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取名狂魔小洋
方曦虽然鼓励他,但马上又直言不讳道:“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和暄暄长久不了,不止是因为过去的事,还因为孩子的事。她大概率是不会再要孩子的,而你需要的或许是一个能为你生孩子的妻子。所以你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再慎重考虑考虑吧。”
方曦有事要先走,说晚上再来医院就拉着祝恩一起走了。
盛景看着周迎暄,低垂的眉眼在窗外晨光的映衬下有种超乎寻常的沉静。彭弘深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原本他们约好今早打高尔夫,盛景刚才却打电话来推了,说是太太生病他来不了。那个局除了盛景也没几个熟人,彭弘深索性也推了,来看望下病人。
彭弘深把提着的补品和花束放下,跟盛景招呼。他问:“不是说昨晚和嫂子约饭吗,怎么突然躺医院了。”
见盛景不搭话,他想活跃下气氛,开玩笑道:“是不是吵架把嫂子气晕了?”
没想到盛景说:“是。”
彭弘深一拍自己嘴巴,找补道:“哎哟,那等嫂子好了,跟她一起去找小姚咨询一下,肯定有利于夫妻和谐。”
小姚是彭弘深的学妹。前不久一次聚会,彭弘深听说盛景和周迎暄分居了,立马打电话叫小姚来,然后对盛景说:“你也知道的,她打离婚官司很厉害。”
看盛景脸黑了,彭弘深才收起嬉皮笑脸赶紧说:“小姚也做婚姻咨询的副业,可以跟她聊聊。”
盛景很怀疑离婚律师同时做婚姻咨询的目的是为了让人最后找她打官司。不过朋友极力推荐,而且聊聊说不定真有用,他就没拒绝。
低奢风格装修的会所包间里,盛景和小姚在较为安静的角落相对而坐。
“盛总,婚姻咨询一般是夫妻两个一起做的,不过一个人也可以。你放轻松,先忘记我是个离婚律师,就当和朋友聊聊。”小姚随和笑道,几句话就让气氛松弛下来。
盛景点头,示意她开始。
“你和盛太太是如何认识的,结婚多久了?”
“相亲认识的。结婚一年半。”
“对日常生活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嗯……都挺好的,没什么不满意。”
“性生活呢?”
“很好。”
“彼此的私人空间情况如何?”
“……很充分,我们都很尊重对方。”
“那你们是否经常沟通?”
“不经常。”
“吵过架吗?”
“算是吵过,但就一次。”
“吵架也是一种沟通方式,那次吵架经历有没有帮助解决你们之间的冲突?”
“……没有。那次之后就暂时分开了。”
“那你们在表达情感方面做的如何?比如语言上的直接表达,重要节日约会送礼之类的。”
“她会表示得比较直接,但……后来少了。约会送礼这些倒是一直有。”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的期望和计划,比如旅行啊,生育啊。”
“旅行没有,我们都挺忙的。生育也没考虑过。”
“嗯,了解了。那在情感距离上,你感觉怎样?”
“……不近不远吧。”
“你觉得是自己付出的多,还是对方付出的多?”
“不好说。”
“那心理上有没有产生过不平衡感?”
“有。”
“强烈还是一点点?”
“中间吧。”
“哦对了,忘记问你们对待彼此前任的态度如何?”
盛景没说话。
小姚点点头,继续最后的问题:“那你个人对这段关系的期望如何?是希望离婚,还是怎样?”
盛景想了一会儿,摇头说:“我现在也不清楚。”
他回应的态度不算积极,答案也模棱两可,继续谈下去意义不大,小姚决定到此为止。
“盛总,目前看来你对婚姻的满意度还是比较高的,但和盛太太之间似乎存在暂时不可调和的矛盾,焦点多半是在前任问题上。不过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沟通,你们之间的沟通太少了,非常不利于夫妻关系的和谐。所以我建议你们多沟通交流,哪怕是用吵架的方式。而且你在情感表达这方面是有点欠缺的,对方可能会无法感知你的真实想法……”
小姚总结完,又说夫妻之间应当理解包容云云。盛景耐心听完,向她道谢。
小姚笑道:“弘深学长付过钱的,不用谢。祝盛总和盛太太顺利,实在不行,可以来找我打官司。”
盛景只笑笑:“到时候再说吧。”
盛景说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就先行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彭弘深倚着吧台给小姚倒酒,感叹道:“盛哥是结了婚就会顾家的男人,就是不清楚感情上是怎么个说法。也不知道对他太太是只有责任,还是真爱上了。”
小姚跟彭弘深碰杯,喝了一口,摇摇头叹气。
“我见过很多夫妻,有因为丈夫不把鞋放进鞋柜就想离婚的妻子,也有因为无法消除对妻子的疑心想离婚的丈夫,有少年夫妻最后反目成仇的,也有两看生厌却不愿意分开的。”
小姚说:“人很复杂,爱也是。爱与不爱,其实一眼难明。”
彭弘深问起上次的事,悄声说:“小姚职业道德太好了,我跟她都那么熟了,问她她也一个字不说。所以你跟小姚聊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打算离婚?”
盛景视线往远处一抬,彭弘深转头看,是盛昭昭来了,他连忙岔开话题打招呼。
等彭弘深坐了一会儿走了,盛昭昭才问盛景:“哥,你要跟暄暄姐分开吗?”
盛景说:“昭昭,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盛昭昭把这段时间他们辛苦的样子都看在眼里。她原来觉得天上地下就这两个人最配,一定要在一起才行,可现在她也不知道了。
盛景是她哥,暄暄姐她也很喜欢。她曾觉得童话故事就在身边,但她突然发现生活的真相总是让人幻灭。
她现在只希望公主和王子,都能幸福,不管是以什么形式,不管是否在一起。
第37章
.结局也就此注定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梦里像翻过三个世纪的书页,终于覆手合上封底。
周迎暄缓缓睁眼,对面墙上的挂钟首先映入眼帘。九点半。白色窗帘拉着,只能感受到光芒依稀,不清楚天气。
她偏头,盛景正双腿交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放在被子旁,掌中裹着她的手。
周迎暄动了动手,男人醒来。抬头见她醒了,盛景眉间松下来,放心的同时静静凝望她,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盛景望了她一会儿,又去看输液袋,叫护士来拔针。
针头脱离血管,没什么感觉,只有贴在手背的白色胶布证明那里有一眼针口。周迎暄看着盛景把床摇起,拿来几个枕头给她靠上,又倒水给她喝,同样心绪万千。
两个人从来没有像这样,安静而平和地看着彼此。
对视是一件神奇的事,目光相连,即使不用语言,微微移动的瞳仁,水润的泪膜,也会向对面的窗口传达什么。
盛景拉住周迎暄的手,沉沉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吵架,惹你生气,害你晕倒。”
昨晚激烈的争吵恍若上辈子的事,可能是因为发泄过,周迎暄现在想起来并不生气,只是有点累。她摇摇头:“你又不知道,怎么能怪你?”
盛景摇头,眼里是无法褪去的自责。
昨夜很快过去,又格外漫长。盛景在黑暗里坐着,该是合眼休息的时候,他却陡然从此前沉湎的种种情绪中醒来,意识到一件事——使爱人痛苦是一种罪过。
回想周迎暄倒在怀里的那个瞬间,如慢放镜头不停在眼前重现,盛景惊恐于可能会失去她。
由此及彼,盛景突然懂了周迎暄,懂了她为什么过年时要早早休息不肯陪盛昭昭放烟花,懂了她睡着时还会流下的泪水,懂了她从午夜梦回中惊醒的原因,懂了她的心不在焉和回避。
盛景相当后悔那样刺激周迎暄,特别是得知往事的全貌后。什么嫉妒、愤怒、怨恨,全都败下阵来,只留下痛心和爱怜。她该有多痛苦方朔的事,他竟然还那样伤害她。
“我现在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握着她的宽大手掌紧了些,周迎暄静静看着盛景。
他们之间此刻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周迎暄不需要去想如何敷衍,如何躲避,像有人承托住了肩负已久的重担,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知道了。一定有很多想问我的吧。”
“有一个。”
“你说。”
“方曦说,你可能不会再要孩子。”
周迎暄点头:“他没说错。”
盛景早已有数,但亲耳听到她承认,还是难免心伤。他打起精神,故作没事,轻问:“为什么,你不想要?”
周迎暄看出他的受伤,沉默不语。她知道盛景问的不仅是她不想再要孩子的原因,还有不要那个孩子的原因。
男人凝视自己的眼睛一如既往温和,仿佛能容纳所有,周迎暄披甲戴盔的心防倏忽卸下,短短几个眨眼却长出一点勇气,她似乎能开口谈及那些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东西了。
还没说,一滴泪就毫无征兆掉下来,因为想到了她一直逃避的、马上要通过诉说来面对的自己。周迎暄有些哽咽,眼睛看向空气中的某个点。
“我只是……没有办法去爱那个孩子。”
周迎暄不止恨过方朔,也恨过肚子里的孩子。
她有过的求死之心虽然强烈,最后却被求生欲望压倒。如果有勇气一死了之倒也罢了,追随爱人而去的殉情故事一定会凄婉得可歌可泣。
但她做不到。即使再痛苦折磨,也没有勇气放弃生命。明明是她怯懦,却忍不住把罪责推给尚未出世的孩子,怨怪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无法杀死自己。
即使恨,周迎暄最后还是生下孩子。不是出于对生命的怜惜,不是出于对血脉的感情,只是因为觉得那是和方朔的最后一点联系,她不忍心丢掉。
周迎暄理当爱自己的孩子,但她做不到。孩子出生后,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的念头,只觉得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了。祝恩抱着襁褓来看她,问起孩子要怎么办。小婴儿咿呀发出了一点声音,周迎暄突然大哭起来,像被什么压垮。
周迎暄对祝恩说,她没法面对这个孩子。她从来没有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浑浑噩噩就生下来了,根本没信心能一个人养育,更重要的是,她曾想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死。跟着一个试图过杀死她的、无法爱她的母亲,这个孩子是不会幸福的。
祝恩没有指责周迎暄,只是一边点着头,一边掉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