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七月
沈屹骁食指点在自己的眼尾,“不是说要把我眼珠子?挖出来吗?”
夜浓:“......”
沈屹骁两只肩膀放得低,仰头看?她:“又舍不得了?”
说的好像她舍得就能真的去挖似的。
夜浓剜他一眼,眼神射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离自己这么?近,条件反射的,她两手往沈屹骁伏低的肩膀一推。
沈屹骁压着腰站,当然站不稳,失去重?心的那一秒,他手臂一伸,攥住了夜浓的手腕。
一声尖叫,伴着“哗”的一道水声。
沈屹骁背身后倒,后他一秒入水的,还有俯身压入他怀里的人。
水波四溅。
夜浓一手被他攥着,另只手的掌心压在他胸膛,沈屹骁比她更甚,整条手臂都圈在了她腰上,如一股麻绳般缠绕。
两人可谓是以相拥的姿势入水,但?夜浓推他的力量不过堪堪,于是沈屹骁就着脚跟和?腰□□沉,让自己完全?没入水下。
而夜浓的反应恰恰相反,一边用力挣开自己的另一只手,一边用手撑着他胸膛,好让自己浮出水面。
但?沈屹骁却偏不让她如愿,他水下闭气最长能坚持一分半钟,但?夜浓不行,再加上挣扎,她力气消耗得很快。
眼看?她眉心越皱越紧,掰他手臂的力量也越来越轻,沈屹骁墨色瞳孔一缩,撑在池底的手掌忽而撑劲。
沈屹骁带她浮出水面,没有了水下的紧迫感,夜浓紧闭的双唇这才松开,大口?呼吸,却又被鼻腔里的水呛到,只剩剧烈的咳嗽。
沈屹骁掐着她腰,将?她举到池边,一边用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一边问?她:“当初怎么?教你的?”
不止高尔夫,夜浓的游泳也是沈屹骁教的。
可是这个时候,夜浓哪还有心思?回答他,她连回想的余地都没有。
沈屹骁只得自己动手,指腹压住她鼻子?一侧,“把另只鼻腔里的水擤出来。”
夜浓不想听他话也只能乖乖照做,几个来回后,她好受许多。紧接着,她用那双因咳嗽带出眼泪的蒙蒙泪眼瞪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屹骁抬手将?沾在她眼皮上的两缕湿发捻到一边:“难道不是你先推的我?”
夜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委屈了起来,“那你就把我拽到水里吗?你这人报复心怎么?那么?重?......”
她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盘着旋打着转,声音更是哽咽出哭腔:“还是说,你是要把我淹死才甘心?”
在沈屹骁的记忆里,她很少哭,仅有的几次也是因为?和?她妈妈吵了架然后喝酒喝到半醉的情况下,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床上被他欺负得很了。
如今被他恶作剧一般的手段惹得泪眼婆娑,沈屹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幼稚。
眼看?她眼泪砸下来,沈屹骁不由握住她肩膀把她转向自己。
“多大点事,至于报复你?”说着,他抬起手,弯曲的食指就要蹭去她泪痕时,被夜浓毫不客气地挥掉。
“你就是报复,你别不承认!”夜浓自己抹掉眼泪,“你敢说你没有因为?当初是我提的分手耿耿于怀?”
这话,沈屹骁反驳不了,但?他也不想承认。
“五年了,”他笑得好像很释然:“我至于因为?过去那点事记到现在?”
夜浓看?着他,眼里的泪似乎要凝成光,穿透他,去辨认他话里的真假。
可是他那漆黑的眼底像是一口?深井,只能看?到最浅表的一层。
漫不经心的、毫不介意的。
好像他真的已经将?过去放下。
好像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故人。
好像,曾经的唇舌热吻,床笫相缠,都翻页过去,想起时,再也不会在他心底掀起任何波澜。
夜浓突然觉得裹挟在肌肤上的水好凉。
那股凉意好像已经渗透皮肤,钻进骨髓,冰到了心脏。
“阿嚏——”
沈屹骁嘴角一勾,“再不上去,感冒了是不是也得怪我头上?”
夜浓吸着鼻子?,扭头瞪他一眼:“不怪你怪谁?”
怪完,她身子?一转,踏着水的阻力走了两步后,她又停住,身子?转回来的时候,她警告:“别跟着我!”
声音带着明显的恼意,偏偏嗓子?里还残留刚刚哭过的哑音,听在耳里,像是在撒娇。
沈屹骁在她转回身的那一秒,垂眸笑了笑。
自然没再跟着她,从水底一跃上了池边后,沈屹骁往最后一个躺椅走去。
夜浓从扶梯上去的时候,余光瞥过去。
后背肌肉还是和?以前一样结实,腰侧也没有丝毫赘余,被五分速干泳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更是紧实有力。
随着沈屹骁弯腰捞起叠得平整的浴巾,露出后腰左侧的半翅纹身时,夜浓眼波蓦然顿住。
那是他生日时,她送他的礼物。
是夜浓亲手画的,一只展翅的紫色蝴蝶。
结果到了工作室,沈屹骁却突发奇想,要和?她一人一半纹在身上。
当时是沈屹骁先纹,纹好后,跟她说不疼,结果等夜浓开始纹的时候,他还是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她嘴边,说疼了就咬他。
夜浓偏开视线时,吸了吸鼻腔里的酸涩。
身后传来的轻微鼻音,让沈屹骁抬手擦头发的动作止住。
转过身,见她站在扶梯旁发呆。
沈屹骁皱着眉头走过来,“真想感冒?”
话音落地,他将?那张干燥的浴巾往夜浓肩膀上一披。
“去坐着。”
夜浓是在沈屹骁走远后才完全?收回神识,扭头看?向肩膀上的浴巾,垂在身侧的手蜷了紧,紧了又蜷,几个来回后,才攥住浴巾边角。
沈屹骁再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条深色浴袍,胳膊上还搭着一条浅色。
夜浓不傻,当然知道他胳膊上那件是给她的。
但?她并?不打算接受,她自己也不是没带浴巾,再说了,出门?过走廊就是电梯——
然而,没等她脑袋里想完全?,肩膀上的浴巾就被沈屹骁抽走扔到了躺椅上,夜浓只觉肩膀一凉,下一秒,保暖性极好的长绒浴袍就压在了她肩上,夜浓被他不太温柔的动作带得肩膀往前倾斜了几分。
他何止动作不温柔,声音也透着几分不耐似的:“跟我过来。”
夜浓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根线搭错了,在他转身后,真就跟了上去。
走过半截走廊,转身进一道门?,夜浓这才意识到自己来了餐厅。
等在门?里侧的侍应生一边引导入座,一边说:“沈总,茶水已经照您的吩咐备好了。”
不是临窗的位置,而是餐厅的正中央,一张四方形的乳白餐桌,两把雕花餐椅。
沈屹骁朝侍应生轻抬下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继而抽出餐椅:“过来。”
过来过来过来,一天到晚就会说过来。
弄的好像她必须对他言听计从似的。
夜浓不听他话的抽出他对面那把椅子?,坐下。
沈屹骁也不气,原本握着椅背的两手改成搭着,就这么?站在看?她,看?她哭过后还没有完全?消红的鼻尖,看?她身上那件已经穿好并?系上了腰带的睡袍。
直到夜浓抬起三分倔的脸看?向他时,沈屹骁才从椅后绕过来,坐下。
桌子?上的那壶水在两人进来时刚煮沸,如今凉了两三分钟,用来冲泡今天的茶刚刚好。
沈屹骁用竹镊取了些茶叶放进白瓷碗里。
拉高注水,定点旋冲,杯中的条索状茶叶立即被这种最强注水方式梳理出秩序感。
夜浓闻到了浓郁的桂圆香。
“是金骏眉?”
沈屹骁盖上碗盖,将?第一泡最香的茶汤倒入另一只白瓷碗里,放到她面前。
“我以为?你看?到茶叶就能认得。”
他没说错,在他用竹镊取出茶叶的时候,夜浓就认出来了。
毕竟是她喝过一整个冬天的红茶。
用沈屹骁当初的话说就是:它驱寒,你就当白开水喝。
没有比它还要香的白开水,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金骏眉的首冲,不够醇甘,却是最香的。
那一年,夜浓在他那里养成了很多很多个与她家?庭背景不匹配的小习惯,大到住行,小到吃穿,对沈屹骁来说,是平常,但?对夜浓来说,却是奢侈。但?是当时的她,不觉有异,全?盘接受,直到离开京市,去了香港,她才知道,她喝过的那种金骏眉一斤要五位数,穿过的随手一件外套更是六位数起步。
有钱人很多,做个手势就会有专门?的人冲泡好茶,一声吩咐就会有专门?的人去奢侈品牌店采买,但?身亲力行去为?她做这些的又能有几个。
看?似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却也不过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他对她的好,夜浓无法反驳。
但?那份好,却非真心,且有期限。
就像在养猫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是:养或者不养,都有遗憾,但?你若是养了,就会多一份回忆。
的确是多一份回忆,可是也多一份痛苦。
有多爱,就有多痛。
夜浓看?着面前那杯金黄色,略带微红的茶汤,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很好地压下,只剩微微一勾的唇角,“太久没喝,早就忘了。”
她看?见沈屹骁握着茶壶的手指微微一紧,视线抬起,落到他脸上,夜浓嘴角弯出稍重?的弧度,说:“上次在沈总家?,我是不是说过,我现在更喜欢喝白开水。”
沈屹骁抬眸对上她视线,看?似无波无澜的眼底,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暗涌。
她喊他“沈总”,那他是不是也要回她一声“夜小姐”?
沈屹骁垂下眉眼,哂笑一声:“那照夜小姐的意思?,二十岁的小弟弟是白开水?”
夜浓当时没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以为?他是借着上次她提到的二十岁小弟弟来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