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天鹅啊
她是想说开慢点的话遇到?那个抱着羊的人?她就能及时?停车了, 但是话说出口的一瞬间, 记忆好像出现了一些闪回。
那个加速过弯的瞬间,那个得知自己不能再上赛车的瞬间,还?有她曾当着众人?的面用力地扇自己巴掌,问自己为什么不踩刹车。
时?至今日, 那些落魄、窝囊、“不像陈睦”的行为,给她的打击或许比不能开赛车本身还?要大了。
她的手因此抖了两下, 被杨糕敏锐地捕捉到?:“也不是啊。其实我之前还?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在那边骑马骑牦牛呢, 很多人?都是把这?个项目留到?祁连大草原上的。”
陈睦嚼着羊肉看他:“真的吗?”
“对啊。我家牧场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是祁连草原上做游客生意?的牧家乐很多, 那你去一趟不可能就只抱一下小羊就走吧?肯定还?会跟马啊牦牛啊什么的亲近一会儿?——没事儿?,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
“明?天你还?要跟着?你在家消停两天吧!”杨爸一听这?话就头疼,“我都想好了, 明?天你跟我去把那车辆报废给办了,我再带你找个寺庙拜拜,能出这?么邪门的事,我觉得你最近命里有劫。”
“什么啊,我命好着呢!你看我这?么大难不死,我命里能有什么劫……”
“其实你爸说的也对,要不明?天你还?是在家吧。”陈睦这?话出来?,杨糕一下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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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炉里的火焰噼噼啪啪地响着,此刻听来?略显聒噪。杨糕问了句:“为什么?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就是觉得也不能什么都让你陪着,有些事我还?是想一个人?去做。”陈睦说着又用刀尖叉了块土豆起来?,“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别人?面前会装,老跟你同行的话,我都不知道我心情是真好了还?是假好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要从明?天起就跟我分开吗?”
“小杨你好好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杨爸紧接着就教训起来?,“也就是说人?家陈小姐这?趟是出来?散心的,本来?就打算一人?个人?玩,你都蹭车蹭到?这?儿?了还?不够?还?想再跟着?”
杨糕也不接这?话,现在他爸说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只盯着陈睦,想要她给个说法?。
但陈睦什么也没说,只是手起刀落又切了块羊肉下来?。
杨糕看得霎时?脾气?上来?,把小刀往餐盘里一丢:“我吃饱了!”
“哎你这?孩子真是给我惯的……”没等爸爸把话说完,杨糕就已经洗干净手进了屋。
杨妈也很快放下小刀餐盘,用胳膊肘怼了杨爸一下:“别多话了啊,我看看他去。”
“哦好。那我给你留点羊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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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爸一边往杨妈的盘子里削肉,一边跟陈睦抱歉道:“见笑啊陈小姐,男孩大了我是越来?越管不住了。”
“没事儿?,我爸妈也没管住过我。”陈睦也拆着自己这?边的羊肋骨,“我觉得这?跟男孩女孩也没关系,女儿?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杨爸就继续跟她聊着:“陈小姐也跟父母不合适?”
“您说呢,我是个开赛车的。”陈睦笑一下,又说,“叔您决定开牧场的时?候,杨糕的爷爷奶奶难道就很支持吗?”
杨爸听得一愣,然后笑笑:“那肯定是如临大敌。”
“所以?您现在后悔吗?”
“说实话,有时?候会后悔。但是回到?当时?重新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因为这?条路上有杨糕的妈妈,还?有杨糕。”杨爸说着给陈睦添酒,自己也斟满,“我毕竟不是游牧民族出身,来?到?这?片草原很多事情都要学,和周边‘邻居’的语言、信仰不同,想要求助也很困难。尤其是没有自己的草料场,没有放牧的相关补贴,开牧场的成本其实比其他牧民大得多。实在太难了啊,所以?从杨糕小时?候我就生怕他对放牧产生兴趣,万一他说自己以?后也想放牧,那我真是……”
他们碰一下酒杯。
陈睦说:“您放心,父母从事的工作,孩子一般都不太想干。这?方面您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那其他方面呢?我是喜欢这?种生活,所以?不听人?劝一意?孤行,该吃的苦我都受着,最后我也算是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杨糕是被迫出生在这?样的大山里,从小学起就得住校,看过、体?验过的东西?都少,都这?么大个子了,一张嘴还?跟小孩似的……”
“哦,那我妈也会这?么说——我妈常说我‘也看看自己什么岁数了’‘老大不小不能跟小孩似的了’。”陈睦笑笑,“我倒觉得这?没什么,跟小孩似的,也有小孩一样的活法。”
“比如?”
“比如30岁辞职开牧场。”
杨爸怔了怔,继而笑开,口中?感慨:“真不想让他吃这?种苦啊。”
“可他是真乐意?吃摄影的苦啊。”陈睦也跟他笑,“一般小孩子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早就被吓懵了,但是杨糕完全没有。他甚至还?不想回家,用自己的特长跟我交换、向?我求助,想要继续完成自己没做完的事。有这?个胆识他差不到?哪去的,像个冒险家,跟您一样。”
“跟我一样?”杨爸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玩。
“是的。”陈睦摊手,“我觉得这?是生育最大的意义吧?就是有这么个孩子,像极了你,但又比你更好,所以就看不惯你。同时这孩子还?很有斗争精神,勇于掀翻强权野蛮生长,那真就没白养了。”
她说着就叹了口气?:“我其实特别希望我爸妈当中?能有一个在跟我吵完架后,老泪纵横,感慨一声‘我的孩子还?是像我’,只可惜并没有。”
杨爸又给她斟了酒:“陈小姐,我很难得在今天遇到?了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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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能把控局面的人?都不在,就剩两个心里没数的在这?喝,从思维清晰喝到?头脑混沌,从谈笑风生喝到?老泪纵横。
“叔我是真的很痛苦,你现在坐拥青青草原,200头牦牛,你是大成功了。你想想如果你当时?大吵一架,众叛亲离,然后开牧场失败了,那得是什么滋味?”陈睦抹一把眼泪,“那就是我现在的滋味。”
“太对了,你这?话说得太对了!”杨爸一拍大腿,“但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失败过?我以?前养羊,全养死了,后来?我寻思我可能跟羊犯冲,我又开始养牦牛,这?才起来?的。那我看着羊群全部病死的时?候,我跟你难道不是一个心情吗?”
“还?是有点不一样吧,你又不是牧场没了,你只是换个东西?养……”
“所以?陈小姐我跟你讲,不要相信任何时?候是结局!”杨爸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敦,“你就想着这?事儿?还?没完,你再往前探探路,肯定还?有得玩!”
果然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陈睦是真没得玩了,除非医疗技术飞跃给她把腰修复。
不过她倒还?记得她是为了杨糕才跟他爹掰扯这?些的:“是啊,所以?孩子想搞个摄影又能怎么样呢?叔你说18岁做的选择没有依据,但实际上这?世上绝大多数成功人?士,都是从十多岁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一辈子就干那一件事。如果杨糕真的那么坚定的话,我跟您说这?孩子真的前途无量。”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杨爸亲自给陈睦切了块肉,“我们都有做了后悔,不做更后悔的事!”
“太对了叔,这?就是赛车之于我,牧场之于您,摄影之于杨糕。那些俗人?他们不懂,是他们没本事!”
“不行,你真不能再叫我叔了。就陈小姐这?个见地,我觉得我们再不能叔侄相称!”杨爸说着就倒上两杯酒,“这?样,皇天在上,我跟陈小姐志趣相投、志向?相近,陈小姐还?救过我儿?杨糕的命……”
越听越不对劲,陈睦的眼睛也逐渐清明?起来?:“不是,叔,您能不能别来?这?套……”
“今日我和陈小姐就结为异姓兄妹,从今以?后你叫我哥,我叫你妹。希望今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要记得祁连草原上还?有你一个家!”
“啊?不是啊叔,我们俩……”
“不说虚的了!陈小姐,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不行不行,这?杯酒你不能喝!”陈睦一只手捂在杨爸的杯口,脑袋伸向?房屋方向?疯狂求救,“小羊!你快过来?看看你爸!他喝多了!”
第59章 分手 我希望第一次是和你。
很符合陈睦对老男人的刻板印象, 几杯酒下肚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就称兄道妹要跟人拜把?子?。
好在杨妈和杨糕及时赶到,一个拽手一个架胳膊把?人拉起来。杨爸还热情拥抱了杨糕, 口中含含糊糊地喊着:“小杨啊, 爸爸其实还是很看好你的,真?的。”
然后又最?后叫了一声“我的孩子?还是像我”,就被杨妈拽进了屋里。
陈睦在水池边喝了口水漱漱口, 抬头?没事人一样:“怎么样, 不?错吧, 我就跟你说了我能把?你爸说通。”
杨糕却完全没有“得到爸爸认可”的那种感动,只是把?陈睦从水池边推开,边洗手边说:“喝醉酒说的话比草还贱。”
嘶——好刻薄。
烤全羊的火还没熄,肉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 天边的太阳已坠至山尖。陈睦喝得也不?少, 晕乎乎地靠在墙边:“你跟你妈说了吗?”
“没。”
“那她没问啊。”
“我只说了我喜欢你, 想和你一起旅行。”杨糕甩甩手,又拿了个桶一样的大锅过来装水,“当然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现在也拿不?准。”
那就……拿不?准呗。
陈睦已经开摆了, 反正?明天她就走了,喜欢不?喜欢的, 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丝毫不?后悔和杨糕一起度过的这些日日夜夜, 在她心里杨糕就是初恋男友,她能毫不?避讳地跟任何人说起他, 说起自己的前男友有多么天真?善良、温柔明媚。
说起来一路走到这里陈睦的心态变化也很大,从“18岁的碰不?得”,到“喜欢就及时行乐”;从“不?行啊碰了就得负责”, 到“完蛋了我好像没法负责”;从“怎么办杨糕知道我的想法肯定会大发雷霆”,到“咦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嘛”;从“他要继续跟着就给他点缓冲时间吧”,到“算了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可以?这么对待一颗真?心的,实在是在她越来越过分的时候,杨糕总能一步步原谅她。
也不?是,他好像也没原谅,他就是……很善良。
已经善良到了陈睦都不?太能理解的地步,想当初她跟徐来表白那会儿,只是态度不?够端正?就被指责为“不?尊重人”,很难想象把?徐来放到杨糕的位置上他能做出什么事。
难怪说“人善被人欺“呢,处处给人行方便,那谁还不?想方便行事。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着,杨糕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解释解释吗?”
陈睦却只是问他:“放这么多水干嘛?”
“给你烧洗澡水。”
*
在草原上洗澡不?方便,但陈睦还是在屋后小柴房洗上了澡。
一身的羊油味被冲洗干净,脑子?里的酒精好像也淡了不?少,陈睦擦干身上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四下里没见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在忙着照顾喝醉的杨爸,陈睦只好先?回
到自己卧室去?,躺在床上给杨糕发消息:【我洗好了,水还在那。】
没得到回音,陈睦便把?手机设成静音,准备睡了。
虽然时间还早,但她知道要是不?赶紧睡觉,一会儿就又到了徐来的电话时间,如果没接他又要一直打,烦到她不?得不?接为止。
然后只要是接了,今晚还睡不?睡得着就不?一定了。
床也就是比那种寝室床铺稍宽一点点的样子?,所以?用?着杨糕高中时的床单被套刚刚好,虽然都已经清洗到满满的洗衣液味,但是对于跟杨糕抱着睡过几次的陈睦来说,还是能从蓝月亮中分离出杨糕身上的那种体香。
陈睦本来没以?为自己能很快睡着,但这飘渺的香气于她而?言似乎已经有了安神作用?,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酒精的辅助让她睡得很沉,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盖着杨糕的被子?,就开始做一些不?好的梦。
她梦见香味越来越重,滚烫的手捉住她的脚踝,抚过她的小腿,然后继续向上探索。
因?为摸得实在太是地方,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呼吸加重了,嘴里也传来享受的哼哼声。
那梦好真?,甚至细致到她觉得被子?鼓了起来,有谁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着,直到发丝扫过她的大腿。
于是她难耐地一躲,反倒让自己暴露开来,被轻轻一吸。
“啊!”她惊叫一声清醒,同时膝盖一抬打在对方的鼻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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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在黑暗中被痛击的滋味不好受,但杨糕还是忍着没叫出声来。
然后被子?很快被掀开,确定钻被窝的人是他后,陈睦的神情也从警惕转为惊慌:“没事吧?你……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