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度春秋
李固萍摸着齐齐的头笑道:“舅妈给了你红包,你要说什么?”
“要说谢谢!”齐齐听妈妈说完后就转头看向舒英,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甜甜说,“谢谢舅妈!”
舒英瞧着他也忍不住弯起眉眼笑起来:“不用谢~”
到了舒家,舒秀珍已经抱着贝贝和严磊来了,贝贝一岁多点,已经会叫爸爸妈妈了。
冬天冷,舒秀珍给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就漏了一张小脸在外面,小脸粉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舒英把给俩孩子准备的红包拿出来,一个递到贝贝手上,一个塞到宝宝的小包被里。
舒妈端了几杯热水过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舒英把热水捧在手心里暖着,瞧着舒秀珍的眉间有丝愁容,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严磊,也是一样,她拉上她的手,忍不住低声问:“又吵架了?”也不怪她忧心,这半年来舒秀珍跟严磊时常发生矛盾,她都不止一次从舒妈嘴里听到了。
舒秀珍摇摇头,道:“不是,唉,是厂子里。”
“厂子里怎么了?”舒英一脸担心问道。
“厂里这一年效益都不好,以前过节什么的还给发个面啊油的,从上半年开始这些福利就都没有了,这些东西没有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还能接受,问题是下半年开始,厂子就更不行了,有两三个月都没发工资了,这过年怕工人们闹,才给发了点钱说给大家伙们过年。”
“问题是今年就这样过去了,明年可怎么办?”舒秀珍抱着贝贝,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贝贝被亲后也张着嘴糊了她一脸的口水,舒秀珍无奈又喜爱地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些不忍,“贝贝现在还这么小,这段时间请保姆的钱都是以前的存款,过完年连保姆都请不起了,说把她送托儿所去,我是真的心痛,哪里舍得啊?”
舒英也是一脸不舍,贝贝现在话都还没说利索呢,就给送到陌生环境那里一呆一整天,哪家的大人能放得下心啊。
舒妈在旁边听着,这些话舒秀珍之前也没在她面前说过,看着大女儿这么受苦也把她心疼得不行,苦着脸说:“秀珍啊,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呢?”
本来舒秀珍今天也没准备说的,当了妈妈后她更懂得做母亲的不易,也不想让舒妈这一把年纪了还跟着操心她的事,只是迎着妹妹的关心,心里也实在是郁闷,这才没忍住。
她重新收拾好心情,脸上露出笑,道:“没事妈,关关难过关关过,路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总不会把我们一家子给饿死的。”
舒妈看着贝贝,端了碗鸡蛋羹要喂她吃,说:“贝贝还送什么托儿所啊,到时候你白天就给送到我这儿来,晚上你再接回去,贝贝是我亲外孙女,让外人看着我也不放心,还是咱自己照顾得好。”
舒秀珍听到这话,眼泪“欻”一下就淌下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用手将眼泪抹去,破涕而笑说:“那这样最好不过了,贝贝放妈这我最放心不过了。”
舒秀珍一向要强,何时哭得这样心酸过,舒英心有不忍,看着贝贝脚上的虎头鞋,更觉难受,她姐这人就是嘴硬心软,李固言看着她的表情,将她手里温掉的水又重新换成热的。
王梅见她哭成这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抱着儿子哄着,没管她们母女之间的商量打算,总归人家是亲母女,她说什么人家也不乐意听。
可贝贝安排好了,厂子效益该起不来还是起不来啊,光干活不发工资,这怎么能行呢?舒英问:“那你们这年过完还回纺织厂上班吗?”
舒秀珍笑了笑:“这不发工资,还回什么啊?我想着过完年就去街上先摆个小摊卖点鸡零八碎的东西,能挣一点是一点,其他的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样也行。”舒英点点头,“总归家里能有个进项,总不能坐吃山空。”
“是啊,这一直没有收入,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家里就算是有座金山也经不起啊。”
舒妈还是有些担心:“这样能行吗?”她还是觉得厂子里上班安稳,是铁饭碗,在外面做小生意,刮风下雨的,哪里能行呢?
“不行也得行了。”舒秀珍道,“厂子里是安稳,但发不出工资的安稳又有什么用?”
“唉。”舒妈叹息一声,看着姐妹俩也有些感慨,“当初你姐俩都考上中专,毕业后都包分配工作,你进了国营厂,英儿进了二院药房,那时候我们还寻思着能不能给英儿疏通疏通也进厂子,没想到现在反而医院更稳当了,二院现在也好起来了,真是没想到啊。”
“是啊,这谁能想得到,一个好好的国营厂,说这样就这样了。”舒秀珍叹一口气,“这些国营厂三角债欠的太多了,听说外面也倒闭了不少厂子了,我们厂也不是第一个。”
他们都是时代里的小人物,一家厂子的生死存亡关乎着他们的工作生活,但他们却无力制止,只能哀声叹息,再转而去寻求其它出路,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一个年节过去,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舒英和李固言回到机械厂,机械厂的效益目前还是比较好的,家属院里也一片祥和,今天出太阳,各家都把被子抱出来晒,又或者把该洗的衣服也都拿出来洗,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洗衣粉的清香。
舒英在家属院里散着步,看见吴晓丽在院子里看书,吴晓明不知道又牵着汪汪去谁家玩去了。
吴晓丽年前刚升的高一,考上了安城一中,当时喜得吴嫂子还带了几桌子酒。
舒英看她读得认真,本没打算跟她说话的,没想到晓丽抬头看见她了:“阿姨。”
舒英停下步子,见她放下书跑过来笑道:“慢点,别摔着。”
晓丽过来是看她一个在在这边走,她问道:“阿姨,叔叔呢?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他在家打扫卫生呢,我就在这旁边转转,不走远。”
晓丽忙过来扶着她说:“那阿姨我陪你一起走走吧,正好我看书也看累了。”
“那我们俩晒晒太阳走一走。”舒英牵着她的手笑盈盈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吴嫂子听见动静也从房间里出来:“我就说好像听见了你的声音呢,怎么样,过年回家开心吧?”
舒英笑眯着眼点点头:“开心开心。”
吴嫂子也过来挽上她一边胳膊道:“走,我跟你们一块儿走走。”说完还冲隔壁院子喊了一嗓子,“李工!我们陪小英在这边走走了,你别担心啊!”
舒英没预料她突然吼这一声,紧接着就看见李固言从房间里出来,他忙来忙去的,为便宜些,身上厚重的棉袄已经脱掉了,里面穿着的还是前年给他织的那件红毛衣。
“行,嫂子,那你们配着阿舒,我也放心了,谢谢啊。”
“谢啥,不用谢!”
三个人便慢慢沿着家属院的小路走,边走边闲聊。
舒英道:“晓丽,一中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嗨,别提了,这一中真不愧是好学校,里面都是尖子生,晓丽在初中的时候是她们班第一名了,结果到了高中,整个班里都是第一名,她现在天天学习辛苦得很。昨天还跟我说觉得眼睛看东西模糊了,说可能要配眼镜。”吴嫂子一挥手道,“你说这大学还没考上呢,倒先把眼睛给看坏了!”
晓丽在旁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舒英瞧着她说:“没事,我看着现在戴眼镜的学生也不少呢。”
“谁说不是呢,说起这个就好笑。”吴嫂子咧嘴笑起来,“她们班年前开家长会,我到他们班一看,好几个小孩鼻梁上都架着一副厚厚的啤酒瓶底呢,一个个看过去跟老学究一样。我还说那么厚的眼镜得多重啊,戴一天鼻子都得压疼了。”
她话说完,脑子里想到那幅画面,自己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舒英也被她说的笑起来,看着晓丽道:“晓丽眼睛这么漂亮,要是被眼镜挡住就可惜了。”
吴嫂子:“可惜也没用,我看她这个眼镜是免不了了。”
过完了年,马上又要到春天了,春回大地,春暖花开,是一年四季中最舒适的一个季节。
舒英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因为方便,所以她的孕检都是在二院里做的,孩子胎心强健,四肢俱全,各项检查也都很正常。
是个健康的宝宝。
这天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雨,舒英还没下班就盯着外面看。
果然,没多少会儿,雨就下起来了,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也不打雷,也不闪电,干干净净地就只是下雨,若是空闲时分,赏赏雨倒是很好的乐趣。
小胡也听到了外面的雨声,抱怨道:“好讨厌下雨,一下雨,公交车就容易晚点。到处还湿乎乎的。”她说完又撑着头看向舒英道,“姐,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舒英歪了歪头,有些不解问,“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住得这么近啊,下雨天也不用赶公交,真好。”小胡说着说着突然又凑到她面前,促狭笑起来,“还羡慕你有个好老公,日日接送,刮风打雷,下雨下雪,都没停过,我们私下里都说呢,这要是在古代,姐夫说不定都能评进二十四孝!”
舒英听她胡七八诌,哑然失笑:“天天接送就是好老公啦?”
“当然啊!”小胡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不算好老公,那怎样才算?总不能那种天天抽烟喝酒,还打牌家暴的算吧?”
舒英温柔笑着看着她道:“我现在怀孕了,他作为丈夫有责任天天接送我,要不然这一路上我要是突然摔了一跤怎么办?不过他这个行为的确是值得表扬的,但不能只因为他这样做了就说他是好老公,而是正常老公都应该这么做,不正常的才会不这么做。”
小胡摇了摇头:“姐,真不是我说,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像姐夫这样的男人,别说正常老公了,哪有多少男的会天天跟点卯似的接送妻子上下班的,就算是点卯也还有请假迟到的呢。”
“所以找男人还是得擦亮了眼睛,像你说的那种都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责任心的,要不得要不得。”
还没到下班的点,李固言就到了,守在更衣室门口等着,他现在天天来,所以经过的医护们都认识他,看到他后也都冲他打了声招呼。
舒英从更衣室出来看到他后,就把下午小胡跟她夸他的话跟他学了一遍。
李固言笑起来问:“那你怎么说的?”
舒英才不会跟他说实话,也笑:“那我肯定顺着夸你呀,夸你比所有人都好,夸我嫁了个好老公。”
李固言不知道她话里的真假,但的确是被哄的很开心,唇角翘起来,轻咳了声说:“也没那么好。”
舒英憋着笑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31章
李眷书
农历三月多, 舒
英就住进了医院待产,李固言和李妈晚上白天的交替陪产。
舒妈和舒秀珍一有空也要过来陪一会儿。
舒妈现在要带贝贝和宝宝,两个孩子闹腾着, 舒英觉得她比上次看上去又憔悴了些。
到了农历三月六, 舒英破了羊水,被推进了手术室,舒家和李家两家人都闻讯赶过来, 守在手术室外面。
李固言听着手术室内的动静,神情紧绷,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在疼, 像有一只无情的手,在肆意翻搅他的五脏六腑,将其搅成一团乱麻,连疼都让人分辨不出来具体是哪在疼。
李妈看了他一眼, 他头上冷汗淋漓, 眼神里都是担忧恐惧,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他这辈子是离不了舒英了。
李固言在外面干等着实在恐慌,央求护士想要进去陪产,护士们都认识他,犹豫了下后道:“我进去问问。”
她们医院生产, 是没有让男方进产房陪产的先例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进手术室,也怕发生意外,但现在生产的人是她们自己本院的同事, 自己人好说话,只要医生同意,再给他做好消毒防护,倒也不是不能把他放进去。
舒英正躺在床上,听见护士说他想进来陪着,也惊了一瞬,就听医生笑起来答应:“行,带他进来吧,注意做好消毒,穿好防护服。”
“哎!”
舒英睁大眼睛看着她们,医生吩咐完也看着她开玩笑:“消毒和防护服的钱可得让你爱人出啊。”
这时候是说钱的事吗?她还没听说过哪家医院妻子生产,丈夫也会进来看着的。
没多会儿,李固言就全副武装的进来,脸上带着口罩,头上带着手术帽,只露着两颗有些红肿的眼睛在外面。
舒英瞧着想笑,但身下疼得又让她笑不出来,只是伸出手递给他。
李固言赶紧接过她的手贴脸握着。
整个生产过程李固言都陪同在侧,亲眼看见舒英的煎熬痛苦,喊到嗓音都嘶哑,握着他的手用力到变形,费尽了全身力气和勇气才成功将孩子生下来,正个人便又如虚脱般躺倒下去,累到眼皮都难以动一下。
他也哑着声音,伏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一刻不曾松开。
医生抱着孩子笑道:“是个小千金呢。”
舒英听见这句话,脸上也有些无力地笑起来,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生下的孩子呢,她迎来了一条崭新的小生命。
李固言用额头蹭她的手背,干涩着声音低低道:“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嗯。”舒英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轻轻应了一声后便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单人病房里已围了许多人,坐在旁边轻声聊天。
李固言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呢,见她睁眼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我还熬了鸡汤,要不要现在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