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 第21章

作者:一寸舟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现代言情

  庄齐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浮雕,梦里又哭了好久。

  静宜坐在沙发上,看她醒了,笑说:“饿了吧齐齐?去吃饭。”

  但庄齐摇头,她掀开身上的薄毯:“我要回家了。”

  “回家?现在?”静宜放下手机走过来。

  庄齐说:“对,我不能躲一辈子,总要去面对。”

  她不能一直逃避这个尖锐又伤人的事实。

  不管哥哥怎么看待她,把她当作什么都可以,她都要回去收拾残局。

  她已经失去了哥哥,担当和勇气要有的。

  未来的路还有几十年,这样就接受不了的话,怎么走得下去呢?

  这是坎坷的命数唯一教会庄齐的东西。

  静宜送她下楼,路上一直挽着她的手:“也不用怕,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谢谢你,静宜。”庄齐站在门口和她道了别,从花园里出去了。

  静宜看着她走远,刚要回去,听见她爸在叫她。

  叶闻天拿了把锄头,穿着一双黑套鞋,一看就翻了地回来。

  他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汗:“齐齐走了?”

  静宜点头:“走了,直面惨淡人生去了。”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人生?”叶闻天笑说。

  她不想解释这些,啧了下:“我说爸,你那个地是土不好,种什么进去都烂根,还翻它干嘛?”

  “这你不要管。”叶闻天瞪了女儿一下,他说:“今晚有场什么芭蕾舞剧,你王伯伯给了我一张票,你去看看。”

  静宜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哼上了:“哟呵,贵宾席。不用说啰,我又和王不逾坐一起,这就是你们的鬼主意,对吧?”

  叶闻天推开门进去:“少废话,你听家里安排就行了。”

  静宜回嘴道:“安排,天天就是安排,安排到我死!”

  听了这一句,叶闻天拎着手里的锄头就要过来。

  在这之前,静宜赶紧跑上了楼:“我去还不行吗?”

  秘书顺手接过,他笑说:“静静就这么个性子,您跟她动什么气?”

  叶闻天站着喝了口茶:“还嫌我指手画脚,她要是自己有打算有眼光,我有清闲不会享!”

  “您觉得雷家不好,浑身重利轻义的小家子气,静静不也听了您的,从此就没再来往了吗?”秘书说。

  叶闻天把紫砂壶扣在手里,他说:“没看她跟我闹的,出国读了两年书才回来吗?”

  “嗐,这就已经够懂事的了。”

  “算了,不谈这些了,去书房吧。”

第13章 桌子下面

  庄齐走了以后,唐纳言在客厅里站了很久。

  他的脚陷在柔软的地毯里,目光跟随妹妹转向窗外时,视野被一片树木遮蔽,入眼是层层叠叠的绿,尽头相接处,轻缈地游荡着绵白的云。

  “不管是她,还是她们,都不会比我更爱你!”

  这句话像炸雷,在唐纳言的脑子里震了一次又一次。

  庄齐爱他,她居然说爱他。

  是哪一种爱?妹妹对哥哥吗?还是别的什么。

  她才多大,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只怕分也分不清。

  唐纳言沉下一口气,脚步虚浮地上了楼,回到书房坐下。

  抬头是四面到顶的柜子,上面摆满宽厚不一的圣贤书,他被这些仁义道德围困多年,驯化多年,最终也成了书中刻画的标本,克己慎独,守心明性。

  唐纳言跌坐在厚重的靠椅上,开始一步步往前追溯,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到底哪个地方出了岔子。

  是他过去的哪一个举止失了分寸,让青春期的妹妹有了遐想,还是他说的一些话产生了歧义,才将引诱她至此?

  他想了很久,仿佛处处都没有错,又仿佛处处是纰漏。

  越界和守界,这道无形的界限在哪里,由谁来定,唐纳言不晓得。

  事实上,也没有一个兄妹相处的范本可供参考,像划定法律职责范围一样清晰地指出,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唐纳言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天色暗下来时,面前的汝瓷小缸里已积满烟头。

  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份棘手的家庭伦理关系。

  而更为棘手的,是在妹妹说出这番话以后,他本人的心情。

  他今年快三十岁,虽然忙于学业、工作和照顾妹妹,从没有涉嫌过男女情感纠葛,但也不是愣头小子了。

  尤其是这些年,挤到他身边来的姑娘也不在少数。

  在这当中,妖娆者有,清纯者有,更兼妩媚娇俏的。但唐纳言总是敷衍了事,所有的关联全止步于酒局,下了桌,谈完了事,他连看一眼都懒得。

  至于打小认识的闺秀,譬如张文莉,唐纳言则以礼相待,交际都框限在规矩内。

  他对爱情,对婚姻,甚至对由此衍生出的性,俱是相当冷淡的态度。

  唐纳言也想过自己的终身。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听从唐伯平的安排,娶一个权势地位对等的姑娘,人选就在他礼待的闺秀们之中,而结婚后,他也将十年如一日地礼待她,象征性地生一个孩子,相敬如宾地过完后半辈子。

  就这样的日子,怎么还能对爱提得起兴趣呢?

  听起来就令人气馁灰心,真要辩驳起来,没有爱反倒是件好事了。

  但在庄齐说出爱他时,除了气愤、不可思议之外,唐纳言也不敢保证,他心里没有一丝惊喜。

  唐纳言反复想起妹妹那双布满雾气的漂亮眼睛。

  只要他一闭眼,面前就是少女湿润的脸颊,而他因此心跳加速。

  那么,他现在应该教育妹妹,告诉她这根本不是爱,只是在兄妹相依的过程中,情感发生了错误的移位,拿出耐心来慢慢纠正。

  还是姑且认定这是真的,是一件不可更改的事实,然后迅速将妹妹送出国,让她一个人去冷静,以达到拨乱反正的目的。

  考虑到最后,唐纳言夹着烟往唇边送,慢条斯理地抽了几口后,他勾起嘴角,讽刺地笑出了声。

  要命的是,这两个最稳妥的办法,他哪一个都不愿执行,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的思绪起起伏伏,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沉下来,像电影蒙太奇的转场。

  楼下响起了轻微的交谈声。

  好像是蓉姨在问:“齐齐,你一天去哪儿了?”

  后面唐纳言就听不清了,妹妹的声音一向轻柔。

  没多久,书房的门被敲了三下。

  唐纳言伸手掐灭了烟,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进来。”

  房内一豆灯光,袅袅的白烟散开在黑夜的边缘。

  窗户紧闭着,连温热的风也刮不进来,气氛是濒死的沉默。

  庄齐懂一鼓作气的道理,她的勇气随时都会消失,所以一回来就来找哥哥。她尽量镇定地走着,走到唐纳言的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她的手交握在一起,藏在桌子下面。

  唐纳言没说话,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她。

  他粉青调瓷瓶一样薄脆的妹妹,此刻勇敢坚强地坐在他的面前。

  过了会儿,庄齐开口说:“哥,我回来了。”

  唐纳言点头:“天也黑了,你回来了就好。”

  庄齐看了看窗外,十几年来都没什么变化。

  树还是这些树,来来往往的,也还是这些人。

  她忽然笑了:“小时候我喜欢在外面疯,但只要天一黑,我就知道得马上回家,要不然哥哥该着急了。哥哥记挂了我十二年,看着我今天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过?”

  唐纳言沉默地看着她。

  她笑起来很乖,白软的脸颊上一浅一深两个酒窝。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庄齐抢了先:“哥,如果你还是要骂我,我就坐在这里听完。但你不用怕,我不会影响你什么的,也不会再发疯了。你觉得我恶心,不想看见我,我今晚就搬出去。”

  真是小孩子讲话。

  他能怕她什么?他只怕他自己。

  唐纳言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要搬到哪里去?”

  “学校。”庄齐低下头,眼波含水,小声地说:“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我总是不回来住,因为我怕见哥哥。我管不住自己,就怕出现今天这样的事,但还是发生了。哥,我很抱歉。”

  这番话听得唐纳言一阵揪心。

  他温然出声:“今天是哥哥不对,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骂你,你哪里都不准去,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他无法同妹妹一样,用恶心这种字眼来形容他养出来的女孩。

  她是他精心呵护大的,比谁都更美丽高贵。

  但他在此刻,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抚她。

  他自己脑中也一团浆糊,说什么都难免加深误会,还是想清楚了再开口。

  庄齐明白了。

  哥哥永远是一个明德惟馨的君子。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不代表从此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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