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休屠城
“只是你看起来需要休息,要不要去房间睡一会?”凌微贴心地要带他去休息,“左边就是客卧,进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就住在这家里,我们一个星期后会回来,星茴和爆爆再回来见你。”
“不用了。”闻楝睫毛垂得很低,僵硬着站起身来,轻声道,“凌阿姨,我在附近已经定好了酒店……我先回酒店休息,您先忙……我不打搅您。”
凌微连挽留的客气都没有,注视着闻楝离开公寓。
第52章
◎我一直在等你◎
这个社区有很漂亮的建筑和景观街道,宽阔草坪和高大树木,悠闲路人和光鲜车辆。
闻楝将电量即将耗尽的手机塞进衣兜,平静走在路上。
疲倦和饥肠辘辘击穿身体,闻楝顿住脚步,只觉头疼欲裂。
街角商店的橱窗挂着彩色精致的圣诞装饰,轻松愉快的圣诞音乐飘荡而出,那是赵星茴常去的一家咖啡店。
没有子弹击穿眉心,好像一切都温情脉脉。
正如酒窝的伤疤是父母遗留的礼物,他知道自己有被善待——十四岁以后接受被司机保姆照顾,穿昂贵的衣服住很好的房子念私立学校,应当永远感激的再生父母,还有即便是多年前遥遥望他一眼的凌微,也会善意递给他一杯热茶,看穿他的疲惫请他去房间休息。
只是他跟这世界格格不入。
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明白这如鸿沟般的差距。
他看得懂凌微的目光。
同样都是长辈,凌微和褚文兰的注视都温柔绵密,但她们的想法千差万别,对他的要求却隐隐一致。
他的价值不是成为自己,而是成为别人的需要,这种需要也微不足道,他曾觉得养活自己很容易,赚钱不是一件难事,可置身于此,却依然如蝼蚁一般不自量力的可笑。
赵星茴要跟家人去度假,他可以在一周后见到她。
或者现在买张机票回去。
闻楝站在五颜六色的圣诞树下,人生从未有过这样的彷徨——是作为不速之客走近,还是默默无言地后退。
只有赵星茴无忧无虑,眸光闪着天真娇纵。
她有足够的宠爱,有人陪在她身边,有人满足她的愿望,有人陪她解闷,有人给她解决麻烦,她一时一刻也不能停止,还要伸出手臂对他撒娇,说你哄哄我。
闻楝觉得自己像匹不知疲倦的骡子,费尽所有力气也只是献上微不足道弱不可击的泡沫。
他有幻想自己终会有一日来到她身边,可朝夕相处的陪伴背后也不过是住着她的房子,照顾她的生活起居,除此之外他再拿不出什么东西给她。
他能给她的东西,只是她所需要的很小的一部分,她也从来不缺。
她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脆弱可笑的自尊还是温驯沉默的顺从,还是针锋相对的相处抑或是新奇新鲜的叛逆。
喜欢之后呢?
他还剩什么东西去应付除她之外的世界?
闻楝没有播出那通电话。
庆幸的是他没有留下来。
凌微立马打了个电话给赵坤则——她的涵养不至于打电话抱怨或者谩骂前夫,但这事的确让人警惕。
早年凌微和褚文兰关系其实尚可,那时候赵坤则公司小员工少,褚文兰工作认真尽责,自然会跟凌微有接触,后来夫妻离异当然也有褚文兰的功劳,赵星茴要跟着父亲生活,凌微和褚文兰也未彻底撕破脸。
万一是褚文兰的居心叵测呢?
家里两个孩子朝夕相处,这种被资助的孤儿心思深密又不缺野心,赵星茴单纯天真,要是对她起了坏心,那结果是什么?
赵坤则对前妻这通电话也莫名其妙。
起先是语气冷淡地批判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后再问以前赵星茴和闻楝的事情,赵坤则脑子都还没拐过弯来,云里雾里说了几句,凌微已经挂了电话。
赵星茴打电话给凌微,说自己不想去度假,能不能在家陪爆爆。
“为什么?”凌微柔声问。
“我怕爆爆适应不了,它需要好好休息。”赵星茴的语气浑然不觉异样,“可能呆在家比较好。”
“既然要度假,那当然要全家人一起,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可以收拾几个爆爆喜欢的玩具和罐头看,飞机上它也可以随意走动。”凌微语气顿了顿,“还是你有什么别的事情吗?跟朋友约好要见面?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赵星茴一头雾水:“没有啊。”
凌微不想让女儿自己呆着,当然要全家人一齐出行,在电话里劝了赵星茴好一会,最后赵星茴才勉强应下。
“好吧,妈妈。”她抚摸着怀里的失而复得的爆爆,微微叹气:“待会我跟陆显舟带着爆爆回家。”
.
后来说起来。
闻楝的确有见过赵星茴,他坐在街角咖啡店巨大的圣诞树后,看见有辆车停在路边,而后驾驶座的年轻男人下车,走进咖啡店买咖啡。
副驾的车窗摇下了半幅,有人甩甩长发,把遮着微肿眼眶的太阳镜推在头顶,露出精致眉眼和洁白皮肤,低头抚摸一只雪白的狮子猫。
狮子猫前爪趴在车窗,圆瞳璀璨,喵喵叫了几声。
“你现在知道叫了?”赵星茴低头揉爆爆的小脑袋瓜子,忿然道,“找你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倒会张牙舞爪。”
她的目光顺着爆爆望去。
挂满装饰的圣诞树后坐着个人,身形被挡着,只是他似乎偏头瞧着窗外,被遮挡的眉眼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看什么呢?”赵星茴轻问爆爆,“你认错人了。”
不会是他的。
他忙得都没空回她的消息。
她这几天好累好累,精疲力竭地靠在车椅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陆显舟带着两杯咖啡和一小杯鲜奶油走出咖啡馆,最后站在副驾车窗旁。
递过去的咖啡被赵星茴接过啜了一口,她惬意地眯起了眼,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鲜奶油是给爆爆的,赵星茴抱起爆爆去舔陆显舟手上的奶油杯——男人弯下高大身形,配合年轻女孩和猫咪的高度。
两人笑着说话,各自在爆爆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默契又温柔地注视着爆爆。
等爆爆慢悠悠舔完那杯鲜奶油,陆显舟开车离去。
闻楝离开了加州。
二十多个小时辗转而来,仅仅只是逗留此地,再辗转离去。
他已经累到了极致,时差和生物钟完全混乱,不知疲倦和饥饿,在飞机上沉沉睡了一觉,落地后被空姐唤醒,茫然地跟着人群走下了飞机,头脑空白地走出机场。
赵星茴很艰难地拨通了闻楝的电话。
她生气呢,简直要在电话那端怒气勃发,嗓音清脆如珠:“闻楝!!!”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打了你多少遍电话你知不知道?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都没有回应!!你到底在干嘛?你有没有看手机??你有没有好好关心我???”
她也委屈得要命:“爆爆丢了你都不关心,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它,它吓坏了,我陪它在宠物医院待了一天,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你都不理我……闻楝,你每天到底在忙什么啊……”
他为什么不能多陪陪她,多关心她一点。
他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
“赵星茴,我很累。”
闻楝浑浑噩噩从沙发上坐起,他几乎要出一身虚汗,眉眼疲倦得无法睁开,嗓音沉哑如砂砾,凝涩酸楚,无力地飘进赵星茴耳里,“真的很累很累……我偶尔也想停下来休息,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满腔的怒火被他的嗓音浇熄了一半,闷闷道:“……那你好好休息吧,睡醒了给我打电话。”
闻楝握着手机,曲起手臂遮住了苍白憔悴的脸。
.
赵星茴不开心。
她不开心,很不开心,极度不开心。
忙碌不是理由,时差也不是借口,聊天不应该是简短的,态度不应该是平淡的,她隐隐觉得闻楝最近对她有种趋近于倦怠的反应。
她在电话里埋怨:“你怎么还不理我?”
闻楝直接病倒了。
他没跟赵星茴说——拖着高烧疲惫的身体独自去医院看病,坐在安静的输液室里,耳边听着赵星茴的抱怨,语气沙哑柔和地跟她说在实验室忙。
“闻楝,你太过分了。”她不高兴,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你都忙了多少天了?能不能理理我?”
“抱歉,最近真的有点忙。”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药水一滴滴进入身体。
那年是什么时候?
也是圣诞节之后的几日,她不情不愿又十分坚定地坐在他身边陪他输液,她娇嫩的脸颊蹭着他,语气认真地跟他说“有没有意义,那是我说了算”,也安慰地拍拍他,柔声跟他说“没关系”。
他还是想要她。
想贪婪地拥有她,想占有她,想她对他好一点,想她现在陪在他身边。
“你要是再对我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赵星茴蹙眉,又觉得委屈,“我都是挤出时间给你打电话,你能不能对我关心一点?”
“星茴,我们该出门了。”凌微在门外喊赵星茴,“你换好衣服没有?”
赵星茴压低了嗓音,咬住下唇。
最近凌微陪着女儿住在公寓,赵星茴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找闻楝聊天视频打电话,发消息给闻楝他又不会,只能见缝插针地给他打电话。
“我在忙。”他轻声跟她说话,“最近是圣诞假期,你好好陪阿姨。”
赵星茴跺脚。
她心情不好,总觉得处处都是麻烦——
闻楝不能让她高兴,只能给她添堵。
接受妈妈的照顾的同时,也要被迫接受凌微的叨唠,谈恋爱的年龄和对象,未来留在美国的打算,出去接触什么样的人群和宴会,跟什么样的朋友相处。
那是凌微教给女儿的关于成年人的法则。
赵星茴从来都不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