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知江月
再来是韩惜、朱旭,赵星岩从海城直飞巴厘岛,走得算晚的。
至于程幼雪和周述,程幼雪忙,周述在实验室更忙,两人虽留在学校里,却也不怎么见面。
除夕当天,程幼雪天一亮就醒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沉的味道。
程幼雪爬下床去了阳台,掀开帘一瞧,果然天空灰蒙蒙的。
程幼雪前晚已经整理好行李,洗漱好,她最后检查了一遍电路和窗户,便关灯锁门,离开了学校。
幸亏听了韩惜的话。
到机场后,程幼雪震惊了。
她以为之前和周述挤地铁那次,已经是她见过的人最多了,现在看来,话还是说早了。
程幼雪光是过进门的初级安检,就排了四十分钟的队。
等再去办理行李托运,又是无尽地排队。
程幼雪从包里翻出块儿巧克力放进嘴里,想着等等再去买杯咖啡提提神,就听身边有人惊呼:“下雪了!”
大家往落地玻璃窗那边看去。
雪花在空中飘舞,密密麻麻的白点没入地面,消失不见,而没一会儿,白点就变成大片大片的白团往下盖。
有个小孩和妈妈说:“雪好大啊,飞机是不是就不飞了?如果飞了,不会坠机吧?”
“呸呸呸!”妈妈拍了怕孩子的背,“别说不吉利的话!”
另一边,有个老爷爷又说:“这都多少年了?上次海城下这么大的雪不得是二十年前?”
“未必有那么大。”爷爷的老伴儿说,“或许待会儿就停了。”
大家都这么希望。
但很可惜,奶奶的话没能应验,孩子的前半句倒成了真。
由于大雪,所有航班全部延误。
广播从隔一会儿就播一个航班推迟起飞时间,到后面隔一会儿直接宣布某某次航班取消,机场里滞留的乘客越来越多,人们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
程幼雪的航班虽然还没有说是否会取消,但她看这意思,即便会飞,也不知道几点才能飞。
她犹豫是继续等呢?还是干脆不回去了,找家酒店住下。
思考间,离她不远的地方起了骚动。
哪个赶着回家的乘客和机场的工作人员起了龃龉,这位乘客拖家带口的,一家子和工作人员吵起来。
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动手。
程幼雪看到有老人躺在了地上,还看到有位大哥站在椅子上指着工作人员吼道:“一年到头在外面挣点儿钱容易吗?就等着过年回家看看孩子老人。现在被困在这里,你们也不给个解决办法,就让干等着。这都加钱买的机票,退票退票!”
大哥该是不太知道如果航班延误时间过久又或者取消,是可以全额退费的。
而和他一样不知道的人,竟还不在少数,那些人听了他的话,全都激动起来,围着工作人员,讨要说法儿。
程幼雪都没反应过来,她这片区域就被大量乘客给围住了。
那一刹那,她感到一阵巨大恐慌。
程幼雪没经历过踩踏事件,但看过新闻。
而她爸爸有一年亲自处理过一次跨年踩踏事件,因为当时在现场目睹到了惨状,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她爸爸都还做过噩梦。
程幼雪拉上行李箱就往外走。
她不回北城了,就在海城找家酒店,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程幼雪一心想逃离眼前的地界,可无奈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不仅挤不出去,箱子都差点儿被人踢走。
肩背也不知道被什么撞到了,生疼。可她不敢停,她一秒都不敢在这样的环境下多待。
她拼命继续往外挤。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个人和她一样也在挤。
只是她是想挤出去,他是要挤进来。
眼看越来越多的乘客被圈进激愤的浪潮中,有的高喊着“给说法儿”,也有的嚷着“冷静,注意安全”,还有的直接呼叫救命……局面越发混乱不堪。
程幼雪害怕极了,她不停和身边的人说“借过下,请让我出去”,可没有人听她的,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掉,大家都在挤,也不知道要挤到哪里去。
就在程幼雪快要抓不住她的行李箱时,一只冰凉的手握在了她攥着行李杆的手上。
肌肤的触碰像是带了某种联结感应。
程幼雪未见人,就已经认出了人。
她转过头,对上周述的目光,那一瞬间,涌动的人潮似乎被按下了静止键。
两人看着彼此,程幼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周述确确实实就在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周述看到程幼雪眼里的惊恐,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说:“别怕,没事的。我们出去。”
周述一只手抓着行李箱,一只手把程幼雪牢牢扣在怀里护好,带着她,往外走。
四围人声鼎沸。
但程幼雪还是听到了贴在自己耳畔的心跳声。
她想起那次在地铁,她也是听着他的心跳声,平安地上了地铁;现在再次听到,刚才的害怕没有了,有的只是心安。
可这份心安之中,也染着旁的情绪。
她怕周述会受伤。
所以,程幼雪听到的心跳声不仅仅是周述的,还有她自己的。
它们交缠在了一起,让程幼雪生出一种和周述分不出你我的亲密感。
尽管这份亲密之中,还夹杂了危急的情势。
这是极为漫长的五分钟。
当程幼雪和周述快要脱离人群,机场的保安和大量武警也赶来了,他们一到,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周述松开搂住程幼雪的手,转而牵着她,两人走到安全的一处。
刚站定,周述就问:“怎么关机了?”
他说话一向温和,这会儿语气里却满是焦急和后怕。
程幼雪心想她没关机啊。
结果摸出来一看,还真是关机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说,“可能没电了?我没注意。”
周述没说话,但紧绷的肩膀有松弛的趋势。
程幼雪见他脸色好了些,心里也踏实了些,又问:“你怎么来机场了?”
周述顿了顿,调整呼吸,回答:“我看新闻上说机场有大量乘客滞留。我正好在附近,就过来看看。”
“你在机场附近?干什么?”
“我……”
程幼雪直视着周述的眼睛。
周述多少还有些没缓过来,脑子也就转不过弯。
他看见新闻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她是今天的飞机,人一下就慌了,只一个念头坚定不移:赶紧找到她。
此刻,虽谈不上什么劫后余生,但也是惊魂未定,周述是真的编不出什么理由来,只能老实说:“我怕你出事。”
闻言,程幼雪这才收回视线。
她不觉翘了下嘴角,瞥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刚要说什么,周述也发现了,他连忙松开。
“抱歉。”周述退了一步。
程幼雪也没觉得怎么,只是他的手好凉好冰,可再看他额头,又全是汗。
她掏出纸巾叫周述擦擦汗,周述道谢,问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等吗?”
“不等了。”程幼雪不想再在机场待着,“我订个酒店吧。”
然而,春节期间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是好订的。
程幼雪查了一圈她住过的那些五星级酒店,所有房型全部满房。她退而求其次看四星,也是如此。
再要看三星,周述不让了。
过年本就人员流动大,还混杂,程幼雪一个女孩怎么能随便找个地方住?
程幼雪说:“那我回宿舍?可我今天走后,我们那栋楼,阿姨好像就上封条了。”
周述想了想,想到一个主意。
他先是问了程幼雪的意愿,得到同意,他联系了赵星岩。
一小时后,周述带着程幼雪去了赵星岩在校外的公寓。
*
赵星岩租的公寓是海城大学附近条件最好的。
周述能有公寓的钥匙,是赵星岩体谅他无家可回,就让他在公寓过年。
虽说也不会就变热闹了,但也好过一个人在宿舍里,连个电视都没有,只能看手机。
周述打开房门,请程幼雪进去。
程幼雪在门口徘徊了下,走了两步,回头问:“有拖鞋吗?”她踩脏人家的地板就不好了。
有是有,但是是周述从寝室拿来的,他的拖鞋。
“没关系。”周述说,“你先坐,我之后会擦地。”
程幼雪不好意思,但不进去,她也没地方可去了。
公寓是间一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