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帘重
贺屿薇狼狈地先爬到掉落手机的位置,捡起来,她透过墙上的影子看到一个颀长人影边活动着手腕,长身而起。
自己是被救了,还是陷入新的危险?
她不敢放松警惕,看向旁边的物品,试图想拿起什么东西来自卫。
“啪”的一声,漆黑的房间里有了第二道光芒,是来自打火机的亮度。
花衬衫,喉结,接着在任何场景内都平静的面孔,出现在黑暗中。
他及时出手救了她,却并没有和她说话,更没有询问她的状况。
余温钧从裤兜里掏出条纹手帕,擦了擦污垢,把手帕扔掉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先点上。
青烟升起。
除了胸膛因为打架而剧烈起伏,他此刻的表情依旧沉稳平静,但目光始终盯着脚下满脸鲜血的流浪汉,似乎评估是否有继续出手的必要性。
与此同时,黑色皮鞋还在毫不留情地重踩在对方的手上,发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声音。
房间里,只有她因为刚刚被流浪汉掐住喉咙而控制不住的干呕声,疯狂的心跳声,还有,顺着大开的房门而倒灌进来冰冷夜风。
不远处,躺着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且成为血人的流浪汉。
和,余温钧。
这种情况下,这个人的出现无异于一个救世主。
贺屿薇两条腿控制不住地哆嗦,随后又因为松懈而扑通跪下。
余温钧再踢了流浪汉的脖子一脚,终于看向她。他用脚碾灭只抽了一口的烟,走过来。
贺屿薇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后退,后背”砰”地撞到墙面。
灰尘四起。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事情’,办完了?”
事情?办完?她的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
“当你在半夜三更不惜骑着自行车也必须跑回这里才能完成的‘事情’,你都办完了吗?”余温钧没什么表情地问。
第29章 东风
贺屿薇仰着头怔怔地看他。
她该怎么解释,罪犯总会重新回到现场。嗯,他肯定以为自己疯了吧。
已经没有力气猜测余温钧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问她什么,她就先一口承认吧。这绝对是最简单的应对方式。
她说:“嗯……办完了。“
贺屿薇疲倦地等着余温钧问下一个问题,接着,整个人的身体腾空。
说是抱,不如说余温钧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扔在肩膀,大步走出去。
因为刚才的撞击,贺屿薇额头钝痛,嘴唇和舌头在刚才几秒的搏斗中被自己咬破了,一股血味。
她全身上下都散架了,但即使如此也一点也不敢抵抗,有点怕余温钧会抛下自己,他不高兴了绝对会这么做的——但上半身倒置让她的头更痛了。
再次接触户外冰冷的空气,余温钧终于换了另外一个姿势。
这一次,成了标准的公主抱。
不远处,有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跑车,在白天像个奇形怪状的鲜艳玩具,夜晚却像是一只美丽宁静的萤火虫,他开了余龙飞的跑车。
贺屿薇尽力伸长脖子远离余温钧的胸膛,害怕脸上的鲜血弄脏他花衬衫。
“对不起……”她喃喃地道歉。
他没说话。
余温钧把她放上车,先逼她吐出一口唾沫,以确定是唇角还是内脏处的血液。
他用很轻但不容拒绝的手法,检查完她的后脑勺,而看着贺屿薇那如同鸡窝一样粘着各种灰尘和污垢的长头发,稍微忍了忍。
……实在是忍不了。
跑车上只有一盒安全套而根本找不到纸巾。
余温钧让她用手帕按着手上的轻伤,脱下那一身已经弄脏的花衬衫,帮她简单包扎头部,顺便用垂落的衬衫下摆将小孩脸上的血迹和污垢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贺屿薇温顺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余温钧在花衬衫里居然还会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当打底。
他的身材,比视觉效果要更精壮。
她忍不住盯着他大臂露出的几块肌肉猛看,感觉到一种安全感——自己也能练出腱子肉的话,今晚面对危险,就可以火速跑走吧。
唉,栾妍的肌肉线条就超级漂亮,她跑得似乎很快。
贺屿薇试图用走神儿缓解疼痛。
车厢里很安静。
发生了那么多事,仪器表显示的时间才是凌晨三点整。
平安节的凌晨。
“脚别动。”“自己把脖子的头发拨开。”“腿收回来。”
从刚才检查头部伤势,余温钧会先极简短地告诉她他这么做的理由,再去触碰她的身体。
贺屿薇的脑子也逐渐变得只会思考配合余温钧的动作,不要再给他添麻烦。
余温钧随后把黑色防风外套拿来让她遮体,顺便帮她系了最下摆的扣子。
贺屿薇再心想,他偶尔也挺慈祥的。
系到快胸口位置,余温钧停住手。
贺屿薇感觉到了什么,很紧张地问:“怎、怎么?”
他垂眸看一眼她控制不住颤抖的手,继续系。
余温钧系完扣子后,再将男士领子竖起来,这样能挡住那一张令人隐隐恼火的脸。
他再命令她抬起屁股。
“我现在要提你的裤子。”
两人此刻的距离靠得极近,余温钧平生极为罕见地主动躲着别人端详他的目光。
她盯着自己看什么呢!
这个白痴且孱弱的小孩,刚刚遭遇流浪汉的殴打,差点就被侵犯。上衣的拉链被拽坏得很严重,裤子沿着口袋的位置已经开线,
白色内裤也掉到膝盖处。
女性的腰部、小腹到大腿,大块的肌肤沿着那条缝隙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他眼前。
贺屿薇却没有任何少女或年轻女性的害羞感。甚至都不知道用手护着胸部,她只是以一种绝对愚蠢又无知无觉的态度,静坐着。
余温钧刚刚掀开她的上衣检查伤势,贺屿薇也毫不抵抗,几乎是死气沉沉地任他摆弄。
只有受伤的双手还攥着手帕,放在她无意识发抖的膝盖上,像瑟瑟发抖的柔软牵牛花藤似的,叶子和花,都脆弱堪折。
因为额头前的头发被撩开,贺屿薇那双平常除了余哲宁以外别人难得一见的澄澈干净眼睛,沉思且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每个表情。
余温钧又再花了点功夫,帮她把衣着全部整理好,甚至还得帮她拉好内裤和系紧裤子。那孩子也就主动地伸胳膊伸腿,让他替自己穿衣服——余温钧的额头出了层细汗了,实在忍不住瞪她一眼。
接触到他的目光,小孩的瞳仁立刻再露出一种遭遇极度恐慌后神经元已经彻底分离却又只能拼命集中注意力的表情,像小狗似的。
她可怜巴巴地再次挤出一句,余董事长。
“嗯。”
“………你,没有把私人物品忘在那个屋子里吧。”
余温钧扭过头,再次看了一眼隐藏在黑暗的村落建筑群。
贺屿薇又再悄声说:“如果他死了,我去跟警察认罪。”
他?哦,她是指刚才昏迷的流浪汉。居然还有闲心想流浪汉的死活。
“……余董事长。”贺屿薇还想说什么。
余温钧淡淡地说:“闭嘴。”
也就是这时候,余温钧终于隐隐感觉到,这小孩似乎和他想的性格不太一样。
他有两个弟弟,对滚刀肉和倔强敏感的小孩有丰富的处理经验,因此他能意识到,贺屿薇只是嘴上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实际上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怕。
只有老鼠胆子的家伙,看起来没有自尊和求生欲,但能做一些出乎意料且极度莽撞的事情——真让人有种没来由的恼火。
“等你从哲宁身边离开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找死也不会有人拦着。但现在,我需要你活着照顾他。这就是今晚救你的唯一理由,我说清楚了吗?”他淡淡说。
小孩默默点头。
余温钧把她座位的加热按钮打开,之后一句话都没有问,踩下油门。
他年少高位,内核极稳且手段颇为狠辣,一路走来,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过来的。越是大事,反而越要轻轻处理。
此刻的小保姆,明显是在靠最后的一口气强撑表面平静。骂她也没什么意义。而今天还是平安夜,他暂且饶过她。
*
回程的路上,余温钧边单手开车边游刃有余地看着夜色里的大海。
天气预报说这几日会有降雪。今夜,他终究是没来得及到海边散步。
开着开着,他觉得车内气氛不对。
旁边的贺屿薇默默哭了。
她低着头,把脸垂在高高竖起的男士外套领口里,十指紧抠着膝盖,就像一只喉咙深处被扎进生锈长铁钉的斑鸠,明明用全身力气却又发不出轻微的声音,只有僵硬的肢体显露出情绪。
到这个份上,余温钧也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他的教训和安慰,从来只会施舍给值得的人。此刻,他冷酷地随她哭——贺屿薇确实该痛哭流涕!她早就该哭了!……
他要是不出现,她就彻底完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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