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师附今儿简直超常发挥,听说他们艺术班的小女神在拉拉队,二中憋着鼓劲儿,女神也不是他们女神,干他丫的。

  裁判吹哨示意下半场即将开始,杜子凡两手一撑,从草坪跳起来:“得,谢凛不来,看台上加油声都弱了一半。”

  这话刚说完,加油声就高了一倍。

  老八抱着球回头。

  谢凛一手插兜,一手提着兜冰汽水,篮球场边有个不知道谁丢的瓶盖,他拿脚尖磨了磨,精准踢进一边的垃圾桶。

  黑色打球背心,二中校队的统一穿着,偏他身材板正,个头高,加上清俊的一张脸,惹眼得很。

  他一来,看台上立马一片嘘声,连师附的一半女生都被策反,不喊二中加油也不喊师附加油了,一水喊谢凛加油。

  那年的谢凛光风霁月得不行。

  一张帅到套着校服都扎眼的脸,一身干净清爽的少年气,球打得好,各种竞赛拿奖拿到手软。

  性格也特好,不是那种闷头苦学沉默寡言的学霸,愿意花大半节活动课的时间帮人讲题,顺手附赠张整理好的思路图,放学会顺手帮值日的女生把黑板最高处擦完,每天放学一群男生勾肩搭背笑闹,他永远是中间的那个。

  十四岁的少年,蹬着山地,长腿懒支着,衬衫被风吹得鼓动。

  不知道招了多少姑娘的眼。

  这个年纪刚有青春萌动,都青涩着,情书小纸条,整个二中数谢凛收得最多,但他从不炫耀,也不给人起哄,留名字的找没人的时候退回去,没留名字的全收一个铁皮盒里。

  当时班上有个微胖的女生,给谢凛写情书被同桌发现,在班上嘲笑,被谢凛按着揍了一顿,老实了。

  那是谢凛初中两年,唯一一次因为打架写检讨。

  招人喜欢得不行,是那种明知道会心动,知道会被尊重,但也知道得不到回应的男生。

  看台上一阵阵欢呼,老八揉着耳朵:“不行了,我的耳朵听不到了。”

  谢凛抱着胳膊,一球扫过去:“夸张了啊。”

  “上半场你干什么去了?”老八笑嘻嘻接住球,“听说被灭绝师奶堵了?”

  灭绝师奶是班上的历史老师。

  “哦,我期末历史考了四十九分。”谢凛懒懒说。

  “我历史也四十九,灭绝师奶怎么不找我?”

  “丫的,你历史扣五十一,别的科扣二百一,谢神历史扣五十一,那叫全科就扣了五十一,师奶在剩下几科老师面前简直尊严扫地。”杜子凡扶了扶眼镜,接。

  “上场了,”谢凛说,“干他丫的。”

  少年意气,第一风流。

  他一回来,二中校队像有了主心骨,一路反超。

  结束的时候,对方骂骂咧咧碰拳。

  倒不是真骂骂咧咧,自从谢凛当队长后,二中校队跟一堆球队都成了铁兄弟,那兜冰汽水也有附中队的一份。

  台上欢呼震天,谢凛的手臂撑在身后,边听人瞎侃,边懒懒挥了下手。

  打球背心规规矩矩地套着,他从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撩起球衣擦汗,领口被风吹动,光风霁月的少年模样。

  老八往看台上指:“你那一个后仰投给师附队气死了,人小女神坐那儿呢。听说从小学芭蕾舞的,可漂亮一姑娘,名儿也好听,叫什么,棉花糖?”

  “糖你个头,人叫绵绵。”

  哦,绵绵。

  谢凛掀了掀眼皮,看了第二眼。

  没看见人,就看见一堆红球服里,一角漂亮的白色裙摆。

  周五放假前,二中非要搞个假期动员大会。

  谢凛被临时抓过去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演讲的主题,公正法治与少年意气。

  十四岁的少年,往那儿一站就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少年风流。

  谢凛发言从来不看稿,也不讲冗长拖拉的东西凑时间,那天暑气闷热,他花了三分钟完成了整个演讲。

  快下台的时候又被拦住,临时加了个环节。

  “可不可以请谢凛同学给我们讲讲,十八岁的夏天会是怎么样的呢?”

  加这个问题的是灭绝师奶,历史老师兼教导主任。

  天气燥热,台下的同学都有点儿坐不住,汗湿了半身校服。

  谢凛低了低脖颈,目光往台下一瞥。

  滚烫的阳光笼在少年的肩脊。

  “高考结束。”他说了这四个字。

  下边一阵阵掌声,冗长无比的假前仪式被谢凛硬生生压短了半个小时。

  下台的时候他被灭绝师奶逮着臭骂。

  谢凛举手做求饶状:“十八岁有多少种可能啊老师,说完天都黑了。”

  十八岁,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年纪。

  多的是可能。

  多的是畅想。

  真要说完,得写八千字的稿,天黑都读不完。

  “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同学们晒倒在万里长征第一步啊。”他挺皮地接一句。

  给师奶气得一巴掌拍过去,又逮着他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对这学生喜欢得不行,整个二中没有老师不喜欢谢凛。

  教育到最后,师奶拍拍他肩:“再接再厉,十八岁那年接着做不败神话啊,谢同学。”

  盛夏滚烫,少年风流。

  2.

  Jul.8 2014

  七月初,二中跟师附有个联谊活动。

  在海边,谢凛他们班抽到了师附的艺术班。

  联谊地点在市区东边的海滩,那儿夏天人多,有点乱。

  谢凛跟老八他们骑车过去的,谢凛还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露营用的东西,被老八调侃难怪你这班长当得这么服人。

  谢凛的确很会照顾人。

  可能是照顾他母亲的原因,他母亲在他小学毕业的时候就查出了尿毒症。

  几个人蹬着车过去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先到的那波都吃饭去了。

  停完车,几个人正一边收东西一边商量吃什么,一姑娘突然往这边跑过来。

  跑得慌张,一头扎谢凛怀里。

  几个男生愣了一下,老八wow一声。

  谢凛的两只手举起来,低了低脖颈,不解风情地说:“碰瓷呢同学。”

  然后朝边上瞪了一眼,他这一眼很好使,几个男生都老实收了调侃。

  姑娘满脸通红地起来,一边道歉一边轻声问:“你们是好人吗?”

  谢凛气乐了:“我挺像坏人吗同学?”

  “不是,”姑娘吸了下鼻子,“那边有个暴露狂。”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谢凛先反应过来,把人往身后一拉:“在这儿等。”

  姑娘红着眼睛点头。

  明显还是害怕,一动不动地目送着谢凛往前走。

  少年走几步,回头。

  姑娘愣了一下,要瞥开视线,手心突然被砸了一下。

  她低头,看到手心的一颗草莓硬糖。

  “请你吃糖,别哭了。”

  那晚烧烤结束,谢凛被乐队拉去排练。他最近兼职多,本来打算退了,被老八生拉硬拽过来。

  湿潮夏夜,翻滚的海浪声里,少年抱着贝斯,手指在弦上扫过。

  Sean Davidson的《maybe tomorrow》

  “They're just two kids, being stupid

  他俩羽翼末丰少不更事

  Have a lot of dreams, but they're only eighteen

  怀揣无数梦想却仅年方十八

  So they'll reach for them tomorrow

  故他们明天便朝梦想进发

  Maybe tomorrow

  也许就在明天

  ”

  慵懒的唱词,干净清爽的少年音,海风吹过他的领口。

  手臂被旁边的鼓手怼了一下。

  谢凛抬头。

  营地门口站着一姑娘,白裙子,丸子头,对着几顶帐篷为难。

  挺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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