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晏灯
秦知珩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忍着熬夜过后的疲惫, “窈窈, 东子快到了, 你请个假去兰庭给他带点换洗衣服过来, 这事先瞒着我爸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毕,他转身推开病房的门,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床上的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黑睫下一片灰青,冷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微微蜷缩的手背上输液管一点点往里滴着药。
秦知珩给他掖了一下被子,骨节蹭到他下巴时,目光不自觉的被他脖子上的链条吸引。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链子秦知聿带了好像五年多了,一直藏在衣服里面,不让人看。
他丝毫没有趁人之危的羞愧感,大剌剌的从他脖颈处扯出那根极细的链子。
当看到链条上穿着的戒指的时候,秦知珩手指僵了一下,半响又找到链条搭扣,轻轻一抽,带着细小碎钻的戒指静静的安置在他手心。戒指内圈的梵文直冲冲的落进他眼里,他从秦蓁写满经文的藏经纸上见过。
应当是抽动链条的动作稍微大了一些,病床上虚弱的人薄唇微张,不停梦呓着,输液的手背突然抬起抓住秦知珩衣服的下摆。他微微俯下身子侧耳贴近他唇畔。
一声声喊着阮雾的名字,隐隐还带了些哭腔。
窗外枯黄的树叶扑簌簌的往下掉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窗户阵阵作响。
秦知珩轻笑了一声,把链子随意放在桌上,一点点把他的手从自己衬衫下摆抠开,动作算不上轻柔的把戒指推到他中指上。松松垮垮的扣在他指间。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秦知聿故意拿带戒指的右手在他眼前不停的晃,满眼嘚瑟炫耀,不停地跟他讲阮雾眼光多么多么好,尺寸多么多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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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易东载着舒窈径直驶向兰庭,开门的时候,舒窈闷头输上阮雾的生日拉开门往秦知聿卧室里走去。
卧室门瞬间被拉开,满屋子的酒气扑鼻而来,窗帘紧闭着,屋子里一片黑暗。
陈易东皱着眉头,满脸嫌弃的走到窗户边,“我现在算是知道他怎么糟蹋自己的了。”随着窗帘唰的一声被拉开,卧室陈设暴露在他们二人眼里。
大面的白墙上全都挂满了阮雾的照片,还有两个人一起去过的地方,照片墙边缘有块白布垂在半空中,想来是为了遮盖照片墙用的。陈易东看着两个人的照片,止不住的连连惊叹,“我操,情种啊。”
舒窈敛下心底的不痛快,带着气拉开衣柜门,场面更惊骇。
嵌在墙上的大衣柜,三分之二的地方全是崭新的当季女装,全是阮雾喜欢的小众牌子。
“你给他收拾衣服,我下楼等你!”舒窈气呼呼的把袋子扔给陈易东,使劲踩了踩脚边东歪西倒的易拉罐,负气离开。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好似还带着回音,美国那边已经是凌晨了,舒窈不管不顾的给付清允拨了越洋电话。对面睡意朦胧的应了一声,舒窈噼里啪啦把刚才在秦知聿家里看到的场面原封不动的给他讲了一遍,顺带着又把张南和他骂了一通。等她气喘吁吁的骂完之后,安静的车厢里传来付清允绵长的呼吸声,细听好像还夹杂着几声磨牙。
陈易东收拾衣服动作极快,简单从衣柜里扒拉几件贴身衣物塞进袋子里,两个人就往医院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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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珩一直在病床边守着秦知聿,输液瓶空了之后,没过多久,秦知聿慢慢睁开眼睛,转眸看向处理工作的秦知珩,缓缓开口带着虚弱,“哥。”
“醒了?”秦知珩放下电脑,把病床抬高,让他半支起身子,缓解一下身体的僵直感。
“嗯。”他挪动了下身体,忍着胃部火烧火燎的痛感,想揪一下被子,突然感觉到指间的异物感,时隔五年重见天日的戒指松松垮垮的圈在他指间,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滑落指尖。
“出息。”秦知珩看着垂眸看戒指出神的情种,冷嗤一声。
“总比你被人睡了然后被踹了强。”他轻咳了一声,淡淡反唇相讥。
正当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互呛时,病房的门被推开,秦蓁拎着保温饭盒慢步走了进来,脸上喜气洋洋的,“要不是东子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你住院了呢。”
“姑姑来问问你打算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才是个头。”
秦知聿从小就和秦蓁关系亲密,面对秦蓁满带怨气的指责,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秦蓁看他低着头沉默,又开口道:“你爸妈懒得来看你,让我抽空来给你送饭,让我留你一条命回家挨骂。”她想起沈菁仪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对秦知聿发火,一向温和雍容的妇人发起天大的火来也只是阴阳怪气的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来。
舒窈期间来了一趟,把换洗衣服放在病房的柜子里,示意秦知珩和秦蓁先离开,她今晚值夜班,方便在这盯着他。
等人都走了之后,舒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到和阮雾的聊天界面,态度很冲,“想说什么自己发,别天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秦知聿抬手接过手机,往上滑了一下两个人近期的聊天记录,零零散散的风景照片,大多都是舒窈问,她答的极少。他垂眸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掉又重新输入,长久的沉寂在病房内落下,白天大风过后,夜晚不出意外的下起了暴雨。
等秦知聿泄气的删掉所有关心的话语,准备熄灭屏幕之时,对面突然发来视频通话的邀请,他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细碎发颤,断断续续的出声,脸上带着无措和慌乱,“你……她……,你赶紧出去接。”他下意识的不想让舒窈在室内接起这个电话。
舒窈故意无视他的眼神,偏不遂他心意,在病房靠窗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满满,你那边有信号了?”
“有了!!我跟你讲我今天和Mia出去逛街,碰见一个超帅的男生送我们玫瑰花!他超级高!两米!还有那边的特色烤鱼,超级好吃!!......”
阮雾兴致勃勃的跟舒窈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堆,像是流水工作线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样,声音兴高采烈透露着欣喜,脸上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多少笑意。
舒窈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竖起耳朵面色不虞的人,故意开口询问,“明年我订婚你到底回不回来嘛。”撒娇口吻逗的视频里的人笑了声,随后不咸不淡的开口。
“再说吧,我感觉等你和清允哥有了孩子我都不一定回去呢。”
床上的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的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舒窈生怕阮雾察觉出什么端倪,随便搪塞了一个借口就挂了电话。
“你什么时候出院了,我考虑一下告诉你她在哪。”她是在看不下去秦知聿这个鬼样子,甚至不惜得罪阮雾也想让他变得正常点。
秦知聿把被子一下扯过头顶,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用,有两米黑人帅哥送她花,还用的着我这种186的下等货吗?”缩在被子里的人鼻尖发酸,眼圈红透。
舒窈看着不停小幅度抖着身子的人,撇撇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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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狂风暴雨不停拍打着窗户,巷子里的槲寄生在风雨中飘零,隔了许久,暴风雨骤停。满地寂寥落寞。
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阮明嘉似是刚下班,还穿着军装,肩膀微湿,耳鬓处头发已然花白。
秦知聿看见来人,伸手扒拉了一下杂乱的头发,另一只手上还输着液,捏着护栏的手不断收紧,生怕阮明嘉是来找他说些什么他听了憋火又委屈的话。
“阮叔,您怎么来了?”
阮明嘉瞧了一眼他输液的手,摆摆手让他躺好,自己拉过凳子在床边坐下,微微低头看了眼贴在床尾处的病例,字迹龙飞凤舞,还是双份。第一份一看就是有经验的护士正儿八经写的,急性胃溃疡。第二份用便签纸粘上的,【为情所困,酗酒过多,导致精神失常。】
“路上遇见阿珩了,听他说你晕倒了,顺路过来看看你。”其实原话是秦知珩说他有心病,已经重度精神衰弱了,不知道有没有抑郁倾向。
自从五年前秦知聿在阮家跪下之后,两个人就没怎么见过面了,现在突然共处在同一个空间下,秦知聿多多少少的不太自在。
“您别听我哥瞎说,小毛病,过几天就出院了。”
阮明嘉也没久坐,站起身子整理了下着装,语重心长的开口,“阿聿,五年多了,翻篇吧。”又把揣在口袋里打印出来一摞摞的阮雾的照片放在他手心里。
秦知聿一如五年前执拗,看着阮明嘉离开的背影,态度坚决,“翻不了篇。”他不信她会忘。
掌心里的照片背后都被仔细写好了日期,他从离开他的那一年开始看,照片上死气沉沉的少女站在冬日的爱丁堡下面,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手心还握着烟盒。他一张张的看过去,翻过穿着学士服捧着玫瑰的照片,夹杂着她去景点打卡的照片,看着她状态一点点变好,直到看见她站在壮观的裂谷前眉眼带笑的照片。
笑的真丑,他无奈又愤恨的想。
他又从头到尾仔细的翻看了一遍,不错过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看到最后,他发现。
怎么离开他,她短暂的悲伤过后又开始漫长的腐烂,状态比他还要差,像是从心底开始枯干,永远被困在过去。
照片上也总是形单影只的,跟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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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秦书记和沈女士到底是放心不下,轮着来病房看秦知聿,秦蓁更是上心的离谱,变着花样给秦知聿做饭,还把行李都搬进了兰庭,当着满病房的人放了话,什么时候把这个不省心的胃病养好,什么时候回寺庙。
出院那天,秦书记亲自来接的,收拾东西的时候,阮雾的照片不小心掉在地上,散落一片。秦书记蹲下身子一张张捡起来,眼里含笑,“是阮明嘉送来的吧?”
“嗯,阮叔听我哥说我生病了,过来看看我。”他把穿戒指的链条收了起来,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红线,一圈圈绕在不再和尺寸的戒指上。
秦书记把照片整理好塞进包里,不禁莞尔一笑,偏头看着自己儿子,“阿聿,你哥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军区将军不计前嫌亲自拿着女儿的照片来看女儿的前男友?”
归根到底,还是舒窈心软,开了个包间,把秦书记和阮将军凑到了一桌,好话坏话说了一大堆,才松口让阮明嘉带着自己宝贝姑娘的照片去劝劝秦知聿。这么多年,秦知聿的变化都落在他们自个的眼里,阮明嘉察觉的更多,单凭当年那一跪,他就得去。
秦知聿也猜到其中有他爸的功劳,毕业两年事业小有成就的秦检,在检察官生人勿进的秦检,罕见的对自己父亲露出了当年的张狂姿态。
他说,她没提分手,就不算分手,您和我妈就等着去阮家提亲的那一天。
凭什么离开和翻篇都要假借他人之口,他偏不说再见,一心只计划着重逢。
他请了长长的假,再度去了川藏。
去还愿。
爱也好,恨也好,怨也罢,她平安就好。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秦少爷186
因为顶端优势抑制侧芽生长
太高不行
xing福生活很重要
第65章 chapter65
◎囚笼◎
非洲, 埃塞俄比亚。
阮雾跟着救援队顺利降落在埃塞的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如今已经到了深秋的十一月,赤道附近的埃塞也迎来了旱季,干燥的风沙夹着闷热冲击在阮雾和Mia裹着头巾的脸上。陈井在飞机上特地嘱咐了她们整个救援队的唯二女性, 千万记得做好防护, 冠冕堂皇的关心话说了一大堆,最后副队长实在看不下去支支吾吾的陈井, 脸色冷肃的宣布了陈井不愿意宣布的事情。
除了生活必需用水之外, 其他一切可能浪费水的行为, 在埃塞的雨季来临之前, 通通避免。
在非洲磋磨的四个多月,阮雾和一众新加入MSF的成员已经能完全适应非洲这种旱, 雨交替的气候,也亲眼看到过洪水冲毁难民们拼尽全力建立起的能遮风挡雨的草屋,也见到过常年被各种风湿病侵害的百姓, 更听过队里的老人唏嘘的讲着非洲的旱季带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切以生命为重,以大局为重。哪怕在战火纷飞的边境,难民的生命如草芥, 他们也要拼尽全力去拯救每一个有一丝生的希望的人。希波克拉底誓言从来没有教过他们放弃每一个可以在战争中存活的生命。
刚刚经历过大规模武装冲突和内战的埃塞,首都一片荒凉,映入眼帘的是倒塌的大楼,在废墟中茫然的儿童, 还有啼哭的婴儿, 更多的是被堆成小山的尸体。
接待员火速的把救援队接到当地红十字会准备的宿舍进行放置行李, Mia也是鲜少的露出庄重神色, 拎着医药箱火速拉着阮雾前往临时搭建的手术室。
好在红十字会和社会各界给予的补助及时, 在战争过后比金子还要值钱的药品应有尽有, 暂时不会出现需要跨过危机四伏的索马里去寻求邻国的帮助。手术室外一轮又一轮的哨兵握着枪进行巡逻, 手术室内,一波又一波受伤的军人不论轻重全都一股脑的往手术台上送,甚至有些只是擦破了皮,都要医生或者志愿者进行包扎。
阮雾额间的汗扑簌簌的顺着鬓角往下流,橡胶手套里全是黏腻的汗,阮雾又热又渴,好不容易等到手术休息间隙,刚想摘下口罩喘口气,结果被Mia劝慰提醒了。
“rosine,你最好不要摘下所有能让你医学暴露的保护层。”
阮雾不懂。
Mia停下擦拭手术刀的手,眼神划过一丝狠戾,“疟疾,埃博拉,艾滋、霍乱......多到你数不胜数。”
“必要时候,手术刀也会成为保护你的工具。”她席地而坐,金发被绷紧在脑后,语气愈发淡然,“一旦你救助的病人有严重的传染病,你面临很大职业暴露的可能,只有两个选择,不救,不杀。”
阮雾反问,“能救为什么不救?”
“宝贝,战乱的非洲不要妄想它存在良知,击垮一个军队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病毒。”
陈井和副队长并肩走进手术室,大手一挥,“你们两个出去休息,顺便帮助志愿者去处理一下难民营的问题。”
阮雾听到陈井的话简直是如释重负,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手臂就跟Mia一起回宿舍喝口热水换下带血渍的衣服,简单休整过后,两个人拎着医药箱又在口袋里装着一些简单的消炎药和止痛药前往驻扎在红十字会一旁的难民营。
她一步步迈向苦难,看向躺在简陋支架上呻//吟哀痛的那些被迫流离失所的难民们,有啼哭不已尚在襁褓的婴儿和眼神茫然无措的小朋友,也有佝偻缠绵病榻的老人,更多的是躺在病床上能够支撑整个家庭的劳力,她不可置信的对Mia发问,“为什么没有医生来救他们?”
Mia熟练的拿出听诊器挂在脖颈上,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声音一如既往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非洲难民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所有难民的命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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