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知江月
申老师瞧见了,让为首的名叫兰兰的女孩进来,问是有什么事吗?
兰兰丧着脸说:“申老师,舞一定要跳吗?我们跳得好烂。”
“老师知道这次临时让你们加节目是为难你们了。”申老师说,“可现在还有时间,你们再练练,咱不能轻易放弃,是不是?”
兰兰没法反驳,脸拉更长了。
她准备回去告诉同学们这个“噩耗”,转过脸,看到正在看自己的程幼雪,眼前一亮:好漂亮的阿姐啊!
程幼雪看着兰兰,女孩个子不高,皮肤有些黑,颧骨上红红的两团,和朱旭家的弟弟妹妹一样。
两人对视片刻,程幼雪向兰兰走去。
她稍弯下腰,问道:“你们是在排练舞蹈吗?”
兰兰不错眼珠地盯着程幼雪,讷讷点头:“阿姐要看吗?”
“好啊。”程幼雪说,“不过我得——”
她下意识去找周述,想和他说一声,周述似是早就发现到她这边的情况,没过多言语,直接点头让她放心去。
程幼雪和兰兰去了楼下的小教室。
七八个和兰兰差不多高的小女孩等在那里,见兰兰回来了,立刻问怎么样、怎么样?
兰兰摇头。
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孩瘪瘪嘴:“这么丑的舞,薛爷爷不会喜欢的。”
“申老师说我们不能轻易放弃。”兰兰照搬原话,“还是——”
“兰兰,这是谁啊?”
大家注意到程幼雪,一个个表情好奇又害羞。
程幼雪做自我介绍,说自己也会跳舞,也许能帮帮大家。
兰兰说:“没用的,阿姐。我们都不会跳,和木头人一样。”
“木头人也是种舞蹈呢。你们别气馁,自信些。”
在程幼雪的鼓励下,孩子们硬着头皮,和着音乐,开始跳舞。
如兰兰所说,确实很僵硬,一看就知道没有任何功底,完全是瞎跳。
只有一个叫阿金的女孩,肢体协调能力比其他人要好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跳这个舞就很别扭,像是施展不开。
程幼雪问阿金学没学过别的舞?
阿金不作声,干巴巴摇头。
兰兰告诉程幼雪,阿金是他们这边的少数民族,只会跳他们自己民族的舞蹈。
程幼雪一听,问阿金能不能跳来看看?
阿金是个非常内向,甚至可以说怯懦的女孩,可当她跳起他们民族的舞蹈时,顿时就迸发出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程幼雪看得都呆了。
这样的舞蹈,简直瞬间把她带回舞蹈考试那时,她看其他少数民族女孩跳舞的情境。
——有些血脉里的东西是后天补不了的。
程幼雪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等阿金跳完,程幼雪有个想法。
她和女孩们商量,改一些动作,主要突出阿金的舞蹈;她也和大家说好了,选择阿金不是因为其他人跳得就不好了,而是现在时间不多,想要节目好看些,只能做出适当的牺牲。
兰兰说:“阿姐,我们懂的,愿意配合。”
其他女孩也是如此,有个小虎牙女孩还说:“跳成啥个样子都好哇,薛爷爷才不会和我们计较呢。”
女孩们纷纷点头,有些傻傻的笑容里全是纯真。
程幼雪开始带着她们跳舞。
她把动作简化到不能再简单,要求除阿金以外的女孩只保持动作整齐就好,至于其他,就是要笑,要开心。
她们投入到排练中,都没什么感觉,时间就从中午到了下午。
黄昏时分,顾筱琪和韩惜找来,还带了饮料和零食。
“你们怎么过来了?”程幼雪笑道,“不看剧了?”
顾筱琪说:“总看也累啊。我们听周述说这里晚上有活动,就过来看看。半仙儿和赵少爷也来了,帮忙布置场地呢。”
韩惜分完东西,来到程幼雪身边,也说:“换换心情。”
程幼雪微愣下,听出韩惜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无声一笑。
休息够了,程幼雪争分夺秒,让女孩们再多练习练习,她站在一旁,一边提点动作,一边喊节拍,话说多了,喉咙都有些疼,也不在意。
终于,夜幕降临。
天空染上雾蒙蒙的蓝色,雨完全停了,连空气中的潮湿因子也都一扫而空。
原定的篝火晚会可以如期举办了。
周述他们又赶紧把小礼堂里的一些布置移到户外来,事情杂、东西多,好在张昇和赵星岩两个劳动力在,效率提升了不少。
朱旭一个劲儿道谢。
张昇说:“旭,跟你昇哥还客气?这不都是……”
“这个放哪儿?”赵星岩举着根大长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张大嘴,你不要借说话为幌子在那里歇着。后面还好多东西,你想累死周述?”
张昇冤得慌,闭上嘴,立马跑回去继续干活儿。
程幼雪和顾筱琪韩惜也去帮忙。
等都搬得差不多了,程幼雪最后一次进小礼堂,里面只剩周述在扫尾。
程幼雪问:“还有要拿的吗?”
周述摇头,从一边的桌上拿了瓶常温水,递过去。
程幼雪刚要接,就听楼下小教室传来音乐声,是女孩们还在排练。
“她们是第几个节目啊?”程幼雪问,“朱旭知道吗?”
周述掏出手机:“我问问。”
两人一起下楼,程幼雪往小教室去,周述跟在她身后。
透过小窗户,程幼雪看到女孩们按照她说的要领,一遍遍练习,即便跳得还是不行,但也有了几分憨态的美感。
周述和朱旭发着消息,余光留意在身旁。
见她不错目光地看着女孩们,眼里似乎也有了丝丝光彩,他悄悄舒了口气。
周述说:“朱旭说舞
蹈是……”
“我有个朋友。”程幼雪突然打断,打断之后又觉得不好意思,“没事。我就是……”
“我想听。”周述也打断了她。
程幼雪一怔。
周述抿抿唇,拿着手机的手暗自使力,隔了几秒,低头询问:“我可以听吗?”
程幼雪不假思索:“当然可以。”
她也是一时之间有了倾诉的欲望,很想和人说说话,但又怕打扰人。
既然周述愿意倾听,她很乐意和他说。
两人去了小教室斜对面的窗台边。
从这里可以看到操场,不少学生已经围着篝火坐好,火焰烧得旺盛,照得一方天地红彤彤的。
程幼雪深吸口气,找了找切入点,说:“我挺爱参加志愿者活动的。”
周述点点头。
程幼雪笑笑,继续:“但其实我以前并不关注这些。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我才开始留心。”
程幼雪有个跳舞的伙伴,叫珞珞,是个少数民族姑娘。
和阿金一样,珞珞性格沉静,不爱说、不爱笑,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才充满活力。
程幼雪从小在舞蹈上很有天赋,这可能是随了她外婆,她外婆就是著名芭蕾舞蹈家。
因为有天赋,程幼雪很少服谁,除了珞珞。
珞珞是那种血脉里自带民族魅力的天生舞者,只要跳起她本民族的舞蹈,简直是光芒万丈。
程幼雪和珞珞是朋友,也是知己。
珞珞常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更多人知道她民族的舞蹈,她想让她的民族舞蹈在大舞台上大放异彩。
可这个愿望,珞珞没能实现。
她初二时患上了急性白血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直到她死前的前一周,她还在关注网上那些宣传民族舞的公益推广活动,她参加不了,就留言,用语言向大家传递舞蹈的美好。
“珞珞走后,我尝试参加了一些志愿者活动。”程幼雪望着窗外,眼中有光亮闪过,“我以为我是在用这种方法纪念她,可参与下来后——”
她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喜欢公益事业,不管是舞蹈还是其他,只要是可以传递能量和爱心的活动,她都喜欢。
所以她选择学习公共关系,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社会上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可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她虽然还在一如既往地坚持参加各种志愿活动,但她清楚,这不过是她为了让生活回到正轨的逃避方式罢了。
而逃避也确实没用。
梁逸之再恋爱了,她听到后情绪低落;看到梁逸之曾经送她的项链,她也闷闷不乐。
如果不是今天歪打正着让她看到阿金,又让她看到这群跳舞的女孩们,她恐怕还会一直陷在低压之中,无法自拔。
所以,万幸,她来了。
心里某处绕不开的地方正在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