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是岱兰的朋友在住酒店,好像是来北京总部开会,”杨全说,“他俩要一块去酒店的早餐厅吃饭——”
“能有这里的早餐好吃?”叶熙京扯着唇角,“男性朋友?”
“对,”杨全点头,“岱兰小姐称呼他为小树,看起来,两个人好像很久没见了。”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看叶洗砚。
叶洗砚很平静,倒是叶熙京,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往外面走,走出几步了,又忍着愤怒回来,问能不能借叶洗砚的车开一开?
叶洗砚说可以。
不忘补充一句:“国内的车是左舵,别忘了——记得靠右行驶。”
叶熙京从杨全手里拿走钥匙,说知道了。
他匆匆来,又匆匆走,旋风似的;离开后,叶洗砚才问杨全。
“你同殷慎言见面了?”
“对,”杨全点头,“见了。”
“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哎,”杨全说,“洗砚哥,你怎么知道?他还真问我了,问我,叶熙京什么时候回的国,是不是一直在北京。”
“你怎么说的?”
“嗯,”杨全回忆,“我说他去年十月回的国,不过不是一直在北京,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圳。”
“我知道了,”叶洗砚颔首,“上午没什么事,你吃完饭后回去好好休息——对了,等会儿和服务生说一声,让他们往房间里送加湿器,北京太干燥了。”
杨全谨慎地问:“一个还是两个?”
“两个都送,”叶洗砚说,“另一个房间冰箱里送些纯奶和水果,一样,入住期间,所有账单算在我这里。”
杨全说好。
雷琳打着哈欠,端了吃的东西,主动坐在叶洗砚这一桌,笑着先和叶洗砚打招呼,感谢他送给王庭的两张票。
“我和岱兰早就想来时装周,感谢洗砚哥的帮助,”她笑盈盈,“要不是洗砚哥这么大方地帮忙订酒店,我们现在也不一定能这么舒舒服服地看展。”
展厅和答谢宴都在这个酒店中,看展期间,酒店所有房间都满了,普通房间都难求,更何况,叶洗砚还出手阔绰到全给她们订的套房。
“我们有协议价,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叶洗砚微笑,“只是别在岱兰面前提这个,她会有心理压力。”
“我明白,”雷琳说,“我知道,王庭告诉我了——都按照原来商量的说法,说是随票附赠。”
说到这里,雷琳又侧身,去感谢梁亦桢。
“也谢谢梁先生昨晚带我们提前去看布展现场,”雷琳感叹,“我第一次近距离触碰、欣赏JW的布料,真是美轮美奂,精美十足。”
叶洗砚笑容渐隐。
他问:“岱兰昨天不是喝醉了么?”
“是啊,但她说吐……嗯,结束后就好了很多,”雷琳说,“梁先生说可以带我们私下看看JW的秀款和工艺,我们足足看了两个小时呢。”
梁亦桢说:“二位小姐对JW的热爱也超乎我想象。”
说完后,他侧身,着意看向叶洗砚;叶洗砚并未看他,仍在平静吃饭。
“因为JW技艺的确精美,就说今天的那款套裙吧,就是从Linton Tweeds合作的工厂专属订制的,三分之一的百分百羊毛纱,掺杂了羊绒、桑蚕丝、卢克斯……足足120种不同的纱线混纺在一起,”雷琳感叹,“和Chanel订购的纺织面料相比较,也是不遑多让了。用如此多的心思去订购专属面料,再以匠人手工裁剪、缝制……简直就像是艺术品。而在如今渐渐浮躁的女装市场上,愿意投入资金支持、去研发这些新产品的梁先生,您更像是一位艺术家。”
一番恭维令梁亦桢笑出声。
叶洗砚放下筷子,喝了两口说,才说:“雷琳小姐听起来似乎很懂布料。”
“洗砚哥,我哪里懂什么布料呀,”雷琳笑,“我也不骗您,这些话,其实都是岱兰教我说的。”
梁亦桢:“嗯?”
叶洗砚:“哦?”
“是呀,”雷琳看向梁亦桢,回忆着昨天千岱兰教她说的那些话,“昨天晚上看完展后,岱兰就一直睡不着觉,我问她,你怎么那么开心呀;岱兰告诉我,说不仅仅是因为看到这样出色的艺术品,还是因为看到了这些艺术品背后的支持者——梁先生,梁先生,您比她想象中还要优雅大度。”
叶洗砚冷静地想起去年三月,千岱兰还在说他是“老东西”。
梁亦桢已经被恭维到笑容满面了。
“——岱兰说,她根本就没想到,您还是这样的平易近人,宽宏大量,稳重成熟,”雷琳继续说,“对她还如此和蔼可亲。”
叶洗砚饮水。
是啊,梁亦桢的养女梁曼华比岱兰还大一个月,对待岱兰自然和蔼可亲。
若他在场,一定会如此对千岱兰说。
梁亦桢笑:“她怎么不主动告诉我?”
叶洗砚吃绿茶薄荷糖。
——因为她在拿捏你,被年轻女孩几句话就哄到晕头转向的老蠢货。
“因为岱兰害羞嘛,”雷琳说,“她不好意思。”
叶洗砚咬碎糖。
——谎言,千岱兰不会轻易对着男人害羞,更何况是你,就算她不小心撞到你在卫生间,她都不会害羞。
梁亦桢循循善诱:“害羞什么?”
雷琳说:“因为岱兰说,她昨天不小心穿了仿品。”
——故意穿的。
雷琳说:“岱兰从JW离职后,也一直都在买JW的衣服,是JW的支持者,她说,自己没想到居然还能买到假货。”
——故意买的。
雷琳说:“岱兰说她昨天不知道,穿在身上,还来向您抱怨,实在是对不起;昨晚您不仅给了她补偿,还特意请她去看了正品——她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她穿的是仿冒品。”
——图穷匕见了,岱兰。
说到这里,梁亦桢笑:“这点小事,没什么值得她去害羞。她能买到仿品,也是我们法务部工作的失误,才能放任这么多仿冒品在市面上流通,让无辜的消费者受到欺骗。你放心地告诉她,昨夜已经联系JW的版权和法务部,今天,法务部的同事会出差去沈阳,去岱兰小姐不慎买到假货的店里调查取证,与当地工商部门合作协商,立案调查。”
“您真的像岱兰说的一样好,”雷琳说,“只是岱兰拿着您给的赔偿,实在是良心不安;她还想问问您,今晚七点,有没有时间,她想请您一同吃顿晚饭;岱兰说,和梁先生这样有气度有涵养的成功人士吃饭,她一定能从中学习到很多……”
叶洗砚起身,他礼貌地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吃完了,要先走一步。
只听到后面梁亦桢笑着说好。
——这个愚昧又轻佻的蠢货,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么容易、被岱兰哄几句就能上当,幸好梁家的生意和资产由专业人士打理,否则,得赔掉裤子回香港。
叶洗砚平静地想。
男人的确天生愚蠢。
被女人几句好话就迷到晕头转向。
梁亦桢能如此被千岱兰哄到开心。
他真是没想到。
千岱兰也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约到梁亦桢吃晚饭。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标其实不仅仅是梁亦桢,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养女,梁曼华。
梁曼华向来是要和梁亦桢吃饭的,千岱兰在昨晚喝酒时打探到了,他们两人都是非典型的天主教徒,注重家庭,只要在同一城市,没什么意外,都要一同吃晚餐。
梁亦桢来,他一定也会带梁曼华来。
昨天晚上,她见过那个梁曼华,对方染一头金棕色的头发,巧克力一样的光泽,漂亮又骄傲,较着劲儿似的,还要拉千岱兰比拼猜酒的种类。千岱兰看她是那种富养的千金,三局中故意输给她两场。
梁曼华非常满意,甚至有些得意。
千岱兰知道梁曼华是社交媒体上的“红人”,也就是网红,豆瓣和微博上粉丝都不少。这样的名人,以后想发展网上卖货的千岱兰当然是结交越深越好。
紫姐一事,让千岱兰意识到,如果她想在本地把店规模做大的话,今后这种事情必然不会少。
她甚至还要付出极高的成本来疏通关系,维持稳定;一个紫姐倒下,可还有其他的“紫姐”虎视眈眈。
可淘宝店不用。
只要她能做起来,就不必再受本地营商环境的制约。
昨天晚上,参展后,千岱兰特意在雷琳面前大肆赞美了梁亦桢,又和雷琳商量,教她去梁亦桢面前怎么说;雷琳仗义,也需要在梁亦桢面前建立良好关系,自然是肯帮她这个忙。
一来二去,就定下了七点的晚餐。
时装周第一天的上午是开幕式和一些会议,对千岱兰无用,她趁这个时间和殷慎言好好地吃一顿早饭,没留神,又听殷慎言问:“你去年十月份去深圳,是不是去见那个姓叶的?”
此刻提到叶洗砚,千岱兰心乱如麻。
那个晚上酣畅淋漓的爱与激烈的情绪,因这一句话又要将她淹没到窒息,她避开不谈,匆匆低头:“没有。”
殷慎言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知道,千岱兰在说谎,在逃避。
痛苦的烟瘾要犯了——不,此刻确认后,痛苦比烟瘾更甚——
杨全说,去年十月份,叶熙京回了国。
杨全还说,回国后,叶熙京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圳。
千岱兰悄悄放进垃圾桶中的验孕棒,她推迟的生理期,十月初去了深圳;周芸说,岱兰回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
殷慎言没问,那个验孕棒被他小心收在笔记本中,妥帖收藏;只为了有朝一日,找到那个碰过岱兰家伙——
叶熙京。
“尝尝这个,”殷慎言夹菜给千岱兰,面色如常,“这个鱼做得好吃,我已经把刺全剔掉了。”
千岱兰埋头吃吃吃,似乎饿坏了。
殷慎言看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苦笑一声,又想。
为何我们要长大。
为何你我都要长大,为何不能永远……永远和儿时一般,亲密无间,永远留在那个你会亲密地躺在我腿上睡觉的夏天。
吃饱早饭,千岱兰打车回酒店。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把钱花在刀刃上,不会省钱去坐地铁转公交。
人长大后,精力有限,她需要在出租车上补个觉,保存体力,来应对晚上很可能的酒和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