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当时针和分针竖成一条直线,秒针准确地指向十二,胡同里震天响的鞭炮声平地而起,顾慧英匆匆忙忙走进屋,她拿起红盖头,一言不发地盖到谭溪月头上。
盖头落下的那刻,谭溪月看到了顾慧英眼角的潮湿,她眼睛一酸,想去握顾慧英的手,顾慧英已经转身离了屋,谭溪月的手擦着空气,无措地落到膝盖上。
外面的鞭炮声更响,热闹从院子转到屋里,拥挤的人群里是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
有人悄悄说,“这哑巴也就差在不会说话上了,你看他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这西装一穿起来,就跟那电视里走出的人一样。”
其他人附和着点头。
又有人道,“他可够厉害的,年初镇上的刘大老板家娶儿媳妇儿,安排了八辆桑塔纳迎亲,十里八乡都给轰动了,我刚才数了数,他一下子安排了十辆。”
有人低声接话,“可不,我就说这哑巴绝对是个本事人儿,所以说,谭家丫头就是厉害,会看人,再过几年,这哑巴也不一定就比那城里的医生差。”
有人不同意,“他再厉害也就是个修车的,还不会说话,哪儿能比得上吃公家饭的医生。”
沈雅萍走过来,狠狠刮了这两人一眼,他们要是再敢提那姓林的一句,喜糖也不用吃了,赶紧给她走,那两人悻悻地闭上了嘴。
但谭溪月什么都没听进去,她脑子里只有她娘的那双眼睛,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在人前都没红过一下眼,今天却哭了。
谭溪月没绷住,眼泪啪嗒一下,掉在了手背上,有人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谭溪月一顿,抬起眼,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两人十指交扣的手,他的拇指抚着她的手背,一点点将上面的潮湿抹去,她空落落的心也一点点被填满。
谭溪月被他打横抱起来,她双手揽上他的肩膀,窄小的房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谭溪川红着眼睛傻呵呵地笑,沈雅萍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走上前,拍拍谭溪月的胳膊,悄声道,“溪月,一定好好的哈。”
谭溪月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从屋里走到院子,他的每一步都很稳,快到院门口时,谭溪月碰一下他的背,让他停下。
陆峥停住脚步,谭溪月回头看过去,风吹起盖头的一角,她看到了人群后的顾慧英,谭溪月的指甲蓦地掐上陆峥的胳膊,她把脸埋到他怀里,再不敢往回看第二眼。
两人坐进车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起,陆峥要掀开她的盖头,谭溪月偏开头,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不能掀开,嫂子说现在掀不吉利。”
冯远开门坐到驾驶座,笑得嘴快挂到耳根后了,“哥,嫂子,咱们要出发了。”
陆峥一眼扫过去,冯远立刻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发动了汽车。
车缓缓驶出胡同,陆峥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她的手背,谭溪月跟着他手指的节奏,情绪慢慢平稳下来。
快要过河的时候,车突然停下来,冯远回身看陆峥,果然不出所料,前面有辆装粪的三轮车挡在了桥上,陆峥扬下巴让他下车,速战速决。
冯远高高兴兴地下了车,又关上车门,他最喜欢这种找上门来的挑衅,依照林家那一家子的小气性子,势必不会让今天的婚礼顺顺当当地完成,肯定会找人在接亲的路上闹事儿,陆哥早就提前安排好人了,还会怕这几个小混混。
车里只剩新郎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谭溪月不知道外面的剑拔弩张,她鼻音有些重,“怎么不走了?”
陆峥靠近她,没掀盖头,直接从盖头下钻进去,谭溪月没想到他会突然进来,眼泪都被吓了回去,他看着她眼底的雾气,伸手碰了碰她的眼角。
大喜的红盖头下,他的鼻梁抵着她的鼻尖,两人的距离寸许不到,谭溪月想到昨天,他的气息缠着她的某些时刻,她睫毛轻颤,“你干嘛?”
她一开口,唇擦过他的唇角,谭溪月僵住。
陆峥倾身裹住她的唇,吮了下,又后退,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2”。
谭溪月含泪看他,什么意思。
陆峥又凑过去,吻住她的唇,然后在她掌心写了个“3”。
谭溪月一怔,明白过来,他在回答她昨天的问题,这是他的第二次和第三次的话,所以昨天真的是他第一次亲人。
她知道他这是在想办法转移她心里的难过,谭溪月抽了抽鼻子,“那你还挺厉害的。”
陆峥抬起她的下巴,什么厉害。
谭溪月细细给他揩去他唇上沾到的口脂,小声道,“头一回就那么会亲。”
陆峥扣住她的手腕,慢慢攥紧。
他该怎么让她知道,他厉害的应该不只是会亲。
第6章
婚礼过程比谭溪月想得要繁琐,不过才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她没想到他把这场婚礼办得这么正式,来得人很多,她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的朋友。
婚礼主事儿的人是镇上鸿升酒楼的老板,人称应老板,个头不高,年近五十,头发花白,一副读书人的儒雅相。
谭溪月见过他一次,去年中秋,林家的家宴是在外面吃的,当时在饭店门口就碰到了这位应老板,谭溪月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林清和的父亲林章毅对他的态度过于讨好逢迎,还主动给他点烟,林章毅一向眼高于顶,能让他这么上赶着的人,想必他的身份应该不只是一个镇上酒楼的老板。
她能看出来,陆峥和他的关系很好,他看陆峥的眼神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欣赏,像是在看自己最疼爱的小辈儿。
冯小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为谭溪月解了惑,“好多年前,应叔走夜路回家,被摩托车撞倒在了路边,是陆峥哥把应叔送去了医院,应叔把陆峥哥当半个儿子看,应叔说鸿升酒楼接下来三天凡是进店吃的客人都打八折,要让全镇的人都沾沾陆哥的喜气。”
冯小羽是冯远的亲妹妹,被陆峥安排来陪谭溪月,谭溪月喝了些酒,头很晕,要不是冯小羽一直跟她说话,她估计就窝在沙发上直接睡过去了。
其实她喝得不多,刚才一桌一桌地敬酒,大部分他全都替她喝了,他喝酒可真利落,仰头一杯到底,那么多桌敬下去,脸色都没变,就是耳朵有点儿红,怪不得她哥说他酒量好。
谭溪月托腮不经意地看向院子里那个男人,他和她想的,好像很不一样。
陆峥似是有所感应,转头看过来,两人隔着窗户对上视线,他黑眸幽沉,深不见底,那会儿在车里,他紧紧扣着她的手腕,看她就是这种眼神。
像是要把她吃掉……
谭溪月脸颊有些烫,她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挡住自己的脸,喝一口水,借此避开他的目光。
陆峥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转向已经落到山顶的夕阳,不免觉得今天的日头有些过于长了。
应淮将小夫妻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心下高兴,老怀甚慰地拍拍陆峥的肩膀,“你的终身大事可算解决了,这下你妈在下面肯定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你眼光高,这两年,这个跟你说,那个跟你说,你连相看都不去相看,合着你这是等着更好的呢,不说别的,你这看准了人,下手快准狠的劲儿,跟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拼,我估计林家都没反应过来。”
说到林家,应淮又严肃下来,“林家肯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虽然婚事顺顺利利办过了,后面你该提防还得提防。”
陆峥讥诮地扯一下嘴角,咽不下气去又能怎么样,地球又不是绕着他们转,该他们受的,总得一样不落地让他们都受一受。
冯远搭着易然的肩膀半醉不醉地走过来,笑得不怀好意,“陆哥,我们待会儿能闹洞房吗?”
陆峥一脚踹过去,给你们脸了,还想着闹洞房。
应淮拿手指点点他们,“你们这帮兔崽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懂不懂?你陆哥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儿,哪儿舍得让你们给浪费掉一分半秒。”
冯远和易然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哦”了起来,还想再说什么,被陆峥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两人忙收住话头,你推我,我推你地跑远,等跑到陆峥够不到他们的地方了,冯远扯着嗓子喊,“陆哥和嫂子的春宵,那还不得一刻值万金。”
院子里的其他宾客听到冯远的话,各种哄闹调侃声瞬间炸了锅,声音大到直接穿过窗户进到了屋子里,谭溪月假装淡定从容地起身,对兴奋的冯小羽丢下一句“我去上个厕所”,直接逃走了。
陆峥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勾起,逃也没用,她逃得过现在,逃不过今晚。
一开始他就把话挑得清楚明白,他和她不做假夫妻,证都领了,他没道理只白担一个“她男人”的名头。
他不管她现在的心在哪儿,只要人上了他的床,他总能想出办法把她的心勾到他身上,他倒要看看,一年后她舍不舍得一脚踢开他。
天色渐暗,满院热闹的宾客散场,月亮似扁舟,弯弯一轮挂上树梢。
谭溪月站在雾气氤氲的洗澡间,任由热水冲刷过皮肤。
他家的房子盖得和城里的一样,洗澡间和厕所都在屋里,就在卧室隔壁,这种设计结构在村里应该很难弄,光排水就是一个问题,冯小羽说这房子是他自己画图纸盖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
不像她家,夏天洗澡的地方,就是她哥拿塑料布在院子里做的围挡,水管连着房顶上的水桶,白天太阳把水桶里的水晒热,晚上就可以洗澡了,有的时候洗到一半,热水就用没了,只能拿凉水简单冲冲。
回头等她哥攒够了钱,翻新家里的房子时,也可以请他帮忙设计一下,但……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分开了。
谭溪月关上喷洒,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她已经在洗澡间呆了一个多小时,太阳能里的热水都快被她用完了,她得出去了,总不能在这里头躲一晚上。
按说她不该这么紧张,她又不是头一回结婚,该经历的事情虽说她没经历全,也不至于跟白纸一样全然没有任何经验,可事实就是,她的心脏一直在半空吊着,晃过来,晃过去,晃得她心慌意乱。
待会儿他要是发现了她还是……第一次,她要不要解释些什么,但她不想在今晚提林清和,也有可能他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且说出来他应该也不会信,毕竟她和林清和结了一年多的婚。
她拿毛巾将头发擦了个半干,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这衣服是昨晚嫂子给她的,是一条红色的吊带长裙,让她今晚穿,她原本以为衣服还挺正常的,现在在灯光下一看,才发现有些透。
谭溪月骨架很小,看着瘦,该有肉的地方一点儿都不含糊,长裙薄似纱,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她再看一眼睡衣,安慰自己,透也没什么,反正待会儿能不能留在她身上都不知道,她绷直腰背,走到门口,又停下,头抵着门,沉了沉心跳,手握上门把,直接走了出去,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卧室里很安静,他阖目懒散地倚在大红的床上,只下身穿了条黑色长裤,头发微湿,长腿舒展,像是睡了过去,谭溪月松一口气,提着呼吸刚要迈步,他睁开了眼睛,眼神一派清明,直直地朝她看过来,将她定在原地。
谭溪月攥着毛巾的手一紧,她努力撑起一个笑容,没话找话,“你家这个洗澡间还挺舒服的,我洗得时间有些长了。”
你家?
陆峥眉头一皱,他不喜欢她这个说法,他伸出手,让她过来。
谭溪月没有动。
陆峥起身。
谭溪月后退一步,快步走到床的另一侧,拿起柜子上放着的红布包裹,递给他,“这是你拿到我家的彩礼钱,当初说好的,你不用准备这些。”
他在床上,她在床下,两人隔着一张床,他目光深沉难懂。
谭溪月又道,“还有,婚礼一共花了多少钱,你回头给我个数,我给你一半,”她顿住,看他一眼,艰难开口,“不过可能要等……两个月,我现在手头没多少钱。”
她本来准备了些钱,但她没想到这婚礼的场面这么大,她准备的那些钱应该不够,说出来都有些丢人,她现在实在是穷得叮当响。
她举了半天包裹,他也没有伸手要拿的意思,只看着她,谭溪月不看他,要将包裹放到床上。
他直接攥上她的手腕,稍一用力,红布包裹掉到了地上,她跌倒下来,膝盖挨着床,上身落到他腿上。
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她的脸恰好贴到了他腰腹的……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冻结住,一同冻住的还有谭溪月的大脑,她头发还有些湿,发梢上的凉意穿过布料渗透到里面,陆峥气息变重,他架着她的胳膊,将她从他腿上托起来,抱到他身上。
谭溪月把脸埋到他肩膀上,怎么也不肯起来让他看,刚才触碰到什么的嘴唇就跟着了火似的。
陆峥看着埋在他身上的鸵鸟,眼底的冷沉褪去,生出些愉悦的浅笑,他看不到她的神情,手伸到后面,摸摸她明显发热的脸,又向下,摸上她的唇。
谭溪月推他的手,但是推不开,她张嘴咬住他的手指。
温热的潮湿包裹着坚硬。
陆峥呼吸一沉,他直接翻身,上下的位置颠倒,她被他压在床上,深陷在大红锦被里。
乌黑的长发团在柔软的颈侧,细长的红色肩带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她本来就白,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肤白胜雪,勾得人想在上面留下些痕迹。
房间越安静,暧昧越浓,像化不开的水墨,绕得人心跳都是乱的。
他漆黑的眸子里在酝着一场滔天的暴雨,谭溪月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种难捱的沉默,嘴一动,他低下头,裹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昨天的生疏,舔吮嗜咬在温柔和凶狠中交替相错,谭溪月呼吸渐急,她只觉得热,这种热不同于高温天气带来的炎热,它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蒸得她四肢百骸都是软的,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谭溪月在昏沉中抓住点清明,她颤颤巍巍地拽住他的胳膊,“能不能关上灯?”
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不能。
他不想错过她脸上每一寸的表情变化。
谭溪月闭着眼,睫毛颤簌簌地抖着,似雨打落的扇羽,她手中被塞进一个小盒子,谭溪月意识到是什么,根本不接,恨不得将那个小盒子给扔到院子里去,她的声音都颤的,“你自己弄,我不会。”
陆峥粗重的气息抵在她的耳侧,含着她快要滴出血的耳垂咬了咬,谭溪月没出息地抖了起来,陆峥力道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