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便士
俩人初中毕业那年,早秋和?春玲的工作彻底翻篇。这些年,早秋从小小的导购员一路晋升为分店的店长,又从分店干到了总部,在将要坐上销售经?理?这个位置的时?候她却提出了辞职。老板竭力挽留她,说她很有潜力,还答应给她涨工资,只?要不辞,就能拿比别人更高的底薪。
早秋果?断地拒绝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春玲很替她担心。春玲早前在学校食堂打菜,后来又去了酒店的后厨工作,这些年终于从后厨熬出来,也能领导几?个人了,俩人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按理?来说早秋应该比她更理?智才对。
早秋辞去工作后不慌也不忙地报了个课,从零开始当学徒,学起了洗头剪头。她告诉春玲,她不想一辈子给人打工,她想自己开店赚钱。春玲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但早秋的头脑比她好,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她愿意听听她的想法。
早秋告诉她,未来想开一家造型店,这个行业的利润空间很大,她不想错过。如果?能够成功,她希望春玲也来帮她。春玲心细,她口才好,一定可以把这件事办起来,而且会办得很好。
当然,这些都是初步的构想,早秋拍拍她的肩,笑眯眯地让她不要太担心,先做着手里的工作,她如果?失败了就去投奔她,只?要一个人有工作全家就不会被饿死。
春玲知道她在开玩笑,早秋认定要做的事很少会失败,除非她自愿退出。这点在她女?儿身上也得到了继承,明?昭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对她赞不绝口,人缘也是出奇的好,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赋。
春玲想的一点儿也没错。早秋熬过前期的苦力阶段,正式上手没多久后月入破万,她从学徒一路晋升到大店总监,俩小孩即将毕业时?,她拉行业内几?个玩得好信得过的姐妹合伙,开了一家工作室。
不久,春玲辞去了工作成为了其中一员,做她的左右手,一起帮忙把美发沙龙事业做大做强。靠着前几?年的积累,早秋如愿开了自己的美发店。
这些年摸爬滚打积累下来的客源已经?能够保证她们全家吃喝不愁,房子也从城中村搬进了经?济发展最前的城区,开车不用五分钟就能到当地最好的中学。
这期间也不全是风调雨顺,那个年代?美发总是和?色情?行业联系在一起,被人造下三滥的谣是家常便饭。
甚至有男的会故意到店里,问她们有没有特殊服务。这事儿被春玲碰到过一回,她说不过流氓,早秋来了,她站在门口和?男的不卑不亢地对峙,全程也没怒也没哭,条理?清晰,任哪个路过的人听了不会觉得是她做错了。
男人自知理?亏,辩不过俩句就嘟嘟囔囔走了。
早秋回头还笑着安慰受到惊吓的春玲,“没事,咱又没做错,不虚他。”
春玲常常为自己不够利索的嘴巴自责,早秋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她经?常说:“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呗!但不能到咱们地盘上说,到了我们的地,就得守我们的规矩。”
同年,明?昭不负众望地进入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而成希早一年因为分数不够格,去了一所普高念书。
明?昭放学打开家门,看见客厅正在开小会。早秋、春玲坐在大沙发上,成希则坐在旁边的小沙发里。
她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外听。
成希开口:“妈,我不打算读书了。”
春玲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早秋倒是很冷静:“让我听听看你?的理?由。”
成希沉默了一会儿:“我对读书不感兴趣,也没有天分,再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想早点出来工作,明?昭不是还在读书吗,她的生活费、学费,包括以后读大学的钱,都是一笔开销。我想早点独立,我想......”
"钱的问题还没到你?考虑的时?候。"
“我知道......”
“你?还没满十八岁,哪个用人单位会要你?”
成希没说话。
晚上,明?昭洗完澡,她推开成希的房门,正在桌前的成希吓了一跳,他手疾眼快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回头看她:“你怎么不敲门。”
“哦,真?对不起,你?该问问自己为什么不锁门。”
明?昭上前一步拿走他没及时?收走的书,念出书名:“语音发声?......”
成希睁圆眼睛,上前去抢。明?昭从左手换到右手,像小时?候那样丝滑。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现?在长大了,成希蹿了个儿,高出她不少,手臂也更长了,他挤上去夺,把明?昭逼到了床上。
本来轻而易举就能够到,一股热腾腾的沐浴香忽然烤到了他的脸上,低头就能看到明?昭近在咫尺的脸。成希一下收住了动作,往后退了几?步,“都这么大了,你?不无聊吗?”
明?昭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底,她顺势靠在他的床头,拿着那本书随便翻阅,“都这么大了,还在练普通话?”
成希拉开椅子坐回桌前,翻开书来念,“随便看看而已。”
“这么认真?的笔记,不像随便看看。”明?昭把记号笔涂满的一页打开放在了他的桌面?上,成希用沉默来对抗。
明?昭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去看他现?在看的题目,"一题都没做呢。"
她说话的气息挠着他的耳朵。
成希合上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躲开了她,“你?有什么事吗?”
明?昭打开他的床头柜,拿出一颗棒棒糖拆开放进嘴里,然后爬上他的床,仰躺着,看着天花板说:“只?是想和?你?培养一下兄妹感情?。”
成希不理?会她的虚情?假意。
明?昭侧过身看着他,“上了高中之?后和?你?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好伤心。”
成希拿起笔在纸上乱画,“这是必然的,我们又不在同一个高中。”
“是啊,”明?昭趴在手臂上,唉声?叹气,“都怪你?太不争气了。”
成希的笔停下来了,踌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打算念书了。”
明?昭支起脑袋,“哦,为什么,因为看不见我,过分思念,所以干脆不想读书了吗。”
成希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家里有你?一个会读书的就好了。我想帮家里分担一点,还有一年我就成年了。”
明?昭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不感兴趣,“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呢。”
成希又重新握起笔,开始在纸上画,“也有。”
明?昭抿嘴笑。她从床上下来,从后面?搂住他,小声?在他耳边说:“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最近特别喜欢匡威的书包。成希,你?真?好。”
她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准备离开。成希捂着脸不知道是羞是怒,“成明?昭,你?知道你?已经?16岁了吗。”
明?昭打开门,翻着眼睛想了想,“谢谢你?的提醒,我差点就忘了。”
明?昭17岁生日那天,成希送了她一个八百多的匡威书包。
成希念完高二就没继续读下去了,两位母亲都尊重他的决定。开始那段时?间,他在理?发店帮忙打打下手,过了18岁生日后就出去打工了。
他的第二份工作是一中附近奶茶店里摇奶茶的。明?昭每次放学都会和?同学一起点奶茶喝,同学很纳闷为什么成明?昭那杯果?肉永远比自己的多。
明?昭想要什么,站在奶茶门口店前说一嘴,过不了几?天就会拥有。
复贺兰第一次听说这种神奇的事儿,让明?昭也给自己许个愿,她笑着说不行,这个方法她试过,对别人没有用。
“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女?孩子们笑笑闹闹,并?不当回事。
明?昭跟着小团体离开,回头把成希看了一眼,对他笑了笑。
成希放下手里的活,直往后厨走。他打开水龙头冲了两把脸,有同事见他脸色不对劲,关心:“怎么了,不舒服吗?”
成希摇摇头,擦干脸后又回到前台。
他觉得自己疯了。
上初中后,明?昭掌握了“梦想成真?”的秘笈。
她想要什么,只?要在成希面?前露出爱而不得的神情?就好了。刚开始只?是一些小物?件,比如某根笔、某个发圈,大家都有,就她没有。她一露出这种被全世界亏欠的表情?,成希只?能想法设法去满足她。
她被满足了,就会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说他多么多么好,她多么多么爱他。流程循环往复,小物?件也升级成了大物?件,名牌鞋、名牌T恤、名牌书包,金额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吃力。
作为学生,他能存下的钱太少了。
早秋和?春玲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原因。
成希感到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
这种滋味开始难以察觉,到了后面?就像瘾难以自拔。最初或许只?是想满足她微不足道的愿望,有了具体的奖励之?后,变成他的愿望需要靠成明?昭满足。
他不能这么下去。
一周后,明?昭和?一个男生跑来点奶茶,俩人举动亲昵,看上去关系不一般。他们离开后,成希让同事替一下自己的活,他要去上个厕所。
成希跑进卫生间关上门,拿出手机给明?昭发消息。
【你?谈恋爱了?】
他摇了摇头,又删掉这句话,重新打。
【你?和?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
还是不对,他全部删除,把手机熄屏,什么也没发出去。
晚上,成希回了一趟家,明?昭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被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成希关了门,开门见山:“今天早上的男生是谁?”
明?昭坐在床上,“哪个男生?”
她看着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捂着嘴笑,“噢,奶茶店那个?一个小学弟。”
成希盯着她,“你?们牵手了。”
明?昭回想,“是吗,我忘了。”
成希咽了口唾沫,说:“所以你?谈恋爱了,对吗?”
明?昭不以为然,“也许吧,谈恋爱犯法吗。”
“可你?才高二。”成希皱起眉,声?音有点发抖。
明?昭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打量他的眼睛,“高二又怎么了?”
成希义正言辞地说:“你?还要高考。”
明?昭恍然大悟,然后勾起嘴角,“不过,你?在意的是高考吗?”
大脑里的某根弦突然因为这句话绷断了,双耳嗡嗡作响,成希有些晕眩,“当然,你?是我妹妹,我不在意你?的成绩,又会在意什么?”
“噢,”明?昭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以前不认我是妹妹,现?在我又成了你?的妹妹,成希,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是你?妹妹?”
她伸手把门旁的一面?镜子端起来,对着成希,让他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失态了哦,哥哥。”
成希清醒过来,他看着成明?昭的笑脸,又看向自己扭曲的表情?,不敢面?对。无法言喻的崩溃袭进心头,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对不起,我......我……”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点休息。”
成希打开门逃似的跑了。
不久,他从那家奶茶店辞职,不知去向。
俩人再次见面?是在高考后。早秋和?春玲出门了,家里只?剩下明?昭。考试结束那天她崴伤了手,右手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行动很不方便。
她正准备洗个头,早秋她们说好了明?天带她出去旅游。明?昭刚把头发放进盆里打湿,门口就传来熟悉的声?音:“需要我帮忙吗。”
她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
成希替她浸湿头发,小心地、轻柔地清洗。一年半载没见,他身上的味道变了。
洗完头,明?昭坐在镜子前,任他拿着毛巾擦。
“考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