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庄齐急着往回找补,“还好,但我不觉得饿,真的。”
李医生点头,“小姑娘爱美,想靠少吃东西来保持体型,我理解,但日常生活中,还是要多注意饮食营养均衡。明天还有几项检查,现在吃些清淡的东西,早点睡吧。”
唐纳言绷紧了唇角,忍着没说一句话。
他亲自送李医生出去,“麻烦了。”
“不会,您太客气了。”
唐纳言在走廊上站了会儿,编辑了信息发出去,很多东西需要司机送来。
再进病房时,他正容亢色地往椅子上一坐。
庄齐不敢往那边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手指紧张地抠着床沿。
室内灯光明亮,窗外是微风擦过树叶的声音,簌簌地响。
两个人安静地对峙了一会儿,好像都被困在了这份沉寂里,谁也没办法突围。
最后,唐纳言长辈似的发了话,“不说话,也不肯叫人,准备不认你哥了是吗?”
庄齐更不敢抬眸,很轻地应了一句,“我没有。”
唐纳言伸手握住了她,“别弄了,一会儿指甲再断了。”
她的手很凉,裹在掌心里,像握了一块冰。
庄齐的手腕颤了下,小声说:“我还不是怕你骂我。”
“你真的怕吗?”唐纳言的身体俯低了一点,另一只手拨开她的头发,“真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就不会把自己弄到进医院了。几天不管你,饭也不用吃了,打算怎么样,成仙吗?”
庄齐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他突然的靠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温柔内敛的东方木质调,似乎是乌木沉香。
她咬了下唇,又即刻松开,雪白的唇瓣迅速充血,像一瞬间焕发了生机。
庄齐小声地向他申辩,“我哪是不吃饭,是真的吃不下,多吃一点就想呕。在港中文的食堂里,那个菜我不喜欢,硬着头皮吃下去,参观没结束就吐了,还是背着人的。”
从小到大都这样,说不得她一句,说一句顶十句回来。
唐纳言没有告诉过她,他喜欢她这样顶嘴,总活得那么规矩有什么好?女孩子要有一点个性的。
此刻他也忍住了没牵动唇角。
唐纳言淡嗤了声,“为什么又要背着人?还不能不舒服吗?”
庄齐撅着唇,“还不是怕别人说我娇气,一路上没少被他们说。”
“谁说的,把名字告诉我。”唐纳言始终握着她,他身体里的热度一蓬一蓬地传过来,庄齐觉得她也暖了。
庄齐盯着他俊朗疏淡的眉眼,试图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唐纳言认真地说:“我养大的人,娇一点要他们管?”
庄齐的目光游离在他脸上。
这的确就是她哥哥,一点没错的。
可他怎么了?
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就为这么一句话,眼眶里有热泪涌上来,庄齐抽了抽鼻子。
她看着唐纳言的眼睛说:“这一个多月,你一点都没生我气吗?怎么来的这么快。”
“之前不气,现在非常生气。”唐纳言皱着眉,目光漆黑得像纸上墨点,他说:“你看看你,完全调停不好自己,还跟我逞什么能?”
庄齐急得在床上摆了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分手那件事,你为什么还来照顾我呀?我那么的......”
唐纳言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痛。
他厉声打断她,“不要再说胡话了,我本来就没同意,所以也不作数。”
庄齐瞪大了眼睛,急中带喘地问:“你怎么没有同意?”
唐纳言说:“我是不是让你去静心,好好休息,从头到尾没接你的话?”
她的嘴唇翕动着,蹙着眉回忆那天晚上的话,好像还真的是。庄齐说:“可我......”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唐纳言抬起手,钳制住她的下巴,眼神如积雨的乌云般压下来,“你不记得的话,我就再重申一遍,你七岁那年我管了你,这辈子就不会不管,半途而废的事我不做。”
顿了一下,他才松开她,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加重了,“你说不要在一起,我也让你自己过了这么久,总该可以了。但你想分手,除非我今天这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闭,那就随你怎么闹到天上去。”
庄齐眨了下睫毛,蓄满了眼眶的泪珠从泛红的眼尾滚落,流进她的鬓发里。她也委屈,眉心都拧到了一起,“我又不是闹,我不想你为了我劳心费神,我怕你太辛苦。”
灯光下,唐纳言用手帕拭干她的眼角,他柔声说:“你这样,我看着就是胡闹,出于本心做的事,它不能算辛苦,明白吗?”
他在前边苦心孤诣地扫清障碍,为他们争取在一起的权利,结果身后的小姑娘先弃了权,她小手一摇说她不想要了。
这不叫胡闹叫什么?
她点点头,“明白了。”
有人敲了敲门,小鲁提着两个食盒和一个旅行袋,出现在了病房里。
他走到茶几边说:“唐主任,我去万和取来了,放这里吧?”
唐纳言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好,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
看见来了外人,庄齐忙抹了一下脸,叫了句:“小鲁哥哥。”
小鲁凑到病床前,“齐齐又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一个又字让她脸红了一下。
庄齐摇头:“还是好难受,头晕。”
小鲁说:“快吃点东西吧,我在后厨看着熬出来的粥,还配了几样你爱吃的小菜。”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嗐,我上哪儿知道这些,都是唐主任交代的。”
唐纳言把粥盛在小碗里,放在移动小桌上,推到了床边,又去扶庄齐坐起来,“慢一点,别起太猛了。”
小鲁见状,十分有眼色地告辞走了。
庄齐披着毯子靠在枕头上,“我以为你会叫蓉姨来送呢。”
唐纳言吹了几下粥,喂了一勺到她嘴里,“叫不了,我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她咽下去,连忙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也不回去?我们不都分开了吗?唐伯伯还在怪你吗?”
“就不能是我怪他吗?”唐纳言慢慢搅动着粥,他说:“那么个没人情味的家,有什么好回的?让他们夫妻俩去过吧,我和他们谈不来。多说两句还要吵起来,离远一点好,省得成天斗成乌眼鸡。”
庄齐眼神黯淡下去,轻声说:“哪有啊,你以前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好儿子,怎么会谈不来?”
“好儿子就活该被拿来摆布?”唐纳言又喂她吃了一口,擦了擦她的嘴角,耐心把道理揉碎给她听,“你不要再为我的事自责,这一切都是我和他们的矛盾,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家这一系列的复杂状况早就存在了,不是你带来的。现在话已经说开了,你谁也不用怕,他不会拿你怎么样,更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他并不是霸道到了什么顾忌都没有,记住了吗?”
正相反,名和利这两个字,一辈子都把唐伯平吃得死死的,他行事前,一定也最先考虑这两方面的得失。
庄齐点头,“记住了,我以后不自作主张了,真的。”
她咬重了末尾两个字,生怕他不信似的,就差把手举起来了。
唐纳言掀起眼皮,用了三分力,“最好是真的,你下次再跟我......”
“什么呀?”庄齐坐床上望着他,眼神明亮,像小猫亮出了爪子,“你就拿我怎么样?说啊。”
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骂又不好骂,打更是从小就没舍得过。
他简直拿她没有丝毫的办法。
大话没说出来,唐纳言先松了口,“好了好了,吃东西。”
就是这样细心地喂,庄齐还是没能吃下多少,到后来一个劲地摇头。
唐纳言看着没动几下的粥和菜,叹了口气:“就这点胃口,难怪会营养不良。”
但她还病着,也不好逼她现在就进补,只能出院后慢慢调养。
庄齐在床上扭动了一下,“哥,出了好多汗,难受。”
他摸了下她的额头,“退烧了,抬一下胳膊试试,还能动吗?还是我打盆热水来,帮你擦一遍?”
她立马摇头,“我不要哦,那怎么好意思的呀,自己可以去洗。”
唐纳言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有哪里我没看过?”
庄齐躲避着他的目光,喃喃道:“老流氓,你还有理了。”
“说什么?”他俯身下来听她讲话。
庄齐不敢再重复,她说:“我想去洗澡了。”
唐纳言拿出她的换洗衣服,把她抱到了洗手间门口,放下她说:“门不要反锁,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能有什么事啊?”庄齐从他手里抽走了裙子,嫌他太啰嗦。
但一转过身,她抱着面料丝滑的睡裙,唇角抿出一个嫣然的笑。
她承认她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一天也离不开哥哥的小女孩。
有他在的时候,庄齐会觉得自己是一尾红鲤,游动在哥哥撒下的鱼饵边,不停地摆动着她绚丽的鱼尾,做出类似动物自发求偶的行为,乖乖等着他把自己钓上去,好趁机吻一吻他温热的掌心。
庄齐洗完后,清清爽爽地躺回了床上。
唐纳言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丢到了走廊外的垃圾桶里,回来洗干净手,从小鲁拿来的包里面,取了一套更闲适的衣物。
庄齐转了下乌珠子,疑惑地说:“你干什么,还准备在这里住吗?不要吧。我已经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呀,这儿肯定睡不好的。”
“又要把我赶走啊?”唐纳言手里拿着衣服,忽然回头问她。
庄齐不敢接话,她支吾了一阵,“我......我就是提个建议,不听算了。”
他往洗手间里去,留下咬牙切齿的一句,“你这些孩子气的话,我当然不会再听了。”
有哗啦的水声传出来,庄齐坐在床上听着,窗外是浓稠的夜色。
她低头摸着毯子上的纹路,既惊且喜地想,原来从一开始,哥哥在犹疑徘徊过后,打算和她续上的,根本不是一拉就断的细巧关联,而是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
而从那时起,庄齐就知道她会为他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