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月台
他催莫绾去洗澡:“你快去洗澡,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睡以前的床垫,我也能睡好觉的。”莫绾又问,“你把你的床垫给我了,那你睡什么?”
“担心这个干嘛,我再买个新的就行了。”他推着她往卫生间走,“这个床垫贵,而且不好买,不然我就给你买个新的了。你先将就着睡我这个,等以后我有钱了,给你买新的。”
晚上,莫绾躺在床上,明明这么贵的床垫,反而睡不着了。
她偏头看躺在地上凉席的谢峤。谢峤睡得很香,呼吸均匀,他盖着空调被,胸口有规律地起伏。
“强子?”她轻叫了一声。
谢峤的警惕似乎与生俱来,莫绾声音一出,他立即睁了眼:“怎么了?”
“强子,你用着好东西的时候,不用老想着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谢峤伸手捏住她露在床沿的脚,“莫小年,我想给你所有的好东西,你不要拒绝。”
莫绾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峤停顿了下,突然探身凑近莫绾的脚,以快到几乎看不到的速度将嘴唇贴在她的脚腕,又飞速撤离。
好似一片羽毛擦过她的脚,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莫绾都不知道谢峤干了什么。
他将她的脚塞回被子底下,呢喃重复:“我想给你所有好的东西,别拒绝。”
第12章
谢峤要出差去一趟美国拉斯维加斯。临行前两天,盈箱累箧往莫绾出租屋里塞东西。
干净的衣服鞋袜填满衣柜,冰箱里也是满满当当,恨不得把谢家别墅的厨房都给搬过来。
莫绾蹲在一旁帮他一起收拾,“强子,你天天拿这么多东西过来,真的不会被骂吗?”
“不会。再说了,谁骂我,我就骂回去,这有什么。”他满脸无所谓,反正自己挨骂是家常便饭。
“那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也吃不完啊。”
“我得去一趟拉斯维加斯,可能一个月左右。这个月没法来照顾你了,提前把东西给置备好,免得你后面没吃的了。”
“拉斯维加斯在哪里?”莫绾好奇道。
“在美国,你看,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读,现在什么都不懂了吧。”
莫绾垂下脑袋,脸转向另一侧。
谢峤揉揉她后脑勺:“在美国西部的内华达州,处于沙漠边缘。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玩。”
“坐飞机去?”莫绾抬起眼。
“对呀,坐飞机去,你都没坐过飞机吧?”
“没有。”
谢峤眼睛骤然亮起:“要不我带你去美国玩吧,我现在找人给你办护照,来得及的!”
莫绾一口回绝:“才不要,我不想去。”
出国这两个词对她来说,太渺远,太虚浮。她从没对出国有过任何幻想,只是觉得害怕,她浅薄的人生经历支撑不住对异国他乡的怯畏。
“你呀,就是胆小,当年我第一次出国时,想都没想就上飞机了。出去后,一句英语都不会说,还不是照样混下去了。”
“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莫绾很是好奇谢峤的胆量从何而来。她进城都慌恐了好几天,瞻前顾后,担心自己文化太低,被人瞧不起,担心自己连导航都不会看。
谢峤总散着一种无所顾忌的愣头青冲劲儿,甚至有股光脚不怕穿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莽撞,这让莫绾很佩服。
他享受极了莫绾崇拜敬佩的目光,下巴扬得更高,冷白面颊泛起蓬勃的活气。
“有时候也怕,怕被人卖了,怕被人欺负,怕被人看不起。”
“但是转念一想,这些我都经历过。我才三四岁就被拐了,这些年被打被骂是习以为常,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强子。”莫绾嗓音滞涩,终究是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谢峤并不为这些经历而怨天尤人,他眉眼依旧锋利,依旧野心勃勃,“莫小年,你也和我一样吧。”他向她发出诚恳的邀约。
“一样什么?”
“和我一样什么都不怕,和我一样什么都想要。”他紧紧捏着她的手,澎湃灼热的温度在递增,顺着触感一点点发烫发热,“莫小年,我们一起努力做人上人好不好?”
“好呀。”莫绾不太懂谢峤的志向,还是被他鼓舞到,更加坚定自己想去学习挖掘机的目标。
“莫小年,你真是太好了!”
谢峤笑容绚烂,一把搂住她,奇异的力量凝聚在双臂,使得他的臂力一圈圈发紧发重,欲望朦朦胧胧,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不知怎么的,胸腔的肋骨像一笼铜条铁架,和莫小年这一抱,铜条铁架仿佛被热焰烧化了,融了,铁笼里禁锢的凶兽呼啸着破门砸窗冲出来。
莫绾被他抱得很紧,谢峤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顺着胸口传震到她这边来,她不自在地推了他,“强子,你干嘛呢?”
谢峤没放开,两只宽厚掌心紧迫地贴在她后背,天气热,衣服薄,他似乎能透过衣服触碰到她背部的肌肤。他只穿着背心,两条胳膊的肌肉隆起,紧紧抱着她。
“强子!”莫绾推搡他的胸膛,声音大了起来。
谢峤这才从几乎要晕厥的迷醉中清醒,额上虚汗如注,脸和脖子一块儿红起来,动作不自然地放开她,抬手扇风:“这天真是热死了,我再去洗个澡。”
没一会儿,狭小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
莫绾跑到门口问:“强子,你没事吧?”
“没事,你把冰箱里那条鱼拿出来放厨房水槽里,我等会儿做饭。”
“哦。”
等谢峤再出来,莫绾发觉他似乎变了,说话柔了很多,眉目也柔了很多,做事也细致了很多,给她盛饭夹菜,像无微不至体贴周到的护工。
谢峤去机场时,莫绾特地请了半天假去送他。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机场,眼珠子灵光转动着,左顾右盼了很久。
“想不想坐飞机?”谢峤笑着问。
莫绾摇摇头,而后又点头,什么也没说。
潮热夏季终于结束,进入颜色斑驳的秋天。
九月底了,莫绾拿到了工资,五千七。
她坐在出租屋里,圆珠笔握在手里,小本子摊在书桌上,反反复复筹算自己的存款,除开谢峤给她的那些,自己存的钱一共有一万五。
她打听过京州挖掘机培训学校的价格,六千五包住宿,培训期为三个月,培训结束后学校会给介绍工作。
这个学校是隔壁村的林阿姨给她介绍的,林阿姨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女挖机师傅,技术精湛,方圆百里的村子只要修路铺桥都会找她。
林阿姨告诉莫绾,让她先去培训学校学三个月,之后来她身边当学徒,让莫绾跟着她下工地。
莫绾点好存款,又给姐姐打电话,再次说了自己的打算。
姐姐一如既往支持她:“你放心去学,学费姐姐给你出。”
“学费我都攒好了,等国庆回来就去报名。我之前和爸妈提过一次,他们支支吾吾不同意,说不想让我学这个,在工地怕不安全。”
“你别担心,我会打电话和他们沟通的。”
“谢谢姐。”
莫绾挂了电话,心神稳了不少。
她这两天已经辞工了,也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打算国庆先回家帮爸妈割水稻,割完水稻再回城里。
她待在出租屋收拾东西,干家务儿没谢峤那么有技术含量,收拾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没有谢峤在的时候那么敞亮明净。
谢峤自从去了美国,就没怎么联系过她,只打过一次电话。他似乎很忙,匆匆和她说了几句就和旁人聊起来。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听到谢峤利落地和旁人说英语,仿佛是美剧的声音。她惊讶于谢峤和自己一样没文化,居然能够说英语说得如此流利。
当天她和李竺去超市买东西,付款后发觉自己的银行卡平白多出三十万。
她满脑子露出惊问,觉得不妥,就想去派出所报警,让警察帮忙查是怎么回事。
还没去,接到谢峤的电话,说那三十万是他打的,他接了个活儿,刚拿到的酬金。
莫绾问他接了什么活儿。
他道:“宝贝儿,我现在忙,明天就回去了,见面了再细谈。”
“哦。”
莫绾被他这一声“宝贝儿”弄得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九月三十号这天,天色微明。
莫绾还没醒,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
谢峤有出租屋的钥匙,提着行李箱开了门轻手轻脚进来,声音不大不小往小卧室里喊:“莫小年,我回来了。”
卧室的门开了条缝,谢峤正要进去,发现门缝里站着个女生,是莫绾的工友李竺。李竺显然刚睡醒,头发松散着,身上睡衣很眼熟。
谢峤认得出,李竺身上的睡衣是他给莫绾买的。
旋即怅然窝火,莫小年怎么搞的,他给她买的东西怎么随随便便给李竺。他自私狭隘又斤斤计较,别人占了点他的便宜,那都和吃了他的血肉似的,让他浑身难受。
他愿意知冷知热捧着好东西塞给莫小年,那是把她当自己人,他给多少都觉得不够。
可李竺又不是他在乎的人,看到李竺穿着他买的睡衣,他像被人骗了钱一样,心底刺挠,不舒服。
李竺不喜欢同时也忌惮谢峤,她扭头道:“小年,周有强来了。”
“强子?”莫绾的声音传出,一眨眼,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探出门缝,“你怎么大早上就来了?”
“我出差回来就过来了。”谢峤语气淡漠,转身到客厅打开行李箱,冷面蹙眉整理他带来的特产,默不作声放进冰箱。
“强子,你等一下,我和李竺洗漱好就出来。”莫绾大声道。
谢峤还在拾掇行李箱,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两个女生穿戴完毕从卧室出来。
莫绾没注意到谢峤的不高兴,蹲到他旁边问:“你出差好玩吗,都去了哪些地方呀?”
“工作呢,又不是去玩。”谢峤带回很多甜品和零食,他拆开了一盒黑松露巧克力,随手抓了两颗给她,“吃这个,这个好吃。”
莫绾雀跃欣喜把一颗分给李竺:“来,李竺,你也吃。”
谢峤发现自己有时候抠门到变态了,看到李竺在一旁吃着那巧克力,他心疼要滴血。这种黑松露巧克力一盒近三千美元,是他咬下牙买的,自己都舍不得吃,就留着带回来给莫绾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