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她甚至还让他脱下棉袄和毛衣,隔着衬衫在他身上某些穴位点按着。
等到罗裳重新坐回去那一刻,年轻人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安,问罗裳:“大夫,我是不是病了,到底什么病?”
罗裳想了想,这才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不疾不徐地告诉他:“你脉相似乎有些问题,但从身体各方面的表现来看,应该没什么大事。”
小伙子心情慌乱,听她这么说,明显怔了下:“怎么说?我到底有病还是没病啊?”
罗裳笑了下,安慰他:“你身体挺正常的,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只不过你的脉相跟某种病脉一样,像你这种脉证不相符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但也不是个例。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忽略脉相,直接按照身体上的情况来处理。”
年轻人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以前给他诊过脉的医生有说他心脏有问题的,也有说他没病的,但并没有给出罗裳这样的解释。
他连忙问道:“真……真没病啊?那以后也会没事吗?”
“以后正常生活就行,哪里不舒服再去找大夫,不用过多担心这些问题。”
小伙子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拍了下胸口,如释重负地道:“吓死人了,没事就好,谢谢大夫。”
罗裳点了点头,只收了他一点挂号费,连药都没给他拿,就让他走了。
他这边前脚才走,黄老板就好奇地问道:“罗大夫,他这种奇怪的脉,真的还有啊?”
黄老板可是个大客户,在她这儿买了不少膏方,大部分都是送人的。罗裳手底下有这么多人在养,对于这种大客户自然要有些许优待。
他只是问点问题,没提别的要求,罗裳的耐心当然足够,她就解释了几句:“有的,他这种脉是结代脉,一般心脏病患者才有。但他心脏挺好的,照常生活就可以。”
“有的女孩明明没怀孕,但切脉看的话,就是能把出来喜脉,还有其他种类的怪脉,脉相跟身体表现都不符合,甚至是反着来的。”
“遇到这种怪脉,凭把脉就没办法准确判断病情。所以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是最好的,不容易出现误诊。”
“当然了,这种情况出现的比例极低,大家也不要想太多,没必要担心这些,了解下就好。”
诊室里的人都挺爱听她说这些,看个病还能了解一点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是挺有意思的。
黄老板恍然道:“还有这种情况?那我以后再找人看病,可不能光让他给我把脉了。”
罗裳笑着点点头,客气地让黄老板再等等 。
“没事,我没什么事,在这儿多坐一会儿也好。”在这里旁听罗裳轻声细语地给人看病,其实已经成为山河路一些街坊的消遣。黄老板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是真的不急。
因为诊室里空间有限,家在附近的人不好随意进来,所以天不太冷的时候,诊所门口经常聚集着几个街坊。
老韩头也在门口跟这几个同龄人聊着家常,一帮人正说着话,这时街道一侧传来一阵打鼓的声音。打头的两个人中,有个人牵着一个包裹的严实的大男孩,另一个手上则拿着一卷东西。
“这是什么人,敲锣打鼓的这是要干嘛?”一个街坊惊讶地问老韩头。
老韩头也纳闷,不像办喜事,这边也没人办丧事,这帮人来干嘛来了?这么敲是生怕周边的人听不到吗?
罗裳在诊室里也听到了动静,耳听着鼓声越来越近,竟像是冲着诊所来的。
她示意面前的患者稍等,这才站起来,快速走到门口。
“罗大夫,你来的正好,我刚才问过了,这家人说他们是来给你送锦旗的。”一个街坊热心地向罗裳报告着。
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了,为首的中年男人已经将手上的卷轴抖开,露出了旗上的八个大字:当代华佗 妙手回春。
果然是送锦旗的。
罗裳这时已经认了出来,这户人家的孩子叫浩浩,十二岁,近一个月前,浩浩在长荣医院要做心脏手术,手术过程中不仅需要开胸,还要取一根肋骨,以便露出手术所需要的视野。
糟糕的点就在于浩浩像那位妇产科的孕妇小含一样,都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正常使用麻醉剂。
当时长荣医院向四院专家小组发出了协作申请,专门请罗裳去帮浩浩行针刺麻醉术,以便浩浩能成功挺过手术,不会因为手术出意外。
认出这家人,罗裳正待跟他们打招呼,王记者已经走了出来,示意跟他一起过来的摄影师抓紧时机给这家人和罗裳拍照。
摄影师技术过硬,手脚麻利,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不仅抓拍到好几张合影,还给罗裳和那家人拍了一些特写。
那家人都是普通人,面对摄影师这番操作,他们都不敢动,一脸茫然地看着罗裳。
“可以了,素材取够了就先让浩浩进去吧,他做心脏病手术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外面冷,别让他冻到了。”罗裳说。
她赶紧把人往里让,那家人弯腰感谢一番,却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到罗裳工作。
这家人的情况罗裳还有印象,除了浩浩妈,其他人都不怎么擅长跟人交流,但都是挺淳朴的人。
罗裳也不劝他们,只跟他们说了一句话:“浩浩术后体弱,不能长时间站在外面。再说我得给他看一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
涉及到孩子的事,这家人很自然地答应了。于是罗裳面前的人换成了十二岁的少年浩浩。
王记者也看得出来浩浩妈比较健谈,就主动走过去,先做了自我介绍,再问起当时罗裳给浩浩治病的情形。
浩浩妈在毛纺厂当纺织工,家里其他人也都是普通人,不是在工厂上班,就在做点小买卖,平时也没机会接触到记者这类群体,更不敢想有一天市里最权威的日报会有记者跟他们一家人说话。
对于记者的身份,他们即尊敬又忌惮,所以接下来王记者的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又采到了一些新鲜的素材。
“浩浩恢复得还不错,暂时先不用给他开药,你们最近注意下,尽量不要让他感冒。”
浩浩家人连声答应,这时采访也结束了,这家人不敢多打扰,看着罗裳收好锦旗就走了。
黄老板这次来是来复诊,上次他因为失眠找过罗裳,最近他失眠的情况有极大改善,他打算再拿一两个疗程的药。
罗裳在给他开药时,黄老板碰了下身后的洪师傅,洪师傅不动声色地点头,等罗裳写完方子,将这方子交给黄老板时,他就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放到桌面上,再缓缓推到罗裳面前。
“洪先生,这是什么?”罗裳疑惑地看着桌面上的纸,一时弄不清楚,洪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洪先生不说话,黄老板笑着替他解释道:“罗大夫,这纸等你有空打开就知道了。”
“洪师傅托人打听到的,他说你最近会有点小劫。不过祸福相倚,倒也无妨。但这个劫也不能轻视不管,具体怎么办,相信以罗大夫你的能力,是能办到的。”
罗裳意外地看各黄老板,说:“洪师傅是高人,黄老板消息也挺灵通的。没错,我这边暂时遇到些小麻烦,回头忙完了。我再专程向黄老板和洪师傅道谢。”
“不用不用,罗大夫这里我会常来叨扰的,罗大夫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嘛。”黄老板客气地道。
罗裳笑着答应了,这才把他送走。
快下午三点了,王记者也提出了告辞,带着摄影师离开了山河路。
走到路口时,王记者向诊所的方向回望了一眼,摄影师好奇地道:“你负责每周人物时间不算短了,这大半年我跟你也拍了不少人,没见过你哪次像今天这样,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触动吧。看到她这样的人,心里就有个念头,希望她好,也希望再多一些这样的人。”王记者说。
“那可不容易,这种人就一个,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吧。”摄影师这话说得还挺直白的,说的也算准确。
罗裳这一天很忙,像以前一样,一直到接近下午五点,她这边才终于轻松下来。
到了快要下班的时间,电话又响了,罗裳看了下来电显示,不是家里,也不是韩沉的。
“罗裳,有个有五年病史的冠心病患者想请你过去看看,人是石院长介绍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你看看今天能不能腾出时间,晚七点左右到那边。”
这意思是要上门?
如果是其他人,罗裳一般是不会上门的。但人是石院长介绍的,她就要考虑下了。
案子的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罗裳很快给出了回复:“可以,地址给我。”
季常明很快说了个地址,罗裳看了下,认出这个地址在青州市东南。
“一起去吗?去那边坐公交不太方便,还有点晚,我们跟石院长一块过去吧。”季常明提议道。
罗裳却道:“不用,韩沉一会儿回来,我让他开车送我过去吧。你跟石院长一起去,我们到地方再汇合。”
韩沉白天已经跟罗裳通过电话,说过他今天会回来,回来得也不会太晚。
“可以啊,你们小两口一块去也行。那咱们到地方见吧。提前跟你说一声,这个患者以前找过好几个大夫看过病,一直没好。所以咱们俩看完了要商量下,看看有没有把握?有把握再下诊断吧。”季常明又道。
罗裳答应一声,挂断电话,站起来抻了抻僵直的腰背,又晃了晃脖颈。
看到方远,罗裳就把他叫了过来,问道:“中午你们几个吃得不太饱吧?我看饭都吃没了,于航不好意思添饭。”
方远笑了下:“都太能吃了。”
罗裳立刻道:“那不行,你跟阿姨说下,让她尽量多蒸些饭,可以剩,但不能不够吃,菜量也要相应增加。”
“现在诊所人多了,不比以前,最起码得让人吃饱饭。”
方远称赞道:“老板仁义,听你的,回头我跟她说。”
想着晚上还得去给人看诊,罗裳就去了韩沉的房间,掀开行军床上的薄被,脱了鞋子,盖住半边身子,闭上眼睛假寐。
但她心里有事,也怕误了时间,并没有睡着。
过了大概半小时,门开了,罗裳虽然闭着眼睛,却能听出进门的人是韩沉。
韩沉应该是没想到,罗裳躺在行军床上休息。平时这个时间,罗裳是不会躺下的。
他立刻担心起来,想着最近天气不好,罗裳又刚刚发现了斑疹伤寒患者,不会是病了吧?
他放轻脚步,半蹲下身体,一只手掌轻缓地放到罗裳额头上,试了试罗裳额头的温度,感觉温度还行,并没有高烧的迹象。
正奇怪着,这时罗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怎么躺这儿了?”韩沉语气中有关切也有焦急。
罗裳突然就想逗他一下,她就斜倚着枕头,笑着跟韩沉说:“我今晚不打算走了。”
韩沉眼神一跳,脸上通红一片,深深地看了眼罗裳,差点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让罗裳觉得好笑又可爱。
她正想解释下,这时韩沉却斩钉截铁地道:“还没结婚,你不能在这儿过夜,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你舍得?”罗裳故意追问道。
韩沉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眼里的促狭?但他即使知道她是在捉弄他,他还是愿意往里跳。
他抬手捏了捏罗裳的脸,无奈地道:“你就气我吧。”
这时诊所的人除了小岳,其他人还在,罗裳不好跟韩沉有过分的举动,她就抬手在他臀上抓了一把,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太硬了,硌手,都没抓到。”
韩沉怕对门听到这边的动静,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但他心里却期望罗裳能再多抓几把。因为他感觉跟罗裳确定关系后,他似乎患上了皮肤饥渴症。
罗裳知道他这样的年龄容易起反应,也不好逗得太过。就正色道:“一会儿你送我去给一个患者看病吧,是冠心病。人是四院石院长介绍的。”
罗裳和四院合作密切,她自己也算是半个四院的人,所以石院长那边介绍了病人,她过去看看倒也无可厚非。
但韩沉还是问道:“冠心病不是挺常见吗?别的医生没治好?”
罗裳站起来,弯腰叠着被褥,一边叠一边说:“现在有些大夫在治疗冠心病的问题上存在误区,他们习惯于把冠心病和瘀血等同起来,在治疗时更愿意使用活血化瘀药来治。”
“是这样,我去药房买药,确实看到过这种药,这有什么问题吗?”韩沉说话时,脱下白天上班时穿的军大衣,换上了带绒里的皮夹克,准备一会陪着罗裳出门。
“当然有问题,得冠心病的人一般都上了年纪,阳气和阴血皆衰。如果只用活血化瘀药,比如红花,比如丹参等药,虽然在短时间内能达到活血化瘀的效果,但这种药物会破伤正气,使阳气更加不足,气血愈衰。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治疗方案。”
韩沉现在也明白一点点医理,这时听得虽不太懂,但大概也明白了,照罗裳的说法,按普通大夫的治疗方案,患者或许会有短暂好转,却不能达到治愈的效果。
时间不早了,韩沉带着罗裳离开诊所,在六点四十五分,韩沉的车就停在了季常明所说的一条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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