怎么样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就是被打趴在地上,她也会选择绷紧腮帮子,把腥甜的血咽下去,咬紧牙关爬起来。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苏景安会选择如此轻易地放弃生命,选择吞服安眠药。
苏景安简直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和陈屿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每天都在盘算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苏景安改变想法。
结果现实赤裸裸的呈现在了丛云的眼前,手中的安眠药瓶瓶口大开,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就像是在嘲讽他们的努力一样,狠狠地扇了他们一巴掌。
丛云咬紧了嘴唇,将药瓶放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拉开窗帘,将房间的四扇窗户全部打开,门也打开尽量做到通风。
苏景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意识,丛云只能在陈屿开车过来前保持他的呼吸通畅,确保他生命体征完好。
丛云掏出手机给还在医院上班的张主任请了个假,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好在卫生院一共就三个人,张主任夫妻再加上丛云,三人也不搞什么上下级关系,否则就按照丛云现在这种请了一次假,又请一次假,早就遭了批评了。
丛云看着苏景安系到脖颈处的衬衫扣子,伸手解了几颗,确保他的呼吸正常。
刚解开了两颗扣子后,丛云就看见隐藏在黑色衬衫下的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的刀器割伤的痕迹。
丛云似乎是猜到了某个事实,将苏景安两个胳膊的袖子全都卷了上来,果不其然,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苏景安的皮肤本来就泛着病态的白,现在这些刀痕刺眼的让人不忍直视。
丛云也不知道苏景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为什么会这样。现在只能确定一件事情,服用安眠药绝对不是他一时的兴起。
丛云扭头看向房间摆设,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苏景安的房间,视线扫到床对面的红木大桌子上,果然看到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钢制刀具,桌子上不仅仅有这些刀具,还有一些残破不全的纸张,一些毛笔笔刷什么的。
丛云一边注意着苏景安的身体状况,一边透过窗户留意着大门外的情况。
没过两分钟,陈屿就开着车过来了,车在大门口一个急刹,轮胎擦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车尾激起一片尘土。
两人合力把苏景安拉上车之后,陈屿就开着车向医院疾驰。
一路上,陈屿还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询问着坐在后座的丛云:“丛云姐,景安哥他怎么样?”
丛云是医生,在陌生的患者面前还能够保持着高度的冷静,能够通过病人的情况分析生命体征。
可现在昏迷的人是苏景安,他现在就活生生的靠在自己的胳膊上,从朋友的角度来看,她根本就维持不了镇定,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了慌张和无措。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也没有比陈屿的状态好到哪里去。
“还有生命体征!”
这几天,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要跑医院,对路线也已经轻车熟路了,到了医院大厅后,丛云去急诊,陈屿急忙喊来了医生,几人推着病床将苏景安一路推进了手术室。
“患者需要洗胃,家属请在手术室外等候。”
丛云将装着安眠药的瓶子交给医生后就和陈屿靠在手术室的墙上。
整个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灯光微弱,暗色弥漫开来。门牌上的红色灯光亮起,打在两人的侧脸上,映出两人落寞的神色。
背后是冷冰冰的墙面,隔着衬衫从背部渗透进胸腔,丛云只感受到了一丝丝刺骨的凉意。
这样的感觉,她只在高三时父亲去世时感受到过,然后就是一年前母亲查出癌症时感受到过。
现在又加了一次,就是苏景安漠视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的生命的时候。
她真的不想让苏景安出任何事情。
终于在中午的时候,苏景安被推出了手术室,医生一边推着病床,一边讲着注意事项。
“患者现在还没有清醒,家属时刻注意着患者情况,有任何问题即时跟医生沟通。”
丛云和陈屿跟在一旁连连点头。
来医院来的急,一下子又等到了中午,陈屿饿的不行,再一看丛云在坐在一旁状态也有些不好,便开口说道:“丛云姐,你先待在病房里,我去买点午饭回来。”
丛云衣衫凌乱,头发松散,满身疲惫。闻言只是抬头朝陈屿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陈屿出了医院,就近买了两份饭,然后急忙往医院病房里赶,刚推开门。
“啪!”一道声音响彻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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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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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云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抬在半空中的手也不知道该放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靠坐在床头的苏景安。
她竟然扇了苏景安一巴掌,用尽全力的一巴掌。
苏景安整个人病怏怏的,被丛云扇了一巴掌后脸颊偏向一侧,又顶着一抹红色印记带着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丛云。
丛云现在才不管苏景安是什么表情,也懒得想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唾弃苏景安轻易放弃生命的这种行为。
没有人想死,至少在丛云做医生的这几年,见到过千千万的患者,没有一个是不想活的。
苏景安的这种行为,无疑是触犯到了丛云作为一名医生的底线。
丛云因为情绪过分的激动,胸膛大幅度的起伏,呼吸声音急促。她举起发麻的右手,伸出手指,指向苏景安,带着哽咽的情绪质问道:“你难道就是这么作践你自己的吗?”
苏景安没有说话,神情恹恹地扭头看向窗外,不做任何言语。
丛云也不管那么多,直接俯身向前,一条腿抬起来撑在病床边,伸手强硬地将苏景安的脸掰回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外边晴空万里,两人之间却是乌云密布,下一秒就是电闪雷鸣。光线打在丛云的背部,丛云逆着光看着苏景安,神情不辨。
病房的窗户打开了一半,开口正好朝向丛云的这一方向。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吹得丛云衣衫摆动,来回擦着苏景安搭在被子上的手背。
丛云脸颊两侧的碎发也被风吹得胡乱飞舞,在两人剑拔弩张的视线之间来回搅动,似乎是想要缓和这种氛围。
丛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跟他争吵,只能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带着恶狠狠的情绪用力向后一撞。
苏景安的身体被丛云一推,撞在床头栏杆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而他仍旧一言不发。
丛云睁大了眼睛瞪着苏景安这副颓败的样子,怒其不争道:“你就这么想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