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子禹
这些天,孟思期发现韩长林整日盯着罪案板,一脸愁绪,虽然上面的信息快写不下,但是似乎有用的信息没有几条。
游胜华在拘留期间,发生了第二起惨案,如果凶手确实是同一人,那么游胜华是凶手的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因此现在游胜华几乎成了被放弃调查的对象。
在局长办公室,韩长林再次遭受了刘局的批评。
刘局严厉说道:“韩长林,到底怎么回事?现场消息泄露给报社我就不说,这个案子现在省厅高度重视。你知道社会影响有多大吗?”
“现在今阳人心惶惶,所有安危都寄托在你韩长林身上,是不是还要让第三起惨案发生!”
韩长林眼睛微红,“刘局,抱歉,我一定……”因为长期疲惫,他的喉咙里有些微微的涩滞。
刘局叹了口气,语气淡了几许:“我不是要给你多大压力,你如果破不了案,我这顶帽子也是戴不住的。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叫路鹤跟你干几天行不行?”
“其实刘局,路鹤现在那桩红妆杀人案不也是没有破!”韩长林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非要顶一句。
“………”刘局食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桌子,“你都学会和我顶嘴了,你说吧,几天,几天把案子破了。”
韩长林心里没底,但他不能没底,的确如刘局所言,今阳的安危就系在他身上,难道真要他证明自己无能,脱下二队队长这身警服,让路鹤来接替。
他是不可能认输的。
“刘局,我不敢保证,请给我十天,十天我要是没破案,你把我辞掉!”
他说得慷慨激昂,刘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许:“行,记住你的豪言壮语!如果十天破不了案,到时我就报省厅下来调查。”
今阳市算不上大的市,在海江省,甚至排不上名号,下面八个县普遍都比较穷,因此县里派出所如果接了大案,也是要向市局汇报,转到市局刑警队。
而市里有大案,进展不利的,同样需要省厅(省公安厅)派出专家下来协助调查。
刘局语气严肃,和提到路鹤“刺激”他不一样,这是军令如山的话。
韩长林心里透亮,如果省厅下来协查,他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什么豪言壮语啊,韩长林回去的路上感觉腿都软了,他不过是意气用事,十天?谁他妈才是凶手呢?
*
看着韩队和二队成员脸上的焦虑,孟思期的心里也变得焦虑了许多,她放在抽屉里的转正申请书一直没有递交上去,这个时候,她做这些事情似乎特别不合适。
十天很快过去了两天,这两天她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把从前到后记下的线索和笔录都详细地过滤。
没有什么任何遗漏之处,她用钢笔将前前后后的细节都进行标注,然而,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原本,她是可以获得一些神奇的画面的,但为什么这几次她什么都没有获得,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她钢笔停留的位置,是朱工友家那次去现场的查看记录,她发现,她从始至终,并没有见过朱工友女儿朱心婷的遗体。
她马上合上笔记,快步走向了法医工作室,陈杰蓉法医是主解剖的法医,她相信能和她了解到一些情况。
说明来意后,陈杰蓉轻快答应了让她查看朱心婷的遗体。
第25章 [VIP] 灭门惨案(9)
在拉开尸袋的拉链后, 孟思期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有些崩溃,陈杰蓉为了让她查明清楚,拉链拉到了底部, 朱心婷的遗体全部展露了出来。
因为在冷库, 她的皮肤上已经弥漫了一层冷霜,皮肤已经没有任何血色,呈现暗淡的灰色。
让孟思期内心失衡之处在于, 朱心婷身上的脂肪组织好几处被利刃切割,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创口。
创口位置偏黑褐色, 边缘因利刃切割在冰冻后皮肤组织格外生硬、清晰, 两种颜色相差甚大, 给眼球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而右腿外侧的一块创口面积非常大,几乎有将近十厘米长宽, 也就是说, 凶手在这块地方切割了一块最大的脂肪组织,最后扔进了锅里。
孟思期这才想到自己右腿外侧被荆棘划出的口子, 已经留下了一条伤疤,她都发愁了许久, 而这样的伤害对于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多么痛心, 她生前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容颜吧。
看过小姑娘的照片,是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孩, 然而此时, 她却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
一向害怕尸体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朱心婷,她并没有一丝害怕。也许是因为陈杰蓉在这里吧。
陈杰蓉双手插在白衣制服的口袋, 正宁静地观看着这副遗体,她脸上的表情和平常一样, 对于她来说,应该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又有不一样,她能从陈杰蓉的眼睛里看出那种闪烁的晶莹。
孟思期站了许久,也没有想着再去看些什么,又或者再等待什么。
当她缓缓移动目光,再次在她腿部最大的那个创口停留时,忽地有一阵眩晕袭来。
一副新的画面突如其来,画面里,一把明亮的尖刀正在皮肤上雕刻什么?血液正在白皙的皮肉上向下流动,就像无数细小的水蛭……
画面转瞬即逝,孟思期突然大口喘了一口气,身子有些无力。
“怎么了?”陈杰蓉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缓了过来,忙说:“没事,就是最近有些累了。”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都非常辛苦。”
“好,蓉姐。”两人见过几面,关系并不生疏,孟思期自然叫得亲切些。
回去的路上,孟思期反复在想,到底是什么,凶手在朱心婷身上画的,是什么?那是一副什么样的图形呢?
她只记得那图形像展翅的翅膀,或者是相交的树叶,但是又不确定。
也就是说,凶手在朱心婷大腿上雕刻了这副图样,但是可能因为什么原因,他担心被别人认出来,又切割了下来,丢进了油锅破坏?
这好像又不合理,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带着各种疑问,她有些头脑爆炸,为了不影响调查,她白天只能不去想这些,而晚上就在床上,拿起本子反复画出她看到的东西,然而一遍一遍,她都觉得不是她看到的……
那到底是什么?
*
十一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些微寒,今阳时新晚报记者文慧知忙完一天的工作,打车回到了公寓,她这个房子也是租借的,然而因为薪水尚可,她住的房子会比较好一些。
每天的习惯是进门前从楼下邮箱里看下有没有邮件,她发现都是些广告邮件的时候,也没有再停留,但是职业习惯让她察觉有一封邮件不简单,这封邮件什么也没写,只有“文慧知收”几个字,然而邮件中间凸起的形状证明了里面是一个胶卷。
因为工作原因,有人会通过邮件向时新晚报举报一些事情,而这些很可能是明日的头条新闻,她连忙将信封放进了包里。
回到家后,她换下高跟鞋,连平时倒一杯红酒的习惯也省略了,直接撕开信袋,拿着胶卷来到了冲洗室。
这是一间小型冲洗室,因为工作需要,她有时候会自己冲洗一些照片。
在微微光芒的屋内,她将胶卷放在眼前看了看,发现像是人的影子,并不确认是什么,因此她更好奇。
在她熟练完成一切冲洗流程后,用钳子小心取出容器里的底片时,那上面的人像顿时将她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照片上面的人影其实是一个人,不,严格说是一具尸体,一个十几岁女孩的尸体,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尸体上有被刀子切割的创口。
这样的一幕让她瞬间意识到,照片里的人是刚刚惨死的朱心婷,而这是她死后被人拍下的照片。
她这才发现,她捏着钳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想到了,是谁会给她寄这些照片?绝不会是警方,那么是谁?凶手?
她突然浑身战栗,就像被人在自己身上深深剜了一刀,将钳子丢在了地上。
回到客厅后,一阵凉风吹拂进半掩的窗户,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脊背发凉。
她住在四楼,平时,她会端着红酒趴在窗户看夜景,虽然这里不是正市区,但夜景依旧很美,霓虹之下,有一条细长的灯带,那是贯穿今阳市的一条江河,名叫溯江,在市区的一段尤其漂亮。
然而此时,她不过是瞥了一眼,用力拉上了窗户,将所有霓虹都挡在了窗外,甚至在拉窗户时,她都担心凶手就趴在窗户外,猛地探出头来。
她将门窗全部锁紧,而且推桌子抵住了房门,她反复思虑今天发生的事情,难道凶手真的盯上她了?
她突然想起那个信袋,马上从桌上拾了起来,全部撕开后,在纸袋的背面写着一句话:为什么不继续报道?
文慧知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凶手,凶手一定看过她对于灭门惨案的报道,因为当时报道上确实写过一句话,更多内容明天继续揭晓。
那则报道,发布了朱工友和游美华的惨死照片,但是并没有朱心婷的照片,其实那天她根本没拍到朱心婷,然而凶手却寄到了她的手上。
她马上拿起座机电话,准备将这件事报给警方,然而这时候她停住了。
再次回到冲洗室,她颤颤兢兢地洗出了剩下的照片,除了朱心婷的三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让她猛然冷汗淋漓。
那是她父母的照片,不过像是在某个角度对着院子偷拍的。
凶手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不报道朱心婷的照片,那么接下来,她的一家就将是下一个灭门案的受害者。
她突然记得曾经有一个女警和她说过的话,也许你的报道刺激了凶手的情绪,下一个受害者会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甚至你本人!
虽然一向都十分坚强的她,在这个晚上却是战战兢兢,害怕、悔恨、溃败的泪水几乎不能自抑。
她蜷在沙发里,用毯子裹着自己,像蜷成一团的刺猬那样,身体起伏不停,一夜未眠,她不敢给任何人打电话求救,更不敢走出这个家门……
*
第二天傍晚时分,孟思期下班后上了一辆公交车,由于往返局里和家里的公交班次较少,她几乎每次上这辆车都是站大半站。
车厢前端拥挤,正当她想往里找一个宽一些的空间时,过道里一个男人手上的报纸吸引了她的目光。
“朱心婷”三个黑色大字就像三道利箭刺进她的瞳孔,而标题下面还配了三张照片,她又往他身边挤了挤,试图看得更清晰一些。
男人察觉到她的异常,并没有收起报纸,而是觑了她一会,还有意将报纸打开了些。
在摇晃的车厢里,三张照片清清晰晰记录了朱心婷死后的惨状,虽然在特殊部位打了马赛克,但是身上被割掉的创口却清晰可见。
车子靠边停下,车门哐当打开。在撰稿人“文慧知”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秒钟后,她拼命挤向了车厢中部的车门。
“哎,你慢一点……”
“慢一点……”被挤开的乘客开始抱怨起来。
眼看着车门就要关上,孟思期大喊了一声:“师傅我要下车。”
“下车就早点准备啊!”
随着乘客的抱怨,车门再次打开,孟思期冲了下去,她飞快跑向路边找一个座机,而恰好路边一个报亭就有电话,也许是为了销量,朱心婷照片的报纸版面被摆在了显眼的地方,忽地,她发现了很不对劲的地方。
在心里扑通跳动的时候,她拨通了局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冯少民,孟思期马上说明了报纸的情况,冯少民说:“你别急,我和韩队说一声。”
“不是师父,”孟思期有些涔涔地说,“这照片是凶手拍的。”
“什么?”
“有一张照片,朱心婷的身上没有大块创口,应该是凶手在处理尸体前拍的一张照片。”
“你等下,等下……”冯少民的声音也急促了许多。
冯少民那边应该是放下电话,但没有挂断,不一会,她隐隐约约听到韩长林又兴奋又恼怒的骂声。
还有那句响彻如雷的话,“凶手,他娘的是赤裸裸挑衅!”
凶手主动现身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预兆?
“小孟……”冯少民那边重新拿起了电话,“你先回家,我和韩队马上去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