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尚有余温 第40章

作者:帘重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余温钧翻着文件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手指的淤青,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打架,更因为打架受伤了。

  大部分的普通人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城府。一个人,内心渴望什么,绝对是掩盖不住的。这,就是人性。

  那个叫贺屿薇的小孩,她对钱、权和舒适的生活似乎都没兴趣。但如果她仅仅是那种粗茶淡饭都能活的人,余温钧也不会很把她放在眼里。

  她给他一种有点形容不好的感觉。

  几个小时的车程,余温钧于清晨回到瑰丽酒店。

  下车的时候,袖子上沾到车门上的露水,冰冰凉凉的,润物无声。

  他的脑子里冷不丁地闪过另外一个可以精准形容贺屿薇的词——活死人。

  *

  余温钧只给栾妍留了一条信息,便在夜里不告而辞。

  余龙飞对哥哥的做法怨声载道,下一秒也直接收拾行李走人。最后,只剩下在总统套房苦等一夜的栾妍。

  贺屿薇住的是基础的大床客房,提供免费早餐券。

  第一次吃如此多丰盛的自助早餐,她整个人震惊了,选择太多反而也不知道吃什么。她走了一圈,捧着的盘子里就多出班尼迪克蛋、水波蛋、煎蛋和溏心蛋饼这四样食物。

  以后可以来五星级酒店当洗碗工,贺屿薇思考着。

  吃完早饭后,她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去余哲宁的房间,等拿着备用的房卡打开门,里面有其他声音。

  “他怎么敢?怎么敢!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次回国是真的想嫁给他,但是他呢?忽视我的存在,要不是为了家里,我才不会回来!他年纪大我这么多,又不肯登记结婚——”

  余哲宁面对栾妍的控诉,露出苦笑。

  他看到她的肩头一颤颤,刚疑心她哭了,却感觉一道冷淡视线看过来。

  栾妍也感觉到背后有人,怀着希望回过头。余温钧难道回来哄自己了?

  发现来人是贺屿薇,她大失所望。

  “屿薇,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你现在又跑过来看我笑话吗?”

  余哲宁温和地制止住栾妍:“对我发脾气就算了,不能对贺屿薇发脾气。”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栾妍的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熬夜,“好羡慕你啊,哲宁,你身边有一个无论怎样都会忠心耿耿陪你的小保姆。但是,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男人会喜欢我。”

  栾妍丢下这句话就跑走了。

  之后,余哲宁也问贺屿薇,听说他哥在临走前把她叫到他房间里,都说了什么。

  贺屿薇小心地说:“余董事长就问烟火是不是我准备的。我说,是的。”

  余哲宁把头颈重重地靠在扶手椅的枕头上。

  他的表情变得很冷淡和冰冷,就像那天,余哲宁用拐杖指着地面质问为什么没有扔掉巧克力时那样冷淡。

  *

  余家庭院里的露天篝火依旧还在燃烧着,但木材已经比最初时减少了三分之二,气势没有那么惊人。

  墨姨站在门厅迎接了从秦皇岛回来的余哲宁和贺屿薇。

  趁着两个少爷不在,墨姨给三楼的套房做了专业的深度扫除和气味管理,连墙面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沉醉的香薰味。

  回到五楼放行李,贺屿薇看着书包里面的那件质地极为精良的花衬衫和手帕,犯起愁。

  定制衬衫没有水洗标,她用酒店里沐浴露和洗发水揉了很久,都无法彻底清除沾染的血渍。

  原主人对于如何处置那件染血的男士花衬衫,只给出一个批示。

  扔。

  但要是把带血的余温钧专属花衬衫贸然地扔在垃圾房,墨姨绝对会跑来问怎么回事。

  把衬衫留在自己的房间似乎也不怎么合适。

  贺屿薇最后忧心忡忡所想出解决办法,是先把花衬衫混进余哲宁旅途的换洗衣服里,一起送到家里的专属洗衣房里。

  等洗干净后,再让余哲宁出面还给哥哥好了。

  解决完带着血迹的衬衫,她想到另一个棘手问题:余温钧房间里坏掉的纸鸢。

  她该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偷出来,交给风筝店的老板修好,再毫无痕迹地放回去?

  唉,贺屿薇不想处理栾妍惹下的这一个烂摊子,可是,栾妍不仅仅是余温钧的未婚妻,是余哲宁喜欢的人。

  栾妍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余家。

  她从秦皇岛直接跑到市内,据说也去瑰丽开了一间套房。毕竟是一个大小姐,被余温钧三番四次的冷落,婚戒和婚礼都没有给出准信,也会闹脾气。

  而贺屿薇有一种悲观预感,修复纸鸢的事,也指望不上栾妍。

  贺屿薇打开衣柜换了一套新的工服,再静下心来给陈红校长发了短信,说自己有事先回北京,改日再见面。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都变得疲惫不堪,直接睡着了。

  *

  下午的时候,贺屿薇走到余哲宁的房间。

  收拾完他的书桌,她坐在他旁边。

  前一段时间,贺屿薇都在闷头织围巾,现在,她又重新开始看起英语教材——高教授给她发微信,问布置得英文作业写完了没有。

  余哲宁同样静静地看书。

  从秦皇岛回来的路上,余哲宁就一直很沉默,他虽然没明说,却很明显在想着栾妍的事。

  贺屿薇心想,正因如此,她无法把手套送给他。

  总觉得,亲手编织的手套对沉浸在自己心情里的余哲宁来说,是一种打扰,甚至于一个负担。

  一想到他还得强撑着笑容,给她提供情绪价值。贺屿薇就觉得有点难过。

  她主动说:“……我能问你个敏感问题吗?”

  余哲宁回过神来后挑起眉:“好的。”

  “当初,是你先向栾小姐告白的?

  余哲宁收起笑容:“讽刺我吗?”

  非要说的话,是……羡慕吧。

  贺屿薇把这个词说出口,才发现,她是真心的。

  栾妍说,世界上没有男人喜欢她,这绝对是一句撒娇的假话。

  贺屿薇活了21年,才是从来没有任何男生青睐于她,也没收到过“表白”。她会产生男女之情,但那感情是青涩的,微不足道且紧闭双唇的。

  “我觉得你很勇敢。我就算喜欢上一个人,也绝对没办法主动表白,更没有办法主动为他做一些大事。”

  余哲宁联想到他惨痛的告白,栾妍惊慌的目光和哥哥漠然的表情,苦笑两声:“告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不!向喜欢的人告白,绝对是一件需要勇气的。嗯,我如果主动向别人告白,就会当场死掉。”

  余温钧说她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这句是对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贺屿薇是一个被动的人。她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乳白色的石膏面具,彼此都从缝隙里呼吸,彼此摸不到真心似的。

  余哲宁噗嗤就笑了。贺屿薇斩钉截铁的口气让他觉得有意思:“那,你对我试试吧?”

  她不明所以。

  “不是说会当场死?你现在对我告白一次试试。我看你能不能活着。”

  余哲宁说完这句话后有点后悔,觉得不太妥当似的,随后看到贺屿薇张口结舌,她猛退几步,举高细瘦的双臂在半空似乎想遮住自己的脸。

  但在如此可笑的动作里,她的眼睛里依次闪过慌乱、无助和害羞。

  人,是无法做到百分百的隐瞒感情。

  余哲宁悚然一惊。

  在以前,他隐隐有某种感觉,而现在看到贺屿薇的这种表情,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曾经的这个高中女同桌喜欢着自己。

  余哲宁瞬间就体会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和……沉重感。

  他把目光从贺屿薇的身上移开,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但与此同时也不想让她受

  伤。

  “你不是说给我准备了两个礼物,分别是手套和游戏手柄吗?但我觉得,你送手套给我有点不合适。”

  她不解:“有什么不合适的?”

  余哲宁低下头,含糊地说:“不合适。那个,嗯,还是等我二月过生日的时候你再送吧。”

  贺屿薇点头,她的脸也已经烧得很红,随便借口什么跑出去。

  余哲宁也迟迟没有回过神,明知道喜欢的女孩是栾妍。但贺屿薇刚才的惊慌眼神和表情却还一直回荡在脑海里。

  在这种时候,他冷不丁地想到曾经的事情。

  好像是在五楼书房,他们站在那个五彩缤纷的纸鸢下面,兄长抱着胳膊,很沉默地听完自己要转学,去秦皇岛借读一年高中的请求。

  余温钧答应了。但他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墙上的纸鸢:“《红楼梦》里,林黛玉在她临终前,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宝玉,你好、你好……”

  “很多人都猜,她没说完的那句是‘宝玉,你好狠的心啊’。但我认为是,‘宝玉,你好苦啊’。哲宁,你总有一天会因为没法做出选择而吃苦头。不过也别担心,等那种时候,你才能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

  栾妍没有回到余家居住,而没三天就到元旦了。

  余家的住家佣人们在轮着休假。

  元旦当天,墨姨中午回家见她女儿,小钰也同样休假了。余哲宁这几天的三餐都是从城中高级餐厅所订购的食盒,有辛辣的克里奥尔风味咖喱菜和贺屿薇各种闻所未闻的松露。

  要在以前,这种生活简直想都不敢想。但贺屿薇现在想的是,这确实就是她人生中最不可磨灭的几个月了。

  到晚上十一点钟,余家三兄弟在大厅相聚。

  除了余哲宁,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酒味,余温钧身上最重,不过因为他的动作和话都很少,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喝醉了。

  快到零点,他们在大门口准备了鞭炮。

  本来是由佣人来点鞭炮,但也许是因为都喝了点酒,最后又决定由余龙飞去用打火机点燃芯子。

  他们把躲得远远的贺屿薇叫过来,由她看着表,说到零点的时候就开始放鞭炮。

  还有一分钟,贺屿薇的心跳,随着倒计时逐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