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子禹
孟思期这两天也一直琢磨着卷宗, 琢磨这三起案子间的关联,偶然间, 她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三起案子看起来都很完美, 都像是经过凶手精心策划和筹备, 第一起案子,凶手趁女孩独自在家潜入受害者家中, 第二起案子凶手趁女孩一人时潜入琴房, 第三起案子,凶手在雨路无人时偷袭受害者。
他的作案手法非常平静而完美,犯罪现场也处理得完美细致。这就是孟思期感觉奇怪的地方。
孟思期进入刑侦工作后,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翻阅了大量书籍, 在犯罪分析类书籍中,她得到一种普遍存在的理论,对于连环案来说,凶手第一次犯案通常不是完美的,在犯案后,凶手才会不断回忆第一次犯案的细节,从而查缺补漏,第二起案子则会补上第一个案子遗漏的细节,趋向完美。
而且第一次犯案可能暗含了凶手的真正犯罪动机。有的连环杀人案,凶手第一次犯案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激情杀人,之后他可能害怕、惶恐甚至后悔,但是当他发现警方一直没有调查到他时,他忽然开始怀念第一次犯案的过程,甚至留恋杀人的感觉,于是他开启了连环犯罪。
很多连环杀人犯有这样的心理变化,必须有一个不成熟到觉醒到成熟的过程。
所以红妆连环杀人案的三起案件让孟思期意识到,凶手可能有犯案的前科,或者他熟悉这种作案手法。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二十四年前的红漆连环杀人案,那件案子和红妆案的区别是涂在女性身上的是红色油漆,可能二十四年前,女性化妆品比较稀有,所以凶手用油漆代替了。
三十年后的原世界,有专家推测,红妆案可能就是红漆案的模仿,或者就是同一个凶手,但是作案手法升级了。
孟思期忽地站起,她想起上次路鹤给她看了红漆连环杀人案的卷宗,三名死者的信息她还记得,其中一名女姓,就是五年前儿童猥亵杀人案凶手徐望途的妻子谢文娟,也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而另两名女性,一个是十九岁油漆厂女工辛雅梦,一个是卫生院青年女医生包雪。
这三名女性死后现场是否被重新布置,有没有如同红妆案里那样细思极恐的整洁现场呢?
她必须去问问路鹤,再次翻阅一遍卷宗。她快步走向一队办公室。
在一队办公室,她发现就蔡双玺和林滔在,蔡双玺说路鹤有人找去了会客室,至于卷宗,应该就在他桌子抽屉里。
孟思期上前打开路鹤的抽屉,里面摆放整齐,红漆连环杀人案的卷宗就在里面,她拿了起来,打算就在这里观看,等路鹤从会客室回来,和他好好讨论一下。
*
路鹤下午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梁燃女士来了警局,想见见他。
梁燃对于路鹤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人,她比路鹤大一岁,名义上来说是他的姐姐,实际上他们更像是朋友,路鹤在梁程昊教授家里住了很多年,梁燃给了他很多照顾,在路鹤的生命中,梁燃就是他的亲人。
梁燃在政法大学就读时答应了沈巷鸣的表白,毕业后她没有从事法律相关事业,而是到杂志社工作,当然她写过不少纪实性文章,在路鹤眼中,梁燃骨子里就有天然的正义感,也可能和他的父亲梁程昊的教育有关。
梁程昊曾经将孤儿的路鹤带到了梁家,抚养了他,如果不是梁程昊,路鹤根本不会走上警察之路。
梁程昊是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他有极其高尚正义的世界观,对他影响很大,而路鹤所掌握的犯罪心理学知识其实都得益于梁程昊的传授。
梁程昊和梁燃都是路鹤的恩人,他很感激他们,因此前年梁程昊去世后,路鹤感觉心中的理想也遭到了冲击;而今年当听说沈巷鸣和梁燃离婚,他更是义愤填膺,对他来说,沈巷鸣背叛了梁燃,也背叛了他,所以那天他重拳打了他。
其实梁燃每年都会来看看他,今天梁燃过来,他其实想好好安慰她,也许,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因为在他的眼里,梁燃是一个坚强的人。
推开会客室的人,路鹤脸上的表情立即就轻松了许多,因为会客室里,除了梁燃,还有她的五岁女儿沈乐乐。
沈乐乐坐在椅子里,正趴在桌上玩毛绒玩具。
“乐乐。”路鹤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喜悦,他非常喜欢乐乐,伸手要抱她。
“鹤叔叔。”沈乐乐从玩具里抬起头,眉开眼笑,飞快跳下椅子,跑向路鹤的怀抱。
“慢一点。”站在沈乐乐旁边的梁燃微笑叮嘱。
路鹤把乐乐抱在怀里,笑着说:“乐乐,什么时候和妈妈一起来的?”
“昨天就到了,”梁燃说,“昨晚在酒店住下,担心太晚了没打扰你。”
路鹤哄了哄乐乐:“乐乐真乖,是不是读大班了。”
“下半年就上一年级了。”梁燃回答。
“能适应吗?这么小就读一年级了。”路鹤又夸沈乐乐,“乐乐真聪明。”
梁燃说:“六岁了,不小了,要学会改变了。”
是啊,六岁了,这么快,他又转向梁燃,“梁燃,昨天过来你得说一声,为你接风。”
“你这么忙,我们又不是生分的关系。”
是啊,他们的关系亲如至亲,的确不需要许多繁文冗节。沈乐乐两只小马尾上扎着粉色花饰,今天也穿着粉色裙子,大大的眼睛含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路鹤问:“今天的头发是妈妈扎的吗?”
“是妈妈扎的。”
“乐乐,下来吧。”梁燃微笑说,“不要再缠着鹤叔叔了。”
“没事。我喜欢。”路鹤看向梁燃,想起什么,“对了,你坐。”
今天的梁燃打扮得很知性,长发披肩,气质极好,一身精致优雅的浅褐色短袖衫,长裙,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优雅柔和的感觉。
路鹤对梁燃很了解,当时一起读高中时,她就备受男学生追求,无论高中还是大学,都是校花,而且她会弹一手古筝名曲,因此每次表演都是穿着一身白色素雅古装长纱裙,犹如从古画走出的仙子,让许多男孩子青睐,所以曾经在大学时,沈巷鸣就是疯狂追求者之一。
“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还是以前的地方。那里环境很好。”路鹤说。
“下午我就走了。”梁燃淡淡地说。
“怎么这么急,这次不是杂志社的出差吗?”
“其实这次,”梁燃说,“我就是来找你的。”
路鹤发现梁燃的语气很平淡,眉宇间露出清淡的忧郁气质,他觉得梁燃可能有事情想告诉他,或许就是和沈巷鸣的离婚有关。
今年初,两人离婚的消息不经意传到他的耳中,路鹤很生气,马上打了一个电话给沈巷鸣,结果沈巷鸣承认了,说沈乐乐给了妈妈,他会找机会来给他赔罪。
他那时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给梁燃,他知道她一定很伤心,然而那次是梁燃给他打的电话,她告诉他,今年有时间会来看看他,路鹤明白,她是想等情绪稳定以后,来和他说说话。路鹤说想去省里见见她,也被梁燃拒绝了。
今天梁燃无疑就是为了和沈巷鸣的离婚一事而来。
“乐乐,去门口给妈妈和鹤叔叔买两只雪糕可以吗?”梁燃说。
“好。”
路鹤慢慢把沈乐乐放在椅子里,将玩具递到她手里,“乐乐,乖啊。”
“我叫同事陪乐乐玩一会吧。”路鹤拿起桌上的电话,关于离婚之事,他知道梁燃想孩子回避。
“也行。”
路鹤第一想起的是孟思期,他先后打到二队和一队办公室,孟思期答应马上过来,几分钟后,孟思期推开了门,“路队。”
路鹤站起,先后对两人做介绍说:“给两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姐梁燃,这是我的同事孟思期。”
“梁燃姐你好。”孟思期莞尔地给了一个问候。
梁燃嫣然一笑,走上前来,打量着她。孟思期也打量着她,她发现梁燃真的很漂亮,身材高挑,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美,不是艳丽的美,而是典雅的美。她右眼下还有一颗漂亮的泪痣,添了神韵,仿佛她是画里的古典美人。难怪当年沈巷鸣为何对她一见钟情。
梁燃笑着说:“路鹤,你同事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
孟思期:“……”她的笑容慢慢凝固,她没想到这刚见面就问起这么敏感的问题。
“没有,梁燃姐。”孟思期抢先笑着回答。
“噢,路鹤,你一定要抓紧啊。”梁燃红唇不深不浅,但看起来很娇媚。
孟思期越发显得尴尬,因为梁燃的话里意思就是希望路鹤追求她。但她心里素质算是还不错,依旧保持着微笑。
然而路鹤却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嘴角轻弯看着她。
“路队,是让我带这位小朋友吗?”为了缓解尴尬,孟思期把目光放在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沈乐乐也看着她,眉语目笑,似乎很喜欢她。
“对,麻烦思期陪乐乐玩一会,我和姐姐谈点事,不会太久。”路鹤说。
“好,没问题。”孟思期上前蹲在沈乐乐面前,“你就是乐乐对吗,喜欢和阿姨玩吗?”
“喜欢。”
“好,阿姨带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好。”沈乐乐开心地伸出小手,拉着孟思期的手。
“谢谢你思期。不要给她花钱,我带了好多零食。”梁燃对她感谢。
“梁燃姐,我好喜欢乐乐。你们先聊。”
孟思期带着沈乐乐出门,门关上后,路鹤的气息慢慢沉重了几许,两人都坐下,他又站起,“我去给你加点热水。”
“路鹤,不用了。”梁燃一直平淡的表情也慢慢下沉了几许,“这次来其实我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的。”
“嗯?”路鹤不解,在他和梁燃之间,从没有对不起这种说法。
“其实我和巷鸣是……假离婚。”
“……”
路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简单来说就是办了离婚证,但是夫妻感情都在。”梁燃语气微微唏嘘,“你还记得封丽华案吗?”
封丽华,他记得,就是宋辛冉和靳亚明人体标本案的接头人,这件案子牵涉一个大型人体器官交易的团伙。
“我记得。”路鹤点头。
“当时这起案子是由你们市局递上省厅的,巷鸣接手了这起案子,今年三月份,巷鸣查到了关键的证据,但也就在那一天,乐乐的书包里,有人投了一封信。”
梁燃眼睛渐红,“信里面装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孩子的人体标本照片,照片背后写着:如果继续查下去,这就是乐乐的归宿。”
第162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15)
“为了保护乐乐, 我主动提出了离婚的计划,巷鸣有过犹豫,但也很快答应了, 我带着乐乐搬到了爸爸留下的房子那。那儿你也住了很多年……假离婚这事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包括乐乐还有巷鸣的爸妈。但是我思前想后,担心你对巷鸣误会更深,所以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和你澄清下。”
路鹤内心深深震住, 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当梁燃说出口, 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她和沈巷鸣要假离婚, 也许假离婚是保全这个家唯一的办法, 在黑暗面前,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不得已的选择。
梁燃说:“后来巷鸣从封丽华这件案子中调了出来, 省厅派他到这边协助贾龙辉案, 其实贾龙辉案牵涉的面更广,西雅图俱乐部可能牵涉省里的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那次其实是巷鸣主动要求到今阳市协查的,他和省厅领导说他自己孑然一身, 也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欣然前往。”
路鹤的眼睑慢慢低垂,他没有想到沈巷鸣保留了当初在警校的作风, 他做事疯狂不顾后果, 但是也喜欢不顾后果地揭露调查巨大的黑暗。
这一点,他非常钦佩,对他来说, 他所做的一切和所有刑侦工作者一样,就是在茫茫黑夜里, 点亮无数的灯,让黑夜如同白昼。
“那一次,巷鸣给你们市局的刘局打了电话,他才知道你和局里的一位女同事很有缘分,不过以你性格,你不会有任何行动。”
路鹤微微摇头微笑,他不知道刘局还喜欢“八卦”他的事情。
梁燃继续说:“那次,巷鸣和我说,他想激激你,让你早日脱单。巷鸣的想法很疯狂,我当时左右为难,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同意了,我告诉他,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路鹤会把你打进医院。”
路鹤想笑,那次虽然沈巷鸣没有被打进医院,但确实挺狼狈。
“后来巷鸣说被你打了,很委屈,我当时竟然笑了。”梁燃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就知道他这个人做事没有轻重。”
“没事。”路鹤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至少现在一切都变得很好,”梁燃直了直身子,宛然一笑,“刚才那位,追到手了吧。”
路鹤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不瞒你说,还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