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人
宣宁顺着他的视线,又朝窗外看,眼里流光溢彩,好像也有雪花落下:“当然,南方的孩子,有谁会不喜欢吗?这样的大雪,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她喜不喜欢了,她的喜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晚的周子遇变得有点奇怪,好像温和了一些。当然,也许只是他这样出身高贵的上层人,对她这样市井底层长大的人的基本好奇而已。
窗上结了层水汽,她伸手抹出个?小小的圆,探头过去看院子里的情形,见花坛里、车顶上都已有了积雪。
“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下楼了。”她没回自己的房间,转身朝楼梯走去,显然是要到院子里去玩雪。
周子遇顿了一下,没有回屋,而是跟在她身后三四步的地方,也往前走。
宣宁察觉他跟上来,停下脚步,惊讶地看过去。
才想?问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一看,屏幕上赫然是“白熠”两个?字。
角落里的时间恰好在这时跳到23:58,她想?起自己此?刻正站在周子遇的面前,不禁愣了下。
出于一种?难言的报复和放肆的心理,按下接听键前,她先将手机在他面前扬了扬,待见他脸色忽然变得僵硬,这才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到耳边。
“阿熠?”电话接通,她柔柔开口,嗓音无辜中,还带着几分困惑的惊喜,“是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不是我,还能?是谁?”
“当然当然,我太高兴,有点犯傻了。”她语气?是羞涩的,听得人心头发软,“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打过来。”
“傻孩子,我答应过你,会给你打电话。”白熠没说?,自己为此?特意定了闹钟,但时间这么准,显然用了点心,“你在哪儿?还和邻居在一起吗?”
宣宁抬眼,望向脸色僵硬的周子遇,唇角莫名勾起一丝笑?容。
走廊里不是绝对安静,但手机的通话音量已经?开到最大,他一定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又起了坏心,一面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面往前靠近一步。
周子遇立刻警觉起来,没有被她逼退,却绷着身子,要开口质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才张口,就被一根细嫩的指尖轻轻点在唇上。微微冰凉的触感传来,他能?感受到自己半张的嘴唇,几乎恰好能?将那一小截手指包住。
“嘘——”
她抬着头,冲他做口型。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她还有别的动作,可?已到嘴边的话,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想?让阿熠知?道?自己和宣宁在一起,哪怕他自认什么逾越的事也没有发生。
“宁宁?”那头的白熠许久没听到回应,开口唤了一声?,似乎有点疑惑。
周子遇不知?道?她之前同白熠说?了什么,但显然,她没说?实话。
“没有,我没在邻居家。”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闷,若是不看那张笑?得狡黠的脸,很?容易被骗住。
白熠便被骗住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关切:“一个?人?”
周子遇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将她朝自己拉近,近到几乎贴在一起,低头死死盯着她,想?看看她到底要怎么回答,要怎么当着他的面,对白熠说?谎。
仿佛挑衅一般,她笑?得更加灿烂,语气?也更加惹人怜爱。
“嗯。”
仅仅一个?字,带着鼻音,让周子遇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
“对不起。”那头传来低声?的道?歉。
“怎么了?”
“没能?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你心里想?着我,我已经?很?满足啦。”
周子遇再听不下去。
他闭了闭眼,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狼狈地后退一步,站到窗边,扯开领口的扣子,转身望着外面,似乎不想?听她絮絮地同人说?话,可?那温柔的嗓音却不绝于耳,令人心烦意乱。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分钟过去,时钟指向零点。
新年来临,沉寂的世界被一只无形的手唤醒,哪怕下着雪,外头也依旧响起连绵不断的爆竹声?,漆黑的天空中,也闪过一道?道?绚丽的烟花。
新装的窗户终于抵挡不住烟花爆竹的喧闹,窗缝里钻进来的声?响充盈整条走廊,又顺着手机的听筒,传至万里之外的白熠的耳中。
“十二点了,宁宁,新年快乐。”
“嗯,谢谢你,阿熠。”她的目光落在窗边的那道?身影上。
似乎有所感应,周子遇同时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窗外缤纷的光彩自她眼中流转而过,他终于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能?看见她翕动的嘴唇。
“新年快乐。”
这四个?字,是说?给电话那头的人听的。
可?在他看来,仿佛就是对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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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白熠拿着手机,微笑?着低头说?话的样子,沈烟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的声?音不高,她听不真切,只是觉得他语气?亲昵,表情柔和。
这模样,在别人眼里,或许看不出什么,只觉得是他一贯的随和,但她却知?道?,那是只有对十分亲近的人,才有的样子,比如,从?前对她说?话的时候。
如今,那份独属于她的温柔,似乎已经?给了别人。
沈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阿熠,”待他结束通话,她重新上前,“刚才……是打给女朋友的?”
白熠拿着手机的动作一顿,对于“女朋友”三个?字,感到陌生。
宣宁,是他的女朋友吗?
以?他身边那些纨绔的标准,在一起处十天半个?月,也能?算“女朋友”,那宣宁自然是。
但他这两年,还从?没将任何一个?女伴,说?成是“女朋友”。
他觉得宣宁和她们都不一样,可?是,到底有多不一样?
他沉默一瞬,放下手,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与?你无关。”
沈烟垂下眼,不知?该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是该觉得更紧张。
“至于你之前的话,”他终于回应起来,“分手不代表决裂,你说?得没错,哪怕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回国也好,留在海外也罢,我无权干涉,若有什么业务往来,我也会公事公办。可?是要做朋友——”
他冷笑?一声?,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无法对一个?伤害过我的人,心平气?和地重新做朋友。”
第26章 雪球
电话挂断, 宣宁想了?想,点开同白熠的对话框,又发了一句“别忘了我的礼物”, 才收起手机。
大概因为下雪, 人们放烟花爆竹的热情比往年少了?些, 不过三五分钟, 外面的那阵喧闹就结束了?。
像繁华落幕, 芳菲散尽, 被喧嚣充盈的走廊逐渐安静下来。
“你就这么骗他?, ”周子遇忍耐多?时, 到现在才压着情绪质问?她?,“当着我的面。”
宣宁无所谓地耸耸肩:“对啊, 怎么,周总要?拆穿我吗?”
周子遇咬了?咬牙关, 嘴唇紧抿。
“可是?, 您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整个晚上,还要?住在?这儿, 之前那么长时间,怎么不告诉他?呢?”
宣宁逼近一步,眼神紧紧捉住他?的, 唇边含笑, 让他?莫名不敢直视。
“我没做不该做的事。”不知怎的,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话,只是?, 说完就后悔了?。
就连宣宁也愣了?下, 他?的样?子,好像条件反射似的, 难道是?被她?上次突然吻他?的举动吓到?得有了?“后遗症”?
她?不禁抿唇笑了?,眼底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意,现在?,他?已经确确实实被她?拉下水了?吧?
这种感觉好极了?,将原本为难自己?的人拿捏住,在?他?面前,她?可以把?那些不敢在?别人面前展露的恶的一面,稍稍释放出一些。
“我知道,周总,你没有。”
她?的语气?,好像两个合伙的同谋,一个人在?为另一个人掩盖共同犯下的罪行。
周子遇听?得心中一阵别扭。
“好了?,”她?看看窗外,午夜时分,雪似乎变小了?,“现在?,我要?下楼了?,周总,要?不要?一起?”
她?下楼,自然是?要?走进雪地里。
“不用了?。”周子遇冷冷地出口,站在?原地不动。
宣宁耸耸肩,不太在?乎他?的反应,拉紧外套领口的拉链,迈着轻快的步伐下楼。
外面的气?温在?悄然缓慢地下降,窗玻璃上凝结的水汽似乎比刚才更浓一些。
周子遇站了?片刻,没有伸手去擦,而是?干脆拧开把?手,将窗户打开。
冷风扑面而来,一下冲散了?暖气?带来的干燥的热度。他?微闭双眼,深吸一口气?,任由那种冰冷的感觉顺着气?管灌进去。
待感到?寒意把?脑袋里乌沉沉的钝感驱散,他?感到?整个人清醒着,才重新睁开眼,看向楼下的院子里。
有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已经玩累了?,和蒋院长一起,站在?西面的屋檐下,望着其他?人。
那十几个还在?玩的孩子中,赫然多?了?一张生动活泼的脸。
和平时带着点少女矜持的甜美纯净不同,此刻的宣宁脸蛋红扑扑的,不停的呼吸间,大片大片的雾气?萦绕在?身边。
她?笑得发自内心,毫不掩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狐狸似的,亮得惊人。
一颗滚远的雪球从旁边飞过来,一下砸在?她?的肩上。
“啊!”她?忍不住惊叫一声,与此同时,被暂时捏起的雪球骤然碎开,白色雪花飞溅到?她?的脸上、头?发上。
周子遇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无声的笑,她?却像感应到?了?一般,忽然抬头?。
就连长长的眼睫毛上也沾了?洁白的雪花,她?抬手拂开,头?发上的雪花却还留着,鲜明的对比,让她?看起来有种狼狈又活泼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