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婳
温见词低垂下眉,注视着她眼睛。
夏郁翡偶尔会露出一些极具欺骗性的神情,可偶尔,又会很容易让人一眼看透。她往下说,“你让我感到,我好像还有被爱的权利,温见词……万一我们哪天闹翻了,你能不能别恨我,作为交换条件,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体贴和珍惜。”
她又提恨这个字,依旧让温见词觉得很违和,还是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随着狠狠一下,温见词表面上却淡淡的笑,“我不会恨你。”
感知到她泛红屁股又开始强烈地颤了,余下的话,极为慢条斯理地说出来:“谁会舍得恨你,我只会让你这一辈子无论躺在哪张床上——永远记住我是怎么让你高潮的。”
…
公寓的楼下。
除夕夜随着时钟指向十二点整无声落幕,楚珩像是从远方而来,一身深棕色大衣裹着寒霜气息,垂在一侧的手提着奶油蛋糕站在夜色里。而此刻,他高瘦又冷清的身影被路灯打得像是小丑一样,模糊又丑陋,钉在了雪地。
前方,有数十名黑西装保镖严格坚守在周围,谁在楼上,一切不言而喻。
楚珩还是不可置信,哪怕那位温氏家族的秘书周观恕已经礼貌请他离开,他还是觉得荒唐,“温见词怎么有时间留宿这里?”
周观恕面无表情,“楚律师,这不是你能过问的。”
楚珩自是知道温家太子爷的事,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过问得起,正因为如此,他才震惊又诧异,这种时候,温见词是怎么摆脱身份的约束,能来陪夏郁翡过除夕?
僵了快一晚上,周观恕神色漠然,“楚律师,你既不愿自行离开,我只好送你一程。”
倘若让温总看到楼下有碍眼之物,已经算他失职。
“不必。”楚珩抬起脸,迎着白雪茫茫,惯来温润的语调也有点儿冰冷,“他现在占着这个位子又能如何,总有一天,陪郁翡到最后的,能是谁还没有个定论。”
这话极轻,随着风雪声落在周观恕耳里,也落在一众保镖耳里。
可惜无人敢应。
楚珩转身离开的影子,再次被扭曲拉长,直到消失。
后半夜时,夏郁翡醒过来一次,是被手机的铃声打扰到了舒适的睡眠,她不想接,几秒钟后想起会打扰到旁边另一位,才起身去拿。
随着接听,夏郁翡起身往客厅走,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电话那边传来温柔女声,声称是医院的护士,有个名叫楚珩的人在除夕夜回家途中出了车祸,据说是车子一不留神撞绿化带上了,如今伤口正在缝针,而他家属联系方式,只给了这个。
夏郁翡安静又耐心地听完整个过程,又消化了半晌,启唇说:“我来不了,给你另一位家属联系方式,让她来接人吧。”
话落后,便把夏晞梦的手机号码给了过去。
护士迟疑半秒,像是转述着病患的意思,说,“楚先生说不用了。”
夏郁翡嗯了一声,便把电话挂断。
她重新回到主卧,摸着黑上床,又循着气息找到温见词的怀里,动作轻轻地将他的手臂往腰间一放,这股压制下来的重量,莫名让她感觉到踏实。
也让离开被窝才不到五六分钟的身体,重新获得了温暖。
……
大年初一,夏郁翡再度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很盛了,明媚光影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她指尖处,隐隐约约发着烫意。
而温见词已经离开,眼眸愣愣望着有过细微折痕的另一边床,夏郁翡叹了下气,生平第一次觉得睡眠质量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他何时醒的,何时走的,压根不知道。
不过夏郁翡在顶级豪门圈也是有人脉的,好闺蜜贺南枝出身极贵,以前从她口中也听说过越是重要的日子,像她和温见词这类在家中备受器重的小一辈,存在感就越高。
有关家族的场合之下,自然也得当个吉祥物一样现身。
夏郁翡想至此,也接受了温见词无法完整被她独占的事实。继续懒懒地躺在床上虚度时间,轻抬起手腕,借着光,认认真真端详着这只翡翠玉镯。
“市值两个亿的翡翠玉镯就这么戴你手上了,温总别有用意啊。”春节过完,陶琅鸣把她召唤到公司来聊工作,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放大镜,观摩了番这贵重宝贝。
他目睹着夏郁翡戴着玉镯的手去端咖啡,又去拿手机,晃来晃去的,心惊胆战提上一口气,深怕她不小心给磕碎个口子。
怎么能端杯子呢!!!
陶琅鸣两指捧起她手腕,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怀里,“两个亿啊!”
“什么别有用意?”夏郁翡关注点还在上句话。
陶琅鸣说:“寓意好。”
夏郁翡收下时没往寓意方面想,毕竟温见词在维持炮友的关系里,出手阔绰地送过她太多珠宝首饰了,要每一个都得揣测出个寓意来,她会心累死的。
陶琅鸣此刻却煞有其事说:“翡翠作为玉石中的瑰宝,在男女上,是寓意纯洁高尚的爱情,颜色越纯,代表感情越纯洁,你看你这镯子,都纯成什么样了。”
“别妖言惑众啊!”夏郁翡被纯洁二字给震撼住了,顿了一秒,语气强调:“我和他,就是普普通通的色欲关系而已。”
陶琅鸣的眼神儿有点耐人寻味,明显不信。
而夏郁翡也无所谓他信不信,反正她能说服自己就行,继而,非常生硬地把话题转移:“我春节后有什么工作安排来着?”
以前陶琅鸣经常拿她喜火的八字命格去导演那边招摇撞骗一些小角色,如今无形中有温家太子爷做靠山,想拿角色,就简单了不少。
陶琅鸣知道她坏毛病一大堆,都当演员了,竟还敢以不想演哭戏,供人消遣这种让人大跌眼镜的借口,去拒绝一些哭戏角色。
从而,挑选了些适合她的,比如演一个光有美艳皮囊的尸体就好。
连台词都没有。
偏偏夏郁翡还乐之不疲,演完戏,杀青的时候,她就会找温见词要奖励,跟小孩子讨糖果一样,将手机递过去,请求他清空下购物车。
购物车里有不同品牌的上百个玩偶,温见词淡淡扫了眼她童心未泯的举动,等结完账,提议道:“我给你一张副卡,以后想买什么直接买。”
他面上分毫不显情绪,好似给零花钱似的。
夏郁翡皱了皱鼻尖:“那有什么情趣啊。”
话音落下,她就起身往温见词的大腿坐,撒着娇,暧昧又亲密地说,“我更喜欢你时不时给个小奖励小惊喜呢。”
温见词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她攀上肩膀的手腕,雪白的肌肤空空如也,“怎么不戴了?”
夏郁翡愣了瞬,很快明白过来他指什么,到底不是空长一岁的,挨得近,闷?羲担骸拔曳偶依锏弊孀诠┓钇鹄戳恕!?
这话不知取悦到温见词这个送礼物的人没有,他神情还是不显,指腹捏住她近在咫尺的下巴,摩挲着,直到磨得那处白嫩嫩的皮肤一片红,“限你一天时间,不把供在家里那玩意老老实实戴上,我让你全身都长满翡翠,嗯?”
他姿态可不像是说笑,而夏郁翡无法想象自己这么贵气逼人的一面,讨好似的,主动去舔了一下温见词喉结:“戴戴戴!我发誓,那玉镯在,我就在!!!”
这话似乎不够诚心,容易遭天打雷劈。
夏郁翡打死都想不到,当晚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翡翠玉镯就被她一不小心给摔了,垂眼看着像薄冰一样碎成了三段,忽然生出一些想法。
三,谐音不就是散。
夏郁翡跪坐在地上,拿起手机,拨打了温见词的私人号码。
第18章
当晚,夏郁翡抱着那碎掉的两个亿做了一个梦。
在梦境里,她独自来到了半山腰上那栋别墅,想来也古怪,这里是温见词往后的婚房,她也就来过一两次,不是很习惯睡这儿,偏偏在梦里,就跟回自家后花园似的。
夏郁翡沿着草木环绕的鹅卵石路一直走,满目的红,大片大片的带刺花枝裹着小城堡,等走到小城堡最里面时,她看到了被温见词强行要走的那一株病恹恹的小番茄,已经被养得像变异植株,强壮地生存在玫瑰花丛中。
夏郁翡弯腰看着它茎杆上挂着个精致的小木头牌,上面刻着:“心脏心脏,强壮强壮!翡翡,充满力量!”
这好像是她小时候的口头禅。
她伸出指,捏了捏那叶子,“喂,跟我回家好不好?”
小番茄被强行揪醒,先是懵了一圈,继而听懂了夏郁翡的意图后,没会儿,就汪出两泡眼泪来。跟她小时候一样会哭,不带酝酿情绪的,还带叽叽哇哇地控诉,“我这么娇贵难养,温见词终于把我养活了,跟你走,我会立马死掉的。”
夏郁翡对自认很金贵的小番茄又说,“我也能给你施肥浇水啊。”
“可温见词还让满园的玫瑰都给我提供养分,他还拿很多红宝石垫在我周围,给我建立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城堡,夜里闪烁出的光比星星还亮呢,这样我晚上就不怕黑了。他还天天给我浇露水,用乌木味道的香水喷在我每一片叶子上,还……”
夏郁翡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打住小番茄炫耀的话:“不行,你必须跟我走。”
“不走不走!”小番茄的枝叶激烈地摇晃着,眼泪啪嗒啪嗒地落继续掉下来:“你根本就养不好我,总是会让我受到伤害,我要跟温见词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没有温见词给我提供养分的话,啊啊啊!我现在要死掉了!”
话音落地,不等夏郁翡直愣愣地有反应,小番茄上面那一排排原本还饱满诱人的红色果实一下子腐烂了,砸在地上时,汁水溅到了她裙下的脚踝,变得粘稠,像是割破静脉的血液。
夏郁翡被小番茄突然自杀的这幕惊到醒来,逐渐微红的眼眶盯着天花板,手指下意识攥紧了玉镯,半响后,她睫尖一颤,视线缓慢地往下移,才发现是流血了。
断掉的玉在睡梦中不知何时刺破她手心,一点点松开,星星点点的血液早已浸湿了皮肤。
夏郁翡盯着,等逐渐地淌干后,窗外的夜幕也浮现出了蓝调时刻。
她终于意识到了,想要理智地斩断一段渴望而不健康的男女关系,代价便是,在梦境中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灵魂。
…
在没有温见词暖床的日子里,夏郁翡在努力练习着死亡,练习到第十天的时候,她回了一趟夏家庄园,陪安惠婆婆庆生。
夏晞梦也在家,前不久又领了一个最佳女主角,那尊金光闪闪的奖杯正摆在客厅。
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开心,甚至跟钟宴红在这天发生了冲突,隐约能从楼上听到一些不友善的声音传下来。
像是钟宴红陡然高声质问:“我让你接这个角色都是为了你,夏晞梦,我是为了给你一个璀璨的人生啊!”
继而,又说:“你长大了为什么总是犯蠢想去效仿夏郁翡玩叛逆,她身上有让你学习的价值吗?不就是靠温家那位,得到了一点资源上受益的好处。”
“你不要家里管,你这性格,又没她爱争爱抢,能找到什么男人做靠山?”
好可恶,有没有教养啊这样评判别人的人生?
夏郁翡简直想上前理论一番,蓦地站起来,又被安惠拉住了手腕,摇了摇头:“她母女俩的事,别去掺和,翡翡别生气。”
钟宴红一贯的伎俩,就喜欢在家指桑骂槐点什么出来。
好似她婚姻不够圆满,是夏郁翡的存在导致的。
如今夏晞梦不想演她选的角色,又是夏郁翡潜移默化影响的。
看着安惠满含担忧的眼神,夏郁翡压下了火气,微微笑着:“我去喂翡翠鸟,没生气。”
夏郁翡离开了别墅,出门时,披上羊绒质地的披肩,又裹好围巾,只露出一小半张精致的脸蛋,慢悠悠地走到那片湖泊树林区域,这个季节,也就零零散散几只鸟儿窝在枝头。
她喂得很不诚心,就抓了一把珍珠米,随意撒在浅绿草坪上。
果不其然,被豢养的鸟已经瞧不上这点东西,连艳丽的羽毛都懒得张开。
夏郁翡往草坪一躺,浓睫闭上,像是换个地儿练习死亡。
过了会,身旁有人坐了下来。
夏郁翡闭合着的眼眸懒得睁开看,抬手,将红色围巾扯了上去,最好是将脸都挡住。而这个举动,并没有避退夏晞梦,她怨怼着,“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的自由,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去放弃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