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钦点废柴
温赛飞作为目击者做完笔录,又以警员身份陪伴她,等待她的小姨从丰城跨越大半个中国飞来海城。
从爆炸现场搬出两具尸体初步确认属于彭建和和马淑瑜,彭佩珊作为唯一的女儿前往认尸。
那时她只有16岁,只能想象到一个词,焦黑。
在停尸房前,温赛飞看出她的犹豫和恐惧,问:“你记忆中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她愣了愣,说:“我爸很白,我妈说我一身冷白皮都是我爸的功劳。他很爱抽烟,但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抽。我妈喜欢瑜伽,身体柔韧性很好,可惜我还是遗传了我爸的硬骨头。他们偶然晚上会吵架,但从来不当着我的面吵,逢年过节很注重仪式,‘珊庄’前院都是我爸送我妈的花。”
温赛飞说:“你可以保留爸爸妈妈在你心中的样子。”
她还是愣愣看着他,他宽大的夹克还在她身上,早被滚脏了。在她最迷惘无助的时候,温赛飞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多年来她一直很庆幸没踏入那道门。
这一刻的关怀成了温赛飞的“免死金牌”,往后哪怕他对她再冷漠,只要想起这一瞬,她可以在心里悄悄释怀。
丰田停在盐山区郊区一个停工的住宅楼工地外围,警戒线已然拉起,技术中队的人第一批进入了现场。
花雨剑和蒙大利迎上来,就等他们。
温赛飞示意副驾抽屉,“带个塑料袋。”
马霜痕拉开抽屉,抽出一个蛋糕店的袋子,质地厚硬,抻一抻滋啦响,“这个可以吗,干什么用的?”
温赛飞直接开门下车。
马霜痕比了下鞋长,可以当鞋套。
难道见习警员要自备鞋套?
她又翻出一个,叠好了一起兜着下车。
花雨剑迎面就说:“小飞哥,还真被你说对了,果然是全尸。”
温赛飞问:“载庞秋怡兜风那几个男青年,有线索了吗?”
“小飞哥,还在查。”
蒙大利开始讲尸体发现情况。
这片工地因资金链断裂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后来有人偷偷撬门往里倾倒装修垃圾,渐渐堆出几座垃圾山。报案人也是倒垃圾的司机之一,进来在车里都能闻到一股异臭,他循着异味发现有两只野狗刨出一只人手,已经腐烂生蛆了。
马霜痕跟在他们后头,越逼近尸体所在的垃圾山,类似死老鼠的味道越为浓烈,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她的胃部一片翻腾。
花雨剑和蒙大利捏起鼻子,不住扇风。
温赛飞跟丧失大部分嗅觉似的,只是皱了皱眉。
一个全副武装的女法医带着她的徒弟在忙活,尸体大部分呈现眼前,哪怕身上蒙装修颗粒,蛆虫仍不住蠕动,一只手被狗啃残了好一截,面目狰狞,视觉冲击强烈。
哕——
马霜痕呕出一个危险的声音,立刻双手捂嘴。
四道目光利箭般射来,女法医好像也要吐槽,温赛飞早有预判似的,抢先一步,“出外面吐,别污染现场。”
挨骂归挨骂,被自己人骂总归好过比外人骂。
马霜痕扭头麻溜地滚,下意识找袋子,手进口袋滋啦响,马上摸到了——
小飞哥牌呕吐袋,双份大容量。
第9章
马霜痕吐空了,用矿泉水漱了口才重返现场。
现场勘察组那边差不多完工,法医这边也将尸体装袋搬走,带回队里进一步解剖。
“报告什么时候能出?”这是温赛飞每回最关心的问题。
法医陈忠钰盯着同事搬尸体,隔着护目镜白他一眼,“你能不能换个问题,天天催催催。”
温赛飞只肯换个角度,“天黑之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陈忠钰不疾不徐,眼神扫过马霜痕,不由停了下。
花雨剑介绍,“忠钰姐,这我徒弟小马,刚毕业来的。”
“忠钰姐好。”马霜痕立刻灵醒问好。
陈忠钰睨了温赛飞一眼,“原来是捞剑徒弟,我还以是你们小飞哥的。”
此话一出,蒙大利妒意大发,进重案队大半年,连小飞哥衣角都没摸到,小马都快成小飞哥的公认徒弟了。
花雨剑没皮没脸笑道:“忠钰姐,别说小马,连我这个小马师父都要跟小飞哥多学习。”
陈忠钰回到自己车边,除掉整套防护,才跟温赛飞介绍初步情况。
尸体埋在其中一堆垃圾山,躯干左侧被破坏较为严重,左手掌整个缺失,手臂出现多处啃噬缺口,推测为野狗所咬,其余地方没有明显外伤,头骨完整,没有明显中毒特征,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天以前,具体死因有待验证。
“从衣着、残留物件和身高体型来看,大概率是朱子白。”陈忠钰最后说。
结论一旦白纸黑字呈现,意味绑架案正式升级为绑架杀人案,肩上压力从无形增加。
“辛苦了。”温赛飞说。
陈忠钰的兴趣点从死人转到活人身上,望向远处跟着花雨剑东看西看记笔记的小女警,“天天跟这么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出外勤,你女朋友不担心你?”
老熟人面前温赛飞没有装蒜的必要,坦言:“哪来的女朋友。”
“你少装,你们重案队的都这么说,还是涛哥公布的,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糖?”
陈忠钰当初花了多久相信传言,现在就得花多少时间重新认定事实。
温赛飞:“涛哥那张嘴除了说案子你能信?”
陈忠钰仍是将信将疑,“涛哥都会造谣?”
温赛飞狐假虎威,“早点出报告,不然涛哥说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哎——”陈忠钰扬手要敲她爆栗,身手哪及得上重案队中队长,早给闪开了。
温赛飞笑着朝工地里扬声,“大头虾,走了。”
“来了,小飞哥。”小姑娘屁颠颠跑过来。
陈忠钰一时不确定温赛飞的笑容给谁的,古怪道:“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叫人家大头虾?”
“本来就是大头虾。”
温赛飞没留意带了点宠溺的意味,谁不知道重案队的小飞哥要求严格,办案稍有不慎就被讽刺得体无完肤,身边竟然能容下一只大头虾。
陈忠钰不禁又多看了马霜痕两眼,女警能考入刑警队能力定然鹤立鸡群,比男警付出更多,又顶着一张同样出众的漂亮脸蛋,进了和尚庙难怪会被惦记。
温赛飞回头跟花雨剑打招呼,“捞剑,这个我拎走了。”
花雨剑随意摇手,早走早清净一般,师徒情分堪忧。
回到副驾,马霜痕的肚子先于引擎叫了一声,密闭车厢放大了滑稽感。
温赛飞唇角噙着笑,“去吃饭。”
马霜痕略有尴尬,没话找话,“小飞哥,你第一次出命案现场,应该没像我一样大吐特吐吧。”
温赛飞一时没接话。
等丰田拐出封闭工地的烂路,车况平稳,马霜痕又问一遍,“小飞哥,你到底有没有吐呀?”
“没有。”温赛飞干脆又吝啬扔出两个字。
“还是你厉害,小飞哥。”马霜痕的夸赞一向真诚,让人很受用。
温赛飞似有一点无奈,不禁抚了下方向盘,“第一次是跟你在一起。”
马霜痕回过神,讪讪接茬,“是哦。”
他们凑巧一起目睹嘉禾路1·26杀人焚尸案爆炸现场,也是这桩命案积案让他们七年来藕断丝连。
“小飞哥,”马霜痕脑袋支在窗框上,略显困乏,“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晚你没有折回烧烤店帮我拿钥匙,而是直接送我回家,说不定我也灰飞烟灭了。”
温赛飞淡淡道:“大头虾救了你一命。”
马霜痕盯着他立体的侧脸,摇头,笃定道:“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你拒绝回去拿钥匙,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说话目的性不强,漂亮话没有马屁感。
恩人的名号太重,温赛飞不想承受,“你福大命大,跟我没有关系。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有其他方式避祸。”
听在马霜痕耳朵里,温赛飞像着急跟她撇清干系似的。
“我说是就是,你说不管用。”
赌气的口吻听着像撒娇,温赛飞好一阵沉默。马霜痕似乎又过线了,刚从命案现场出来,他们该是上下级关系。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
温赛飞冷不防又开口,吓她一跳。
马霜痕坐直了,认真说:“以前就有。”
温赛飞:“现在呢?”
马霜痕奇怪道:“这是既定事实,以前这样想,现在也这样想,以后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温赛飞又没再接话,眉心微拧,平日犀利的眉眼覆上一层阴郁。没有音乐的车厢笼罩着沉默,比冷场还微妙,算不上尴尬,只是莫名令人难过。
“我应该没给你造成困扰吧。”马霜痕自我开解,话毕反思,可能真有一点。
高一下学期开学前,马淑瑜办好改名和转学手续,带她回妈妈的家乡丰城生活。
她要了温赛飞的联系方式,哪怕他微信朋友圈除了转发通知就是宣传反诈,她也能找到话题隔三差五联系他。寒假打听案件进展,暑假问公大报考条件,平时问公大日常。除了因公隐匿,温赛飞基本有问必答。
温赛飞跟马淑瑜一样,不赞成她报考公大,按以前父母的规划,她应该申请国外本科,读经管类专业,最迟研究生也要出国,家变后就算打折也应该读一个普通专业。
温赛飞作为业内人士,意见更具参考性,但在她身上没有实用性。她还是欢欢喜喜进了公大侦查学专业。
到了公大,大学生活新鲜丰富又紧张,她也没晾着温赛飞,不时问候他: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出差,记得来母校看看小师妹我。
[Safari:看其他小师妹,不看你。]
[马蹄爽:不行。]
她发了一个直戳鼻梁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