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 第55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别枝!这儿?!”毛黛宁连军训服都没?换下来,满头大?汗,拉上别枝就往校内跑。

  别枝压着呼吸间跑出来的血腥味道:“什么楼?”

  “快完工的那个实验楼!他们天台正在加装防护栏、忘了上锁!”

  “几层?”

  “五楼,五楼还?是?六楼来着?”毛黛宁快急哭了,“我也不记得了,乌楚她就指名要见你一面——说其?他人谁敢过去她就直接跳下去!”

  别枝没?有再问,她压着呼吸,还?要节省力气,从烧得混沌的脑袋里拼命组织思绪。

  技巧。

  心理疏导技巧。

  倾听、视角转换、支持系统,还?有什么,什么来着……

  真正到了人命一线的关键时候,那些纯技巧性的东西根本无法梳理。

  别枝咬得唇角似乎都破了,痛意?直逼泪腺,她却分不出一丝注意?力。

  新建起的那栋实验楼终于近在眼前。

  为了避免楼下聚众,影响到乌楚情绪状态,学校显然已经?对实验楼附近做了封锁。

  别枝情况特殊,畅通无阻上了楼。

  被毛黛宁拽到五楼走廊上的刘浩昌等人面前时,别枝扶着膝盖,几乎连一丝力气也挤不出来了。

  刘浩昌正对着脸色青白的方德远暴跳如雷:“……你不清楚?你怎么会不清楚?!你才?是?她的辅导员、她为什么要见的是?别枝而不是?你?!”

  方德远颤抖着手扶了下眼镜:“兴许……别枝和她有什么私、私人恩怨?”

  “方德远!”毛黛宁出电梯时正听见这句,不高的身体里迸出的一声咆哮,差点?把方德远吓趴下。

  她拉着别枝冲过去:“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干脏事!你踏马污蔑谁呢?!你——”

  “……好了。”

  别枝气短地?反复呼吸,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最后深吸了口气,“之后再说、乌楚在哪?”

  有人指天台的门?。

  刘浩昌脸色难看:“别枝,你上去以?后,一定要安抚住她的情绪,那个女生她现在很激动,除了你谁也不见,我们一露面她就要往外跳,你——”

  “我知道。”

  别枝再次深呼吸,试图压下那种眩晕感:“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吗?”

  “不清楚!没?人知道啊!”

  “报警了吗?”

  “早就报了,但这会正是?下班高峰,消防车才?刚到校外——”

  “好,我进去,我来。”别枝按下众人,她深吸了口气,整理跑得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必须平稳。

  只有一个平静、成熟的成年人,才?是?乌楚此时此刻能够信任和依赖的对象,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比她都虚弱、崩溃。

  几十秒后。

  别枝推开了天台的门?,一步踏进了金纱漫天的黄昏。

  实验楼的天台是?最后一道施工程序,防护栏还?没?有安装好,底座低矮,只比地?面高出十公分左右。

  而乌楚,她就坐在还?没?有来得及安完防护栏的一截底座旁,双腿空悬在外。

  没?来得及清扫的工业粉尘和杂物堆积在旁。

  别枝想起了她前夜高烧的梦。

  这一幕真是?该死的熟悉,但当初她只是?在二?楼,窗户,摔下去最严重是?骨折,而现在……

  她望了一眼腿边没?加防护栏的楼外。

  ……五层。

  看一眼都叫此刻的她头晕目眩。

  摔下去够内脏四分五裂了。

  “——谁?!”

  天台边的女孩受惊似的,猝然回身,苍白的脸上是?被惊恐放大?的眼。

  “乌楚,是?我,”别枝一秒定神,“你让人找我来,所以?我来了。”

  “别老?师……”

  女生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落下去。

  到此刻,即便是?黄昏里天光昏昧,别枝也看得清楚,女孩身上的衣服破旧,又蹭满了灰尘,像是?在什么污泥堆里滚过。

  “你别!别过来!”乌楚似乎是?察觉她到了太?近的距离,忽然又紧绷起来,身体在天台边摇摇欲坠,“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好,老?师不过去,老?师就在这儿?。”

  别枝抬手,试图安抚她情绪,同时放慢脚步,让她清晰看见自己一点?点?停下来。

  她转换措辞。

  “我就在这儿?,乌楚,你有什么话,全都可?以?告诉我。我跟你说过的,对吗?”

  “对,你说过……”乌楚眼圈再次红起来,“你让我给你发信息,我一直没?发……不、不是?为了省钱,我都打算发给你了……可?是?手机,手机被摔了……他们说它是?破烂……”

  别枝一窒。

  “那是?我家花了好多……好多钱买的……”乌楚抽泣着,“我不敢跟我爸说,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对不起老?师,我骗你了,我没?钱还?你……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是?我连电话都没?有,对不起……”

  乌楚一声声的道歉叫别枝心口梗闷。

  那种窒息感愈发翻涌上来,像是?深海,呛人的水要溺过她口鼻。

  别枝慢慢蹲下身:“乌楚,你听老?师说,没?关系,真的。”

  “老?师,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的啊?”乌楚哭得红肿的眼睛转过来,看着她,泪水满涨,坠下,“为什么他们都能活得很好,活得很幸福,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这样……我好难受啊,人为什么要活着啊……活着好累、太?累了,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了……”

  别枝停在那儿?。

  泪意?上涌。

  她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活得幸福、自在,为什么偏偏是?她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可?是?命运从来不回答任何人。

  “乌楚,你听老?师说,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乌楚抽泣着,擦泪看她。

  “你今年18周岁,对不对?”

  “嗯……”

  “老?师我跟你这么大?的那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月份吧,”别枝轻吸了下鼻子,压下泪意?,勉力笑起来,“那年我收到了医院的确诊单,它告诉我,说我确诊了遗传性卵巢癌。”

  “——”

  乌楚惊骇地?抬眼。

  “我的外婆是?死于这个病,去世很早,我没?有见过她,我的妈妈也是?这个病,遗传性的,”别枝轻声说,“她很年轻的时候就遇到我爸爸了,她也知道自己有这个病变基因,她告诉了他,但他很可?怜她,所以?他们相爱,结婚,还?想要一个孩子,即便害怕,她还?是?没?有提前做切除手术……”

  “我妈妈在27岁那年生下了我,也是?那一年,她确诊了卵巢癌。”

  “他们一起彼此扶持过六年的时间,六年,听着不久对不对?但其?实很久很久,久到足够把所有的爱和承诺都消弭,变成厌恶,痛恨,到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

  乌楚嘴唇颤栗,像是?难以?置信,“叔叔抛弃了,阿姨吗?”

  “是?啊。”别枝声线微颤,还?是?竭力让自己平静带笑地?说出来,“他放弃了她,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然后转头就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还?生了孩子。”

  她停顿,去找女孩的眼睛:“所以?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只比我小七岁。”

  乌楚嘴唇轻颤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那时候我也不明白,我也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凭什么这些要我来承受,我做错了什么?”

  乌楚颤栗着眼眸看她,盯着她的唇,像是?在等一个渴望至极的答案。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什么都没?做错,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别枝轻声说,她看着乌楚,像是?看着过去的那个自己。

  “永远有人相对幸运,也永远有人相对不幸着。”

  “即便是?纵向看自己的来路和归途,也是?一样的。你是?一路走过来的,对吗?你离开了你原本的学校,你是?他们之中?最杰出的一个,你比他们看到了更多的风景,也承受了比他们更多。可?是?那些更多里,我们总会遇到那么几个相对幸运的时刻,让你觉得天边的晚霞很美,觉得头顶的云很漂亮,觉得有一瞬间的风吹过去,带着凉爽的花香……”

  “乌楚,这一切,都只有活着,才?能感知得到。”

  “……”乌楚眼泪垂洒,哽咽,“可?是?老?师,我怕,我不知道还?要经?历什么……”

  “是?啊,老?师知道,老?师也有过很累,很怕,想要放弃的时候。”

  别枝对上女孩的眼睛。

  “我不会骗你,活下去很疼,真的,比长眠不醒疼多了,这个世界总是?能在你以?为自己背着龟壳固若金汤的时候,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击垮你,可?是?乌楚,就是?会痛,知道痛的对面是?什么,会渴望着朝对面走过去,那才?是?活着。”

  “你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让自己努力了这么多,你看,你的对岸就近在咫尺了。”

  别枝朝乌楚伸出手。

  在这许久的交谈里,她一点?点?挪近,靠向那段没?有防护栏的天台边沿。

  别枝轻声说。

  “咬咬牙,走下去,不会像跳下去那么快,会崎岖、艰难得多,但是?会踩上实地?。”

  “踩实了这一步,然后是?下一步……”

  “总有一天,我们会翻过这座山去。”

  “……”

  女孩眼底强撑的情绪终于破碎,像泄洪,她颤声低头:“老?师……”

  别枝眼底绷到快要断裂的弦终于略微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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