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古拉斯糖葫芦
好啊,那就结束吧。
裴清让垂眸,看到还没拉上拉链的背包,里面是水杯护肤品衣物,被主人乱糟糟气鼓鼓地塞在里面,意识到她已经一个人准备好了所有。
林姰做好心理准备,像个发脾气的小学生,眼睛盯着裴清让的嘴唇,她要抢先在他之前说结束,她才不要当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看见他薄而清晰的唇动了动,说出口的却是:“来当司机。”
林姰不可置信:“什么?”
“难道要让你一个人去动手术?”
一个人去动手术是很大的事情吗?
强忍的情绪在这一刻疯狂寻找出口,忍着眼泪的眼睛发热也酸涩。
今天的裴清让怎么这么温柔啊,温柔到她不知所措。
她好努力才扯出一个不好看的笑:“就只是个微创,我一个人就可以。”
裴清让点头:“我知道,你最勇敢了。”
眼泪又快要出来了,林姰低着头,不想被看见:“那你还来。”
那道平日里冰冷的视线放得轻而又轻,难得带了哄人意味:“是我不想你一个人。”
有人陪的时候,恐惧也可以一分为二吗?
消毒水的味道好像没有那么刺鼻,那些痛苦的呻吟也可以屏蔽,就连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手心也不再有冷汗。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裴清让将她拉到身后:“我是家属,您和我说。”
他明明长了一张很不乖的脸,怎么这个瞬间,会让她觉得安心。
脑海蓦地冒出从未有过的念头:跟他结婚应该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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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让。”
“嗯?”
手术前,林姰换上了病号服,脸庞白净,头发绑起来露出额头。
害怕也不会让该有的痛苦减轻半分,她语气轻快地开玩笑:“我外婆就是癌症,这个好像会遗传,幸亏我们还没有领证,不然你真是亏大发了。”
裴清让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得要命——像那些陪孩子来手术的父母。
修长手指曲起,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她只是需要用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林姰脸色苍白,偏要笑着说一句:“一会儿我进去,你就去忙正事好了。”
她很怕给人添麻烦,如果别人对她好,总要想着怎么还回来,欠人人情最伤脑筋。
“现在就是正事。”
林姰抿唇,她不想欠人情,欠下人情就要留有余地被束缚,所以她喜欢自己的人际关系干干净净。
裴清让似乎看透她的想法,又似乎是怕她自作多情:“再找一个人假结婚也很麻烦。”
手术马上开始,林姰就要进去。
回头的那一刻,像是十七岁出国时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
她频频转身,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没有人来送她,也不会有人来送她。
人潮汹涌之中,好像有人喊她名字,像她绝望至极、难过至极产生的幻觉。
只是这次回头,裴清让站在那里:“我在外面等你。”
她扯出一个笑来,无声用嘴型说:“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来。
让我这次身后不再空无一人。
手术无影灯开到最大,意识变得混沌不清。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耳边竟然是他说——我是家属,您和我说。
再之后,坠入无边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姰迷迷糊糊自己漂浮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找不到落脚点。
那个地方很黑,她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好像下一步就要踩空。
当坚硬的盔甲褪去,她的身上很疼,心脏很慌,无助想哭的冲动那么真实。
手下意识向前摸索,像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抓住浮木……
直到温暖的掌心握住她的手。
是温暖的、安心的、让人想要靠近的。
她看不见他,却下意识地想要依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消失。
当所有盔甲都消失,她不报希望地小声问他:“你不要松手,可以吗?”
眼前一片漆黑,四下寂静,他的掌心是唯一温暖的光源。
回应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因为语调放轻,有种让人想要抓住不放的温柔——
“嗯,不松手,我会一直在。”
第12章 民政局见
很简单的微创手术,都没有伤筋动骨,很快就可以出院。
只不过取出来的息肉要做病理检验,结果要等三天,这才是最难熬的。
手术之后吃东西只能吃流食,林姰吃完裴清让打包的粥,准备睡一会儿。
裴清让离开前,事无巨细地交代注意事项,叮嘱她“有事打我电话”,除了私人电话、办公电话都给她留了一个,像是生怕她需要人的时候找不到,下楼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她想扔还没扔的垃圾。
从没见过惜字如金的这个人说这么多话,好好一个冰山帅哥,怎么也会像个啰里啰嗦的老
父亲,然后很快,他请的临时照顾她的阿姨到岗。
阿姨话不多,很勤快,做饭也很好吃,几乎是把她当女儿照顾。
这未免有点太夸张,裴清让却说,是懒得再去找一个结婚对象。
心脏温热,人情欠下不知几笔。
当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闭上眼睛就好像回到出门前的那一刻。
濒临崩溃的她推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裴清让。
三天,72个小时,4320分钟,林姰是一秒一秒度过的。
三天后的清早,她扣上鸭舌帽,又取下挂在玄关的帆布包,深吸口气。
就在手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竟然有不应该有的期待——她打开门的瞬间,会不会看到高个子西装帅哥,已经等在门口。
推开门的瞬间风拂过脸颊,家门口空无一人。
林姰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生病而已,怎么会连大脑构造一起改变。
当她走出楼门,目光霎时一凝。
裴清让的黑色越野车标很扎眼,已经停在楼下。
林姰不可置信,隔着车窗看见清隽侧脸,这才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自己去就可以。”明明下楼之前还在期待他的出现。
裴清让漫不经心扔下一句:“现场确认结婚对象的健康状况。”
语气里有他惯有有的懒散和混不吝,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林姰轻叹口气:“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你的人情了。”
裴清让浑不在意:“你和你的朋友也会算得这么清楚吗?”
林姰坦白:“跟祝余不会,跟其他朋友会。”
比如今天她喝了同事带的奶茶,明天就会还价值略高的甜点。
比如同事曾经在工作上帮过忙,那么下次她一定会主动帮回去。
她一直信奉“切勿交浅而言深”,因为这场手术的关系,她已经把裴清让从不算熟悉的高中同学,划到可以说话的普通朋友,所以可以聊一点普通朋友之间聊的天。
“因为祝余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其他朋友随时随地都会分开,不亏欠分开的时候就不会有愧疚,就可以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相忘于江湖。”
“所以找人假结婚,需要互相不喜欢?”
林姰“嗯”了声。
裴清让嘴角勾着,却没有什么笑意:“那现在欠我让你觉得很难忍受?因为分开的时候会有顾忌?”
林姰看着裴清让的眼睛,思考几秒之后认真点头。
本以为裴清让会像往常说一些让她避免自作多情的话。
没想到,他只是散漫回了句:“来日方长,你慢慢还。”
拿病理结果的路上,林姰的思绪不受控制,往最糟糕最糟糕的方向跑。
所以当医生说“是良性”的时候,她整个人愣住,所有血液往大脑冲。
裴清让垂着眼睛,无声松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下一秒,自己猛地被人抱住了。
他垂眸,是她发顶柔软,身体紧挨着自己,手臂在自己的腰后侧收紧。
高中数学竞赛保送、硕博藤校、从事最高精尖的行业,从来没有过大脑当机的时刻,而此时,他怔在那里,手垂在身侧,不知所措,不见平时半分游刃有余。
林姰吸了吸鼻子,盈在眼眶的眼泪憋不回去,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欣喜兜头而来将她淹没。
她足足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平复心绪,等平静下来,眼前是他的衬衣一尘不染,林姰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激动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