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剪我玫瑰
辰东端着碗,无奈,“多吃点。我这跟喂猫似的。”
卞雨苦着脸,“我吃不下了,没有胃口。”
看着这幕的汪节一眸色微沉,无声的风暴在眼底聚集,这辰东实在是碍眼。
杨桃坐在汪节一身边玩手机,他扫了一眼她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十二点五十。
病床边的辰东摁亮手机,快一点了,他要去交报告了。
辰东把碗搁在小搁板上,对卞雨说,“你多吃点。我要去交报告。”
辰东望向病房长椅上并排坐着的两个人,明明汪节一一举一动都没有逾矩,却让他很是不舒服,说不上来为什么,像是他历来邪魅丛生,气场全开。
辰东对杨桃说,“师姐,麻烦看着点卞雨。我要去上课了。”
杨桃应下。
辰东又对汪节一点了点头,脚步有些犹豫,打开病房门走了。
病房里,汪节一和杨桃又坐了一会,他拿出手机给梁冰发了信息。
过了一会,杨桃的手机欢快地唱起来。
第六章 南大第669号公告
杨桃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是另一个师弟。
杨桃接起电话的时候,心情荡漾到起飞,最近是怎么了?她的桃花运怎么这么好,身边围绕的都是帅气的师弟。
“喂……梁冰,有什么事吗?……嗯嗯好的”
杨桃接完电话,目光在病房里的卞雨和汪节一之间逡巡有些犹疑,可是一想,自己在担心什么?汪节一又不能活吃了卞雨。
杨桃说,“师弟,你坐一会儿,我外面有点事。”
汪节一看了杨桃一眼,点头,“你去吧。”
卞雨这人,一到夏天就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辰东怕她受伤还吃食堂重油重咸的东西,伤口恢复得慢,特意在校外的白粥小店挑了几样小菜,卞雨心想,这哪里是几样?各种各样的小菜摆了满满一小搁板,保温壶里盛着热乎乎的白粥。
卞雨真的吃不下。
汪节一走到病床前,卞雨看他拿起勺子,她错愕,你这是……”
卞雨的话还没说完,汪节一已经舀了一口白粥,直抵到她的唇边来,他只说了一个字,“吃。”
“我……”卞雨伸手想要接过汪节一手里的勺子,她这是背划到了,又不是手伤到了。
汪节一却低了声音,像一个温柔的父亲在哄不足月的孩子,“别闹,张嘴,吃……”
温热的勺子边缘抵着卞雨紧闭的双唇,她欲言又止,汪节一看她一番犹豫后,张开了嘴,吃了粥。
卞雨连自己男朋友喂过来的她都拒绝,为什么在他面前就把粥吃下去?
卞雨不敢拒绝眼前这个男人,一是因为他施以援手,二是他身上有股说一不二的气质,让人无法说不。
汪节一勾起笑,这两天难得沉郁的心情愉悦了起来,又舀一勺子送到她的唇边。
第一次一勺子一勺子地喂人,这时汪节一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经验,只知道放缓速度,让卞雨喝下,移动的勺子边缘磕到了她的牙齿,粥汤顺着她的嘴角滑下。
察觉嘴边温热的湿感,卞雨条件反射伸手去擦,手在空气里被汪节一轻轻一挡。
她蹙眉,“你……”
“别拒绝我。”汪节一出声,挡住她所有的话语,自己伸手为她擦拭,轻轻碰在她的嘴边上。
卞雨分不清是粥汤的温度还是汪节一指腹的温度,抵抗地偏头,目光落在条纹的床榻上,她不喜欢他贸贸然的举动。
因为他施以援手,所以她没说,汪同学,你这样是真的不好。
晨光洒下,窗外碧绿的树叶轻轻晃动,映在纵横交错的窗棂上,病床前的一对男女,男人神情专注地看着女人,女人眉目微敛,看不清神情。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勺子划过碗壁发出的金属声,粥碗很快见了底。
在汪节一的喂食下,卞雨难得地把整碗粥都喝完了,胃被粥填得满满的,她的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她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在吃饭这件事上也一样。
汪节一注视着卞雨,她的气色好了点,在白粥的滋润下渐渐恢复了血色。
卞雨的神情淡漠,稠状的粥汤在她起皮的双唇上,让汪节一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很难不联想到某些方面的事,像是情难自制,他伸出手指,指腹已经碰在她的唇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卞雨突然抬头,避开他逾越的手指,两人四目相对。
她的神情认真,实话实说,“汪同学,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举动。”
卞雨没料到,汪节一在她的瞪视下,满不在乎地嘴角一勾,对她笑了起来,温文尔雅的笑容,像侵了毒的烈酒,像是豹子在垂眸唾手可得的猎物,又像是神祇在俯视愚蠢至极的人类,怜悯又同情。
汪节一的笑让卞雨不自在,倒像她才是那个做了冒昧举动的人。
卞雨侧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因为侧身的动作,卞雨的长发从肩膀滑落,挂在汪节一的手上,他的手臂上绕了一圈她的头发,头发乌黑曼妙,末梢是一圈灵巧的小卷,悬在他的手侧荡啊荡,像是挽留,女人无声的挽留。
汪节一轻轻扯了一下卞雨的头发,让她回头。
卞雨微恼,瞪向他。
汪节一轻轻撩开卞雨的头发,把她滑落的头发捋回她的耳后,眼神落在她细白的锁骨上,“嘴巴拒绝我,头发却替你挽留我。”
耳后像是残留着汪节一指间的触感,卞雨低着头,贝齿重重磕着嘴唇,心情不能更差了。
病房门打开,杨桃的目光落在病床的两个人上,卞雨靠着床头,师弟坐在床边。
杨桃心想,师弟是不是坐得太近了点?啊,不过不管了,现在她的心情太好了。
杨桃走到病床前,搁板上是空空的碗底,她问卞雨,“你都吃完啦?”
卞雨点头。
“那晚餐还叫辰东给你买这家好了。”杨桃边说边收拾碗筷。
卞雨听杨桃提起辰东,辰东才是她的男朋友,而身边这个危险的男人像是无意之间引入室的狼。
卞雨笑了笑,用开玩笑的语气,像是撒娇,“师姐,你快打电话和辰东说,说我把粥都吃光了。”
卞雨成功看见汪节一动作一滞,随即抬眸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睛,是男人警告的眼神。
卞雨想,看什么看,她不能怕他。
卞雨下了逐客令,“同学,我要睡了。”
汪节一起身,眼神落在卞雨的身上,“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病房门轻轻关上,卞雨重新趴下,杨桃帮她折好睡裙的后边,轻轻给她盖上被子,“睡吧,师妹。”
卞雨重归平静。
汪节一走出校医务室,梁冰的车还停在那里。
汪节一打开车门坐上了车,驾驶座上梁冰朝他挥了挥手上的手机,“为了你,我可是连一点的课都没去上,快谢谢我。”
梁冰可帮汪节一把杨桃叫出来了,因为没有准备,梁冰只能搜肠刮肚找话题和杨桃哈拉一通。
……
200X年11月17号,某架波音客机从新加坡飞往南市的飞行途中坠毁,客机上全员罹难,公布的遇难乘客名单里有汪节一的妈妈汪舒。
那一天,11月17日,是小节一的四岁生日。
从新加坡出发前,妈妈叉腰站在小节一面前,佯装生气对他说,“节一,把我的护照本拿出来。”
小节一对他妈妈摇头,小手在背后扭呀扭,“我不知道,节一不知道。”
“真是这样吗?”妈妈蹲下来,和小节一平齐,笑眯眯地跟他挥挥手边的手提电话,“节一,我刚刚接到电话,我们在南市的新家快装修好了。”
庄休?装休?装羞?这是什么意思?
小节一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妈妈。
妈妈知道小节一不懂,忍不住摸摸他软软的头发,“嗯……怎么和你解释呢?我们以后会换一个地方住,是爸爸的家乡,那里外面是一大片荔枝树,结满了荔枝,而且还有个小湖,夏天你可以在那里游泳划船,冬天你可以在那里钓鱼。”
小节一撇撇嘴,表示不稀罕,他现在住的家也有这些。
为了不让他亲爱的妈妈难过,小节一还是很给面子地问,“外公也住那里吗?”
妈妈遗憾地摇头,“只有爸爸妈妈,还有节一。外公不去住那里哦。”
提起爸爸来,妈妈总是笑的很开心,眼睛里都是爱。
小节一心想:哦,那节一我是也想住那里,也不想住那里。那里只有爸爸妈妈没有外公,他不知道要不要去住那里。
显然妈妈又想起护照的事情来,她蹲在地上,软软又温柔的手拉着他的小手摇来摇去,“节一,把妈妈的护照拿出来。”
“你明天真要去吗?”小节一不太愿意,他认真地发问,“你明晚回得来吗?明晚有节一的蛋糕吃哦。”
他今天放学的时候,特意让来接他的外公在蛋糕店给他订下大大的超级大的蛋糕,上面还有阿童木呢。
妈妈的眼睛睁大,像是苦思冥想了一会,“嗯。我回不来哦,因为新房子得买家具,我明天不去的话,要是节一喜欢的阿童木的床被人买走了,怎么办?”
好吧,还是阿童木的床比较重要。
护照拿就拿。去住新家还有荔枝吃。
小节一颠着小身子跑去爸爸妈妈的卧室里,缩着小手在电视机后面掏出了小本子。
妈妈接过护照对他笑,拧拧他的鼻子,“小家伙,居然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危什么安?什么嘛?大人就知道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只知道偷藏妈妈的东西,不能藏在自己的卧室就对了,因为妈妈首先会去翻那里。
200X年11月17号,新加坡是大大的晴天。
汪节一面前是他那个大大大的阿童木蛋糕,客厅里外公打着电话,焦急地走来走去,爸爸瘫倒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却像睡着了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这是怎么了?
此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
家里的穿着白衣服,在厨房帮忙的阿姨对小节一说:你妈在和你玩捉迷藏。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妈妈就会出来。
他的外公抱着他沉默,不说话,手在他的脑袋上拂来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