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子禹
她飞快跑向一队办公室,喊道:“路鹤,孟庭哲杀人了!”
“什么!”路鹤几乎一秒站起,从低迷的状态恢复到满血状态。
办公室里还有梁云峰和蔡双玺在,他马上命令:“云峰、双玺,马上叫人,出警!”
“好,路队。”
不一会,四辆警车在雨中疾驰,路鹤回到了工作状态,亲自开车,孟思期坐在副驾。
路鹤问:“思期,你怎么知道今晚孟庭哲杀人,还要掩埋尸体?”
其实孟思期根本解释不了,但她多少知道一些属于孟庭哲和高晗的秘密。
“路鹤,这些话我可能只能和你说,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孟庭哲杀了人,就是在今晚掩埋尸体。”她觉得路鹤肯定不相信。
路鹤却缓缓看了她一眼,他相信了,因为他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那个梦里,他和孟思期度过了美好的时光,但是最后,孟思期被人绑架,他去营救的时候,却被偷袭,他死不瞑目没有解救出思期,他不知道思期是不是在那个梦里也死了,他多么希望在那个梦里,她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孟思期时,他记起了他记忆里的人,他这辈子绝不能再让她出事。
警车很快包围了孟家住宅,亮如白昼的车灯一齐对准了住宅前院,交相照应在一个人的脑袋上,大雨中,男人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放弃了动作,他正用手抵挡强烈的光照。
孟庭哲身穿雨衣,手拿铁锹,在漆黑的雨夜,漂泊的大雨里,已经在前院挖掘出一米多深坑,他还要继续挖掘,他的目标是三米坑,但是他根本没想到他的秘密行动会被人发现,愤怒和绝望慢慢地涌上他的心头。
不一会他就看见几名警察冲进了雨海里,包围住了他,其中就有他的“好妹妹”孟思期。他知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从她回到孟家的第一天,他就担心被她取代,他想尽一切办法,将她赶出孟家,挑拨她在父母心中的印象,日夜不停地博取孟辉和叶秀慧的信任,赢得他在孟家的绝对地位,但似乎苍天就是和他作对,这个女人终究把他葬送在孟家门前。
大雨中,“啊……”男人手挥铁锹朝天空大声嚎叫,“早知道,我就杀了你!杀了你!”
喊罢,他趴在深坑里哭了起来,蜷在他自己挖的坑里面哭了起来。
他想起在福利院被孟辉选中带回孟家的那一天,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会被改变,实际上,叶秀慧给他穿上裙子的那天,他就知道,他就是替代品,他不想成为替代品,他只想成为他自己!
高晗却亲口告诉他,如果不给他五十万,他就和孟辉挑明一切,说他喜欢穿女装,喜欢物色男人玩性虐待游戏,高晗还偷偷藏匿了他的私人照片。
为了他的社会地位,稳固他的地位财富,他不得不杀了高晗。
此时高晗的尸体就躺在深坑的旁边,冰冷发白的尸体面庞,双眼睁开着,恐怖而绝望,迎着雨箭,在控诉他所遭遇的不公。
“孟庭哲,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你涉及谋杀罪,我们现在正式逮捕你!”路鹤义正词严的声音,在孟庭哲的痛哭声和雨水声中响起。
孟思期亲眼看见孟庭哲被刑警押起,扣上手铐。她的眼泪沿着眼角慢慢滑落,那是释然的泪水,也是胜利的泪水。
五次循环,无数个三十年,她听见了溯江塔顶的爆炸声,她看见了伪造的父亲遗嘱,她和父母遭受了孟庭哲各种各样的迫害,她忍受着他三十年的欺凌和冷暴力,今天,她赢得了一切,那是属于她的一切。
她现在迫不及待再次告诉他:“孟庭哲,法不容情,我说过要亲手逮捕你!”
孟庭哲被刑警推向警车,他扭头看向孟思期,苦笑道:“你赢了,我后悔……后悔当初送你去警校……”
这一趟行动结束,回去已经到了凌晨四点钟了,晚上参与行动的人几乎都是浑身湿透。冯少民那边的审讯也已结束,路鹤让孟思期先回去休息。
孟思期猜想路鹤会仔细看看审讯卷宗,因为二十四年前的事,特别是他母亲的事,是他最关心的。
孟思期回去洗完热水澡倒头睡了会儿,她猜想明天事情可能更多,梁燃还有一些秘密她需要核实下。关于孟庭哲杀害高晗一案,路鹤说会亲自审讯。
第二天孟思期晚起了一个小时,回到了办公室后,才发现她是第一个到,而一份审讯记录就放在她的桌上,她打开,正是梁燃的审讯记录,她猜想昨天路鹤看完了卷宗,应该是他最后留给她的。
她马上打开看了看,梁燃交代了三起红妆案杀人过程,也交代了父亲梁程昊的三起红漆案杀人过程,梁燃提到六岁时在希望小学遭徐望途猥亵,其父设计了红漆连环杀人案。梁燃设计了红妆连环杀人案,最终计划是杀害徐望途的孙女徐一周,最后逼迫徐望途畏罪自杀。
梁燃交代的非常简单,但是基本上和孟思期原来的推测是一致的。梁燃亲眼目睹了徐望途妻子谢文娟身上的红漆妆容,因此进行了模仿作案。
梁燃没有明确表达犯罪动机,但是孟思期很快侧写出她是因为童年巨大的阴影,造成了她心理的缺陷,可能随着成长她没有弥补这种缺陷,几乎一直处在没有安全感的困兽笼中。
父亲的死应该是她安全感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解释得通她犯案时间是在父亲去世后。另外由于父亲参与犯案和变相纵容,让她减轻了犯罪罪恶感。
更应该说她在享受犯罪过程,她认为她所做的一切是在弥补她自身的缺陷,因此她下手的目标主要是家境优越、个人成长条件顺利、而且备受他人宠爱,重点是没有遭受过任何挫折的女性类型。
她因自身的不幸命运,而嫉妒有美好命运的年轻女性,这可能是一种心理上所觊觎的扭曲补偿。
除了利益,她透露了她和江盛的西雅图俱乐部合作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江盛为她在今阳市的犯罪行动带来了便利,她和乔士杰的白色面具就是江盛亲手制作赠予他们的。如同江盛一样,她享受白面具带给她的命运操纵感,摧残那些美好无瑕的命运就是她的目的。
曾经,江盛在被捕后并没有供出梁燃,梁燃认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悉心照顾了沈乐乐,而且她答应过江盛,他如果出事了,会每年带着乐乐去他母亲的坟前祭拜,因为江盛最在乎的人是他的母亲。
其实所有事件基本都是明晰的,但就一条,路鹤母亲乔静云的死,梁燃只字未提,梁燃的回答是并不知道父亲梁程昊有没有伤害乔静云。
但孟思期认为,梁燃既然知道梁程昊犯下的三起案件,一定也知道路鹤母亲的死因。她猜想,梁燃想见路鹤,路鹤也一定因为这件事去找了梁燃。他们一定会面对面谈一次话,也许梁燃会对路鹤道歉和忏悔,可能两人的关系的确称得上是“相知”,但只是曾经。
还有一件事是徐望途,徐望途猥亵事件是梁燃犯罪动机的内因,也是梁程昊杀人事件的起因,但是徐望途曾经只字未提梁燃童年一事,他到底为何隐瞒呢?她觉得路鹤应该也有此疑问,他应该会来找她一起去提审徐望途。
不一会,路鹤就走进了办公室,“思期,你在?昨晚睡的好吗?”
“路队。还行,你呢。”孟思期站起身。
“有空吗,和我一起提审徐望途。”
“好。”孟思期观察了下路鹤,他有淡淡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合眼。
第189章 [VIP] 黑夜尽头(19)
去监狱的路上, 路鹤告诉她,梁燃的身上找到了红妆案三个受害者的指甲,梁燃承认了。今天罗肖国会带梁燃去指认现场。
昨天晚上在大世界台球馆屋顶被击毙的歹徒, 其实是梁燃的朋友乔士杰, 路鹤说,乔士杰是他母亲堂兄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兄, 曾经受过梁家恩惠,所以一直保护梁燃。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 孟思期觉得, 路鹤知道母亲真相的时候应该是他最悲伤的时候, 他当年毕业时只身来到市局,来到几乎陌生的地方, 他就是为了寻找母亲真相。
当然在寻找母亲真相的过程中, 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刑警,他身上的责任更重, 渐渐地,母亲的真相已经不是唯一的, 他一定还想为每一件案子寻找真相, 因为他说过,“真相是永无止境的, 我们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渊, 最真实的真相”,他会执着于每一个真相。
到监狱外停好车后,路鹤缓缓转过头, 看向她,“思期, 这次谢谢你及时找到凶手,解救了赵语婷,找到真正的白面人。”
孟思期忙说:“路鹤,你别这样说,我们是警察,也是同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路鹤抿唇,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说:“思期,红妆案破了,看来我也要遵循我的诺言了。”
说罢他转身开门下车,孟思期渐渐觉得不对劲,什么诺言,正式追求她的诺言吗?她微微皱眉,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也推门下车。
徐望途身着囚衣,戴着镣铐,已经提前带到了监狱审讯室。孟思期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徐望途变得越发苍老,原本浓黑仅有稀疏白发的他,已经白了半头。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很爱干净,但明显看得出来,脸庞和头发没有以前洁净。
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光彩,只是呆呆地看了来人,然而就望向前方,目视空气。
其实再次见到徐望途,孟思期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徐望途不仅仅是五年前四起儿童绑架案的凶手,而且是红漆连环杀人案和红妆连环杀人案的起因,如果不是他的变态私欲,这一切也许不会发生。
但是为了完整证据链,他们必须要再次提审徐望途。
孟思期开门见山地说:“徐望途,70年,你的妻子谢文娟被害于红漆连环杀人案当中,今天凶手已经找到了。”
徐望途抬起眼,空洞的眼透露出一丝好奇和惊讶。
孟思期严厉说:“徐望途,我们提审过你几次,你曾经猥亵谢文娟班上的学生,这件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起,其中有一名学生名叫梁乐心,你也从来都没有和我们警方提过,你妻子谢文娟就是梁乐心的父亲梁程昊谋杀的。”
徐望途嘴角忽地抽搐了下,孟思期看得出来,他那是在笑,好像他听到这个答案并没有觉得奇怪。
“我们今天找到你,是希望你告诉我们,当年你到底猥亵了几名孩子?你有家庭也有孩子,是出于什么原因,你要做出这些令人不齿的违法行为?徐望途,你马上要被执行死刑了,我希望你在死前把真相都告诉我们。”
徐望途再次回到眼神空洞呆滞的状态,但回答问题却没有迟疑:“五个孩子,乐心是时间最长的一个,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谢谢你们为文娟找到了凶手,关于二十多年前的事,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做,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可以交代全部罪行……”
徐望途说,68年,他知识分子的父亲在牛棚里去世后,他人生理想也停滞了。
徐望途饱受诗书,腹中有文化,他是理想主义者,也是浪漫主义者,他对纯洁的事物有一种执念,这使得他有一种严重的洁癖,而这种洁癖是精神上的。
徐望途的第一任妻子高玉燕是一个工人家庭子女,他和高玉燕生了一个儿子徐剑飞,按理说这样的生活幸福长流。
然而徐望途心里明白,高玉燕年少的时候被流氓抢去过,虽没有被性侵犯,徐望途却耿耿于怀,他始终认为高玉燕不是完美的,再加上高玉燕只字不识,两人没有任何精神沟通,因此在父亲去世后,他和高玉燕离婚了。
在那个年代离婚不是好事,徐望途之所以果断离婚,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遇到了正在希望小学任教的谢文娟,谢文娟年轻貌美,还能识字读书,和高玉燕宛如天上地下。
当时徐望途是供销社会计,他本身气质还不错,颇有小资风度,而且能说会道,很快他就认识了谢文娟,以各种浪漫的书信,诗意的礼物,追求谢文娟。
徐望途说,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是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公园里,那次他因为公交车半路抛锚,迟到了,进入公园他到约定的地方找谢文娟,没想到,那时一个歹徒正在抢劫谢文娟的挎包。
挎包的包带被谢文娟缠在胳膊里,她死都不松手,因为撕扯,谢文娟倒在草地上被拖动,歹徒人高马大,手举匕首呼啸她松手。
那时徐望途根本就没有犹豫,冲上去和歹徒搏斗了起来。歹徒挥了几刀,眼见公园里有新的行人出现,拔腿就跑。
徐望途受伤了,手背、胳膊都有伤痕,幸亏并不严重,但谢文娟非常感动,甚至流下了泪水。
两人一起去卫生院处理伤口时,徐望途问她,为什么死死抓着那个包不放,谢文娟说,她去照相馆取回了照片,包里都是照片 ,那是她和孩子们的合影。她不能丢了。
这件事后,他们的关系进展飞快,因为离异身份,徐望途以为谢文娟父母会反对他和谢文娟的婚事,没想到,他第一次登门求亲,谢文娟家就同意了。徐望途很感动,他认为是他救了谢文娟的事迹让她父母答应了他。
很快徐望途就和谢文娟成亲了,两人的日子按理说很幸福,但是徐望途发现谢文娟好像不是处女,这件事让他百般疑惑,他更加认为谢家非常爽快同意他的求亲,可能隐瞒了什么秘密。
于是徐望途四下打听,终于还原了谢文娟的往事,原来谢文娟曾经和一位大城市来的知青相识,两人热恋过,谢文娟的许多文化也是那位知青教的。
可惜的是知青忽然返城,不知所踪,留下了已经有了身孕的谢文娟,谢家父母为怕事情败露,只能打掉了谢文娟的孩子。
失恋打胎的谢文娟本来人生心灰意冷,在小学教书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被徐望途追求后,她以为徐望途看中的是她的人,曾经她因为失恋打胎想过轻生,而今天,她一度将徐望途当作是她生命里的救赎。
但没想到的是,结婚后,徐望途开始百般嫌弃她,甚至在吵架时,挑明谢文娟是没人要的烂女人。
那段时间,徐望途的精神洁癖达到了疯狂状态,也让谢文娟精神崩溃,因此谢文娟提出了离婚,但是徐望途却禁锢她不放,他曾经确实对谢文娟一见钟情,他不让她离开,又唾弃她,他的思想极其撕裂和矛盾。
这件事最后终于达到了一个平衡。那就是谢文娟带学生回宿舍补习功课,徐望途开始发现孩子的存在让他的精神得以平静,特别是那些干净漂亮的孩子,就好像一道抚慰心灵的镇定剂。
于是徐望途每天中午都会回到宿舍吃午餐,并且给谢文娟做饭,谢文娟在那段时间应该是生活得最好的时光。
谢文娟每天会带一个孩子回来补习功课,然后安排在自己卧室午休。
徐望途最开始主动表示他看着孩子睡觉,在孩子睡着时他会抚摸孩子的小手,那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兴奋让他意识到,心底的平衡找到了。
谢文娟最初以为他是喜欢孩子,从没有阻止过徐望途的行为,逐渐她发现徐望途的动作越来越大,她停止了带孩子回来。
徐望途对谢文娟的行为产生了剧烈不满,在谢文娟三番五次拒绝的情况下,他终于爆发了,也第一次对谢文娟实施了家暴,徐望途告诉她,就算她离婚,他也会把她和城里来的小白脸偷偷摸摸、打胎的事情公布学校,让她这辈子抬不起头。
除了打骂,徐望途还采用精神说教,他认为谢文娟对不起他,和别的男人有私情,打掉孩子,不是处女这件事就是对不起他。
这让谢文娟越来越自卑,最终她同意了帮助徐望途的计划,每天带一个孩子回宿舍,而且帮助徐望途下药。
徐望途也终于开始了长达半年的猥亵,谢文娟班上五名最干净漂亮的孩子,也是徐望途亲自选择的,其中梁乐心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时间最长的。
直到有一天,他黄昏回家,发现谢文娟被杀,身体上画上了红色油漆,因为红漆案不是第一起,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有人报复他。
那是很多年以后,他偶然想起谢文娟乳晕周围的火焰标识,而梁乐心的本子上就有那种火焰标识,他开始意识到谢文娟的死可能和梁乐心有关,而且凶手模仿了他在梁乐心身上画的红色彩笔画。
其实那些红色画,是他的理想诗。
但是徐望途没有办法指证凶手,他更不可能指证凶手,直到将近二十年后,他再次犯案时,他没有动用彩笔在孩子身上画画的念头。
实际上徐望途曾有想过交代二十四年前的那件事,但是很奇怪,在谢文娟死的那天,她被全身画上红漆的那天,他突然觉得,谢文娟变得十分高洁。
其实他当时对谢文娟一见钟情的爱没有变过,他不想将谢文娟不堪的过往再拿出来曝光,他想最后“保护”一次谢文娟,因此徐望途始终对二十四年前的事守口如瓶。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妻子遇害,他一度以为自己也会被报复,但是很多年他都安然无恙,他逐渐相信,凶手和梁乐心一事无关,那就是一桩普通连环杀人案,谢文娟也是随机被杀。
徐望途的故事讲完了,他最后忏悔说:“我对不起他们,但是我自己也无法控制我自己,现在我就等着接受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