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祖乐
柚子茶一口呛到了鼻子:“你又来了,这个睡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的。”
顾逸愣在原地,许冠睿回过头笑眯眯的,是在雨中跳舞时微笑的模样。她想,这就是情感丰沛的英俊男人会有的情况,在梁代文身边太久,自己是麻木了。
她没紧张,只平静地说:“我好像……没那么开放。”
“啊,那很可惜啊。”
可惜?顾逸点着许冠睿的后脑勺:“人的感情是很容易被亲密接触误判的,我们真的成了床伴,不是背叛了自己喜欢的对象吗?”
“真幸福,这话一听就是没有被辜负过的人才说得出来。”
顾逸怔住了。
许冠睿歪着头:“人需要同时喜欢很多东西,才能在最喜欢的人面前稀松平常。苦恋那么辛苦,我们可以抱团取暖,吃饭看电影,失恋了还有彼此,对方有进展了就由衷祝福,这不是很好吗。”
“男女哪有纯友谊,人的心可都是和身体紧密相连的。”
“那不是正好变成情侣了吗。今天那个吻不用太放在心上,是战友对你的安慰。”
好一个把备胎说得理所当然的神逻辑。
回到家里,许冠睿还补了一条消息:“刚才那些话如果冒犯了,我道歉,但你的确是我遇到的最特殊的朋友,我不会对别人这样,所以……不要抛弃我。”后面还加了个可怜的表情包。顾逸靠着沙发想,许冠睿就像雨中被遗弃的宠物,蜷缩着浑身发抖,心里清楚期待的人不会来,但遇到愿意伸出手的人,他们也一定会为了活下去而摇尾巴……人的真实想法真恶劣,但这种恶劣的人又总是会吸引人的目光……
想到他还在追踪情人的父亲,顾逸摇了摇头,说到底是可怜人,她也并非不需要这个朋友——人性真是糟透了,却又那么迷人。
她打开许冠睿送的礼物,在最下面看到一把扇子。顾逸曾经提过,起源于室町时代的舞扇,珠光纸面被舞台灯光照射,会看起来非常绚烂。蓝金色的扇子翻过来,有银色珠光墨水提字,应该是许冠睿亲手写上去的,洋洋洒洒:“人生当恣意,白首亦少年。”
和关醒心提起许冠睿时,一群人正在 ounce 里看开放麦。关醒心看着在第一排的梁代文说,许冠睿听起来不错,如果你不喜欢,记得介绍给我认识。
最近抽选的观众变少,余都乐索性开放了 walk-in,晚 8 点碰运气即可进入。梁代文和关醒心里外呼应,间谍一样窜进大门,而余都乐早就留了位置,梁代文还趾高气昂地绕去和酒保打了招呼,一屁股坐在第一排。幕布后面几个演员一同坐着,余都乐对顾逸说,梁代文真述情障碍吗?我看他就是没情商。
“你喜欢的又好到哪里去,脚踏两条船,船还都讲脱口秀,脱口秀划船人。”
本来准备了进局子的段子,看到关醒心在场,顾逸不想让她回忆起不开心的夜晚,拿出渣男那段稿子顺了顺,上台去了。一边讲一边绘声绘色,还多加了一句:“身体特别空虚,觉得人生风平浪静,吃东西都没滋味的时候,就可以靠近一下这些男人,血雨腥风一番后发现,生活的进程里,所有的依赖都是荒诞的,男人,不行。”
台下一片掌声。散场时梁代文站起身,整个人挡在顾逸面前,直呼姓名:“顾逸。”
这把顾逸给说精神了,梁代文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喊过名字!
“我是‘渣男’吗。”
“啊?”
“我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在说谁。”
“那是我编的段子,没有所指。就是换个说法赞美一下迷人性感的男人……”
“那我性感吗。”
顾逸倒抽一口冷气:“……拜托你别说了,你一本正经说这句话特别像个变态。”
刚说完这句,身后一个清瘦的人影走了过去。偏头一看,顾逸腿都软了……
杰奎琳。
梁代文回头看了一眼,转过来看见顾逸脸都白了:“怎么了,见鬼了吗。”
“我上司。”顾逸哭丧着脸:“一个严令禁止员工业余时间有重大爱好的人,说会影响本职工作。这下糟了,我要变成全职脱口秀演员了。”
“哦,那你是要失业了吗。”
“凭什么,我还要和她死磕。”顾逸把晋升失败的事情机关枪一样吐出来,还对着楼梯翻了个白眼:“我要熬到杰奎琳认可我。”
“不过听起来她就是在指责你的穿着。”梁代文退后两步:“的确单一,T 恤牛仔裤毛衣羽绒服,上海都没给你点熏陶,东北黑土地把你腌透了吗。”
“怎么着,要学韩剧的套路,带我去商场时尚大变身?”顾逸弯腰去拿包:“我没有钱,买衣服只能把你家楼下自行车卖了。”
“我已经不学韩剧了。衣品不是太大的问题,改了就好了,你可能失败在了行业里做螺丝钉,并没有到被人百分之百需要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
“对你的领导来说,其实升你和她没有太大差别。你们的成绩都是背靠《壹周》做出来的,流量是杂志的,两个公众号也是,品牌的合作也不是因为你来的。整个传媒集团三十年,旗下十几本大杂志,体系坚固,《壹周》也就是其中一本。你的竞争对手,可能就胜在比你更听话。”
顾逸看着梁代文,面前的是一个设计圈的符号,基本功扎实思路清晰,有特点,有性格,被人追捧,且还在摸索鲜少人问津的边界——自己的武器的确只有文字。梁代文还没停:“你生气的这位杰奎琳,且不说专业和努力程度,她应该在她的位置上有很多不可替代的能力。而且媒体的薪水天花板那么低,在主编的位置上应该还有很多利益。得到利益的能力如果你也有,她就会看重你。”
梁代文只要不谈感情,头脑通透得要命。梁代文伸出手到她头顶,应该是想揉她的头,却在一半害羞地停住了,悬了半天,犹如围着水晶球做法:“反正,脱口秀这件事被人知道没什么不好的,文字功底谁都有,开发一下其他的能力吧。”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老早就看出来了。收入太低视野就会低,做小人物很好,但在往前迈一步发现被阻拦的时候,你就知道偏安一隅的坏处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真的很平庸。”
“没有。游手好闲的人到了更高的位置,无非就是去更高的位置游手好闲。你很有想法也很尖锐,只是太过善良,还没忍心刺痛别人而已。”梁代文顿了顿:“毕竟是我挑中的人。”
“什么?”
梁代文突然不说了。顾逸追在身后:“话没说完怎么就走了?挑中什么了?”
“没有,你听错了。”梁代文走到关醒心身边,巧妙地把话题回避掉。手机响了,顾逸皱着眉头看手机:“陆叔又进局子了。”
陆铭两点多从派出所出来,几个人在门外等得睡着,又见到了潘姓小警察。大概值班寂寞,话匣子关不上,“三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总是打架,上次英雄救美这次见义勇为,离了婚就可以逞英雄啦?女儿知道也要笑你信不信?你们多关爱一下他,三十岁搞得跟孤寡老人一样,要靠打架搏存在感,也难怪老婆不让孩子见你。”
陆铭的脸色一沉,小警察招呼了再见回派出所去了。陆铭脱口秀场次不多,主要矛盾都在段子里说过,因为欠债主动和妻子划清界限,但因为抵押的房子被银行收回,优质学区房没了,妻子拿着抚养费,执意不肯让女儿见他。他曾经在段子里嘲讽,育儿如同在爱马仕买单,学区房和车子都是孩子的配货。他老家还有运转的小工厂,维持着体面的生活,老老实实还债,依旧没有了为妻儿大额买单的能力,破罐破摔,实属正常。
酒醒了一半的陆铭对着关醒心笑了:“我在乐高,有人刁难工作人员,我就给他们了点教训。在上海没有人用拳头,好笑,拳头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讲道理?”
关醒心笑着顺他的背:“好了知道了,我们送你回去。”
搀扶的两个人表情实在微妙。关醒心脸上又疼惜又为难,搀扶的手有些犹豫,叫上梁代文去帮忙;余都乐把他的手架在肩膀,抬手叫了出租车。和关醒心在一辆车里,有光影在她脸上,仿佛落寞在流动——陆铭不是只为她一个人打架。顾逸悄悄给余都乐发消息:“其实我不太懂。你追关醒心,为什么不直接追,总和陆铭三个人一起玩?”
“两个人没话讲啊,我们俩经常家里见面,语言已经贫瘠了。就这一个对手,还不在暗处,在身边知己知彼不是很好吗。我是真的喜欢关醒心,争夺是没有意义的,关醒心不会对谁轻易放弃希望,我要等到关醒心抛弃她。”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顾逸看着心绪平静的关醒心,纤长的手抵在脸颊,细窄的双眼皮藏着心事,嘴唇含着手指啃咬着指甲。余都乐对她的判断真的对吗?
几个人到了剧场,十几张凳子给陆铭拼了个床,剩下的四个人却都没离开,只要到了剧场,就都舍不得家庭一样的氛围似的。关醒心说,不如一起看日出吧。
凌晨三点半,四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沙发玩真心话大冒险。关醒心是游戏好运大王,拿着骰子押大小,每次都抽不到她,余都乐倒霉地被问出了三围,喜欢的女优,最近一次心动……轮到顾逸,关醒心问,最近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在公司楼下,被人安慰着偷袭了。”
梁代文轰地一下站起身:“你说什么?”
“你在 ounce 见过的,不靠谱的男人,他亲过我了。”
两个缩在一起的男女“哦”了好久。梁代文盯着她,拳头都握紧了。顾逸无辜地看着他,就是要看他紧张。余都乐说,不怪顾逸,毕竟你就拿她只当兵马俑,连碰都不敢碰,捷足先登很正常。
顾逸看着梁代文的表情,有点想笑也有点心酸——都不是没有情感生活的年纪,梁代文却才开始有最初始的萌动,这种激动大概像是小学生作业本放在一起都很开心,换座位时暗恋对象的同桌换成了情敌一样的程度,简直如临大敌。曾经可是对女朋友毫无波澜地说情话的男人,她何德何能让他变成这样。想到这儿抬起头逗他,是啊,为什么不能亲,我也想被人爱的。
“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我不想随随便便对待。”
这话又让缩在一起的男女把“哦”吞了回去。关醒心说,无聊,下一局。
而紧接着的下一句就到梁代文输。关醒心是什么赌钱金手指?她指着梁代文说,你去亲顾逸,亲嘴唇。沈医生不是给你留了任务吗,多体会多感受,接受治疗的机会来了。
梁代文僵在原地,僵到连关醒心都察觉到他不对劲:“等什么呢,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是述情障碍吗,毫无波澜地亲一下有什么不行,小兔子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对吧。”说完还冲着顾逸眨眼睛。
顾逸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感觉不到,今晚我当陪机器人做游戏,明天就忘了。
梁代文,二十一世纪柳下惠,绝对不做占便宜的事,企图反诘关醒心:“那你为什么不亲余都乐。”
陆铭不在,余都乐平静地回答:“因为我们都是在床上一起抢被子的关系了。”
此刻如果跳开来看一定很有趣。看戏的璧人不嫌事大,女主角坐在青皮沙发里,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两边,慵懒得堪称性感;英俊却不苟言笑的男主角,做惯了道貌岸然的神父,已经很久没有违心地调戏异性。也许这一刻有些欺负人,一个述情障碍刚刚有了情爱意识的男人,被一群人逼上梁山,很可能以后又变回冷血动物。
梁代文突然凑近,说反正只是赌,不作数,也可以试试。
千万分之一的愧疚一闪而逝,愿赌服输,他梁代文也是成年男人,都说了是真心话大冒险,他照做了也不算什么,反倒可以留下回忆。毕竟此等机会,天晓得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她反倒换了诱惑的眼神,眯着眼等着他。
他凑近了,侧着脸,两个人鼻子四十五度角,近在咫尺,顾逸觉得有些难过,她那么渴望和喜欢的人拥有亲密接触,如果发自内心,这个吻更有意义;只是赌,得到也不快乐。
她低垂着眼睛,梁代文也缩了一点,仿佛看到她的迟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仿佛每一秒都是退缩。就在顾逸觉得没戏了的时刻,醒了的陆铭在背后轻轻一推,梁代文没站稳,尽力让自己没出洋相,侧着趔趄了两步坐在沙发上。而前一秒,两个人脸贴脸鼻撞鼻,嘴唇有一瞬柔软地挤在一起,顾逸心快爆炸,嘴上却只说,梁代文你接个吻如此神圣,堪比祭祖。
这一刻她反而有述情障碍。
几个人还在起哄。梁代文像个即将沸腾的热水壶,耳朵不但红了,脸和脖子也有熟透趋势,天色暗看不清,老室友顾逸却心如明镜。关醒心摆摆手,好了,凌晨看了接吻大戏,心满意足,我们睡吧?
四月难得不冷的夜晚,几个人在院子里东倒西歪。毛毯有点短,顾逸却觉得心满意足,几天的不愉快一扫而空。梁代文过于亢奋,坐在沙发边眼睛锃亮:“刚才那个吻......”
“嗯,暂时还记得,但你放心吧,大家一起看日出的那一刻我就忘了,不用有道德压力。”
“不是......”
“别废话。”顾逸靠在他肩膀:“本祖宗累了。”
梁代文没再搭腔,只跟着他挤进了单人沙发。露珠和青草的香气漫进鼻子,顾逸滑着滑着,靠在温暖的胸口,听着胸腔里狂乱的心跳逐渐放缓,困倦逐渐袭来。耳边仿佛有呢喃声,像是之前在梁代文家沙发听到的,他说,我不是随便带你回家,而是挑中了你拯救我......
再有知觉已经是听到哀叹,不像是日出的反应?睁开眼睛,大太阳正晒在她脸上。梁代文坐在旁边平静地捧着一本《戏剧概论》,完全没有叫醒她的意思。想到之前梁代文还会用闹钟搞无情叫醒服务,顾逸觉得他可能在变得温柔。但此刻,太阳的毒辣还是没有打消她抱怨的念头:“梁代文,你醒了也不叫我,说好的一起看日出呢?”
“看什么日出,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谁也起不来。”梁代文伸出手,像是开玩笑一样掸了一下顾逸的耳垂,顾逸却愣住了。
梁代文嘴角轻轻地在笑。就像婴儿蹒跚学步一样,那个微妙的角度她看到了,伴随着阳光点亮的不止是人的视觉,还有梁代文萌生的一点点感情。顾逸张着嘴看了很久,看到梁代文恢复了正常的严肃:“干嘛呢,见鬼了吗。”
她什么都没说,多一点,再多一点,说出来他就会刻意,欲速则不达。
以及,他不想让自己看到日出,是想让那个吻——作数?
到了公司,顾逸打了卡坐在工位,认认真真给自己买了杯热美式。实习生的唇环刚刚戴好:“Lindsey,心情不错嘛。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杰奎琳从她身边走过,话正好进了耳朵。顾逸只轻轻地回答,能有爱情做救命稻草,也得有浪漫的体质才行。毕竟这么大的都市,现实问题足够多,不是谁都有被爱情青睐的能力了。
实习生凑过来小声问,你是不是知道杰奎琳最近闹离职感情又不顺,在办公室阴阳怪气呢?顾逸说开什么玩笑,我怎么敢,这是新选题,我还是要靠能力在公司获得认可的。实习生摆摆手说,无聊,我还以为你终于愿意陪我聊八卦,她的前男友追到上海抛橄榄枝了,最近很有可能见到他。小男朋友再年轻,也敌不过旧情复燃啊。
顾逸一边开电脑,一边装作无意:“小男朋友不讨杰奎琳喜欢?”
“杰奎琳对年轻男孩都是玩,但和前男友是差一点结婚的。”
“那就很可怜了。你知道小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我什么不知道——做海外演出的,叫许冠睿。”
PS:本来想拆开两章的,就都发了好啦。第三赛段最后一天了,谢谢大家陪着小张,记得投推荐票和来评论区玩哦?快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4章
机器人与垃圾猫
听到这句话心里不可能无风无浪。那一晚许冠睿亲吻自己时的赌气,聊到喜欢的人的失落,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顾逸佯装镇定:“他们谈恋爱很久了吗?”
“两年了吧。但杰奎琳一直在耍他,表面上是男朋友却若即若离的,客户失恋了她陪着当姐妹出去散心,工作和利益面前男人都是草芥。我感觉许冠睿就是没有找到新的对象,不然也不会被心甘情愿吊着。”
“杰奎琳……这么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