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屹不可能看出她想利用他又不想表现出来很熟的意图。

  而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这才是真正让人提心吊胆。

  握着底牌不出手,永远比明码标价来得可怕。

  “谢谢哥哥。”认真擦去创可贴上沾的雨水,孟盈说。

  周司屹没有说话,直视着她,她拉好书包拉链,看了谢泽一眼。

  他是怵周司屹的,背地里再嚣张,也还是怵周司屹,估计在周司屹这儿栽了不少跟头。

  周司屹没开口,谢泽也不敢再放话。

  孟盈把书包背回肩上,往看台下走:“一会儿还有志愿活动,我先走了。”

  路过谢泽身边时,脚步停顿。

  “对不起,有男朋友了。”

  “你的技术没他好。”

  很带劲的两句话。

  话是对谢泽说的,但说话的时候,她侧头看着周司屹。

  周围霎地安静。

  谢泽倒吸口气。

  周司屹手臂撑着看台的栏杆,微斜着头,神色不变地跟她对视,态度上若无其事。

  极其短促的一眼,但极有意味,游戏在这时才真正进入高潮。

  她的心口紧张跳动。

  周司屹笑笑,似乎有点儿爽到的表情,接了她丢下的这口锅。

  她走下看台,他留在原地跟谢凛“友好”谈话,内容当然不会多友好。

  一直走到对面的签到处,她才回头。

  周司屹侧身站着,很一心二用的悠哉模样,隔着斜斜的雨雾瞥过来一眼,视线在她领口露出来的创可贴停顿两秒。

  谢泽的脸色青白。

  旁边一个女生看她被淋得湿透的裙摆,问她要不要换身干衣服,她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笑着摇头称谢。

  再看的时候,周司屹已经去做赛前的准备了。

  身后的志愿者们边记录成绩条边谈论。

  “下个就是京大队了,他们在初赛总分可是第一。”

  “可惜赶上这种坏天气。”

  “听说他们的队长很厉害,刚在国际救援队的考核里拿了A+,这是连续十年都没有过的纪录。”

  手指轻抚着创可贴,这会儿才为刚才的冲动产生了后怕,但并不后悔。

  天越来越阴,反正裙摆已经湿透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不撑伞地走进雨雾里。

  头顶的广播传来播报。

  “下一组参赛的是京大飞院的队伍,想问一下队长,对于即将开始的比赛有什么想说的吗?”

  由于信号不好,广播出现了短暂的电流声。

  “会赢的。”

  懒淡的语气,势在必得的一句话。

  场上响起惊叹和欢呼。

  扶在栏杆上的手指被碰了一下,孟盈敏感地回头,一个穿志愿者T恤的女生笑盈盈地递过来个糖盒。

  “有人请吃糖。”

  请的是全场,身后的评委席上也每座一份。

  孟盈说谢谢,拿了一盒。

  薄荷糖。

  草莓味的。

  训练场上,京大的队伍走过。

  都是很显眼的男生,其中一个尤其显眼。

  很高,飞行员肩章,雨水斜过他的肩膀,孟盈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后颈根有个纹身—

  古希腊象征赫拉克勒斯的金色翅膀。

  而此时,金色翅膀上有三道清晰抓痕。

  她的试探、利用,他心知肚明。

  就好像,他的势在必得,和迟早要讨要回来,她也心知肚明。

  薄荷糖在齿间咬碎,湿潮的草莓味。

  ————

  回观众席的时候,碰到了楚成橙。

  她也是来看比赛的,一起的还有之前在L市见过的几个小姐妹。

  “你是来看你哥比赛的吗?他上场了。”楚成橙开心地拉住她的手,“走走走,带你找个视野最好的地方。”

  “我是来帮朋友做志愿的。”孟盈说。

  谢泽也在看台上,她没有过去的打算。

  楚成橙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看:“哦,是因为谢泽吧,刚好像看到你们了,他这个人消停不下来,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我拒绝她了。”

  “那就好宝宝,”楚成橙松了口气,轻声说,“谢家除了谢老爷子,没什么好人。谢泽跟他爸就是一脉相承,不过谢泽这个人坏得没什么城府,再简单点儿说就是没脑子,他爸就不一样了,看着是个好人,实际上坏事做绝,手里估计有过人命,我家里从小就有规矩,不跟他们父子来往。”

  “有过人命?”掌心凉了一下,孟盈不动声色问。

  “好像是因为什么核心技术吧,生意场上倒也有这种事,但做绝的只有谢谨德。还有个说法,谢老爷子觉得他不成器,想把生意全都留给女儿,动了这个念头没多久,繁缇阿姨就失踪了,对外说是去国外疗养,一是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想影响谢家上市,二是谢老爷子有意把家产留给外孙,就是周司屹。”

  “有证据吗?”手指发着抖,孟盈一字一字问。

  “有证据的话,不就能交给法律惩处了吗?谢谨德谨慎得很,别的不说,就那个关于技术的事,好像是他们要请一个很有名的研究员,结果那个研究员要去对家,谢谨德找人制造了场车祸,本来是要让那个研究员面对巨额赔偿,以此拿捏,结果负责做的人没个轻重,人在车祸里亡故了,”楚成橙摇头,“不过这些也都是各家的说法,反正无论如何,尽量别跟谢家扯上关系。”

  研究员故事太过耳熟,耳熟到让她全身发抖。

  周司屹说在查他母亲的事,实则也是在查谢家。

  难怪谢家动了两次手。

  后脊一阵阵发寒,那些散碎的线索终于串联在一起,但对手是谢家。

  在B市叱咤风云的谢家。

  她浑身冰凉,连楚成橙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缓过神的时候,楚成橙留的那把伞掉在地上。

  全身都湿透了。

  她仰头,失神地看着场中的实时屏幕。

  比赛已经结束。

  周司屹从直升机走下来,侧对着镜头,低头摘下半指手套。

  屏幕的计分不断跳动,直到停在一个高到触目惊心的数字。

  一场碾压性的胜利。

  可以预见,一会儿这里要有场所有人都瞩目的颁奖仪式。

  孟盈从候赛区退出来。

  有个戴帽子的志愿者在搬水,她过去搭了把手。

  志愿者对她笑笑:“你怎么不去看颁奖仪式,我朋友们都去看了。”

  “猜到了。”她说,“我不喜欢热闹。”

  “猜到什么?”

  “谁会赢。”

  走了几步,鞋面溅上泥点,她轻轻甩了一下,反倒越来越多。

  走过休息室的时候,旁边的志愿者突然说了句我靠。

  孟盈抬头,看到靠在休息室门口的周司屹。

  他身上还穿着飞行制服,外边披了个黑外套,挺清爽。

  旁边有个戴空军肩章的男人,应该是他们队的指导,正夸赞地拍了下他的肩。

  周司屹听着,懒懒扫过来一眼。

  孟盈垂下视线。

  路过休息室的时候,指导已经走了,周司屹插着兜走过来,拍了下志愿者的肩,从他的手里接过箱子的一边。

  胳膊上的力陡然变轻,周司屹往高处提了点儿,一大半的力都压在他那儿。

  手臂的酸胀得到缓解,孟盈轻轻呼了口气。

  志愿者才反应过来:“你、你刚比完赛,怎么来这儿帮忙了?”

  “可能因为我是个好人。”周司屹坦然地说。

  这句话里面的意味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孟盈的眼睫颤了颤,不敢露出异样。

  这个做法挺精,那个志愿者还愣在原地,沉浸在周司屹真是个很好又没架子的好人这一思绪中,看表情估计还会在好友间大范围宣传一下。

  而她人早被拐走了。

  这就是周司屹的名声一贯很好的原因。

  孟盈抿唇跟在他后边,地面积水多,她有点心疼鞋子:“能不能慢点儿,周司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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