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曲灵想了想,拿起剪子,将这几张底片分别剪下来,用白纸包好,在自己的抽屉里藏一张,往床底下藏一张,另外两张连同胶卷,一块放进口袋里,准备明天放到办公室里去。
做完这些,曲灵洗脸刷牙,躺到床上,本想睡觉
的,一时之间却睡不着,刚刚经历的种种就浮现在眼前。
今天的事儿,着实有些冒险了,要不是邢处长和张艳红投鼠忌器,要不是自己还有一点点力气,那两位就要来硬的了。
曲灵从来没对邢处长和张艳红的人性抱有任何幻想,但显然,还是低估了他们。以后,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时刻保持着警惕才行。
这么告诫自己后,曲灵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她知道,邢处长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她争取留下来的名额。
今天的狡猾、凶狠是她刻意为之,她就是要让这两人明白,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有头脑,也不缺乏鱼死网破的决心,让他们知道,碰上自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听自己的。
第二天,如同往常一般上班。曲灵刻意关注着隔壁潘局的动静,一整个上午都没来上班,直到下午三四点了,才姗姗来迟,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脸色发白,身上的酒气未散,不停地喝着茶水,时不时就要呕吐两下。
肖鹏悄悄问张抗美:“领导昨天没少喝吧?一看这就是宿醉未醒的样子。我这儿有我妈晒的山楂片,泡水喝解酒特管用,要不给领导泡上些?”
张抗美,“行,我给领导泡上些。”
肖鹏连忙将山楂片取了,还贴心地奉上两块冰糖。
张抗美昨晚和今天一直忙着照顾潘副局,忙得不亦乐乎,这会好不容易清闲了,才有了些闲聊的心思,说:“昨天邢处长和潘局一块陪着上级领导喝酒,我临时去处理些事情先走了,不知道怎么的,潘局就喝成了那样。后来,邢处长把潘局带到他家里去了,也没给弄些醒酒汤喝,我把潘局接回来,好不容易把他叫醒了,灌了些醒酒汤,又吐了,今天才好了些。”
肖鹏不满地说:“跟领导去喝酒,邢处长怎么不帮着挡酒呢?一点事儿都不懂。”
张抗美挥挥手,示意肖鹏不要再说下去了,说:“谨言。”
中午,曲灵坐上公交车,跑出去老远,找了个照相馆,将其中的一张底板交给师傅,办了个加急,让洗出三张来。第二天中午,曲灵便将三张照片和底板拿了回来。
曲灵欣赏着那张照片。下午,找了个机会去了张艳红办公室,将她叫出来。
“找我干什么?不是给了十天的限期吗?”张艳红再见曲灵时,心头升起了忐忑,竟然有种惧怕之感,佯装出以前对待曲灵时的态度,不耐烦地说。
曲灵对她依旧是恭敬的,耐心十足的,说:“张姐,我来你给你送照片来了。”说着,她将一个纸袋子放到张艳红手里头,又拍了拍,说:“好好欣赏,可精彩呢!”
而后翩然离去。
张艳红猜到了是什么照片,朝着曲灵背影“啐”一口,看看左右无人,伸手进纸袋里,将照片缓缓抻出来,只抻了半截,她就又赶紧给塞进去,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又朝着曲灵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而后使劲地跺跺脚,鬼鬼祟祟地朝着邢处长的办公室而去。
如此过去五天,已经到了6月下旬,曲灵等到了张艳红来找她。
这几天,曲灵下班后吃完饭就回到办公室里加班,一直到天麻麻黑才离开,就是在等着张艳红。
此时的张艳红,脸庞耷拉着,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高兴。
“张姐来了?咋不高兴呢,谁惹到你了?”曲灵一如既往地态度恭敬,面带笑容,将张艳红让进办公室里,给她倒了杯温水。
谁惹到我了?当然是你啊,明知故问,以前怎么没发现曲灵这么能气人呢?张艳红这些天在心里头把曲灵的祖宗八辈都给咒了个遍,将她家祖坟都不知道刨了多少回,想起来就要骂上她两句。
但这会儿却不得不露出个笑容来,曲灵豁得出去,她和邢处长却不行,面对着威胁,也只能挂起虚伪的笑容来。
“我没不高兴,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哦?是我留在管理局的事儿成了?”曲灵问。
“差不多了,这几天邢处长一直在帮你跑这事儿,求爷爷告奶奶的。”
张艳红想想这段时间邢处长的辛苦,心里头就觉憋得慌,这都什么事儿?辛辛苦苦谋划一场,功败垂成不说,还被曲灵一个毛丫头捏住了把柄,别说邢处长了,就是她张艳红也从来没干过这种窝囊事儿,真是想想就让人憋屈死。
“办成了吗?”曲灵问。
张艳红说:“就快了,也就这两天的事儿,我就是过来先跟你说说进度。”
她怕曲灵那死丫头迟迟看不到结果,又干出什么逼迫人的事儿来,她真是怕了。
知道被拍了照片和亲眼看到照片是两回事,看见那张照片,这几天她和邢处长是吃不好睡不好。
曲灵怀揣着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炸死他们两个,偏偏抱着定时炸弹的人就是个疯子,不如她的意,不定就引燃炸弹,同归于尽了,想想就让人提心吊胆的。
曲灵掰开手指头算了算,说:“满打满算,还有4天时间,你们抓紧吧。”
张艳红保证,“我们肯定抓紧,只是,曲灵啊,那个胶卷,能不能先还给我。”
曲灵:“好啊,当然可以。”
张艳红一喜,但随即又想到了曲灵的诡计多端,想到给他们相机时也是轻而易举就给了,却没想到她把胶卷给抠出来了。
说话间,曲灵已经拉开抽屉,将一整卷胶卷递过去。
张艳红赶忙接过来,拉来胶卷对着日光看了一会儿,心中竟然没有太过失望的情绪。
曲灵:“我看了看,那张胶卷上很多邢处长老婆、孩子的照片,挺温馨的。正好帮我还给邢处长,省得胶卷忽然不见了,他还得跟家里人解释。”
张艳红讽刺地说:“你想得还挺周到。”
曲灵:“谢谢夸奖。”
张艳红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但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传达到,只好又耐心性子说:“答应你的事情,我们肯定要办到,但是事成之后,你必须将所有的照片和底片一个不留地全都给我们,还有,那天的事情,你要烂在心里头,别说出去。”
曲灵说:“当然,我是个讲信用的人,你们说到做到,我自然也就说到做到!”
张艳红深深看她一眼,又警告说:“你要留在管理局了,以后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还很多,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是把我们的事情捅出去,你在管理局就也只能坐冷板凳了,没有任何一个领导会欣赏你这种行为,你懂吗?”
曲灵笑:“你都说我是聪明人了,我自然懂的,放心吧,只要你们遵守承诺,咱们以后还是互相帮助,互相合作的关系。”
又过了几天,截止到曲灵给的最后一天期限内,管理局干部处找曲灵谈话了,说了要将她留在管理局的事情。
曲灵内心翻腾着喜悦,但面上只是露出了适当的欢喜,跟领导保证:“一定会在管理局好好工作,为国家做贡献。”
按照规定,管理局可以给她放半个月的假,用以办理手续,但曲灵的档案关系、户口关系和粮食关系都在首都经贸大学,抽时间去办理就行,曲灵犹豫了下,便决定不休假,照常在管理局上班。
干部处的同志夸奖了她一番,半开玩笑地问:“今年五名实习生,就只留下了你一位,曲灵同志是走了哪里的关系啊?”
曲灵笑,说:“我一个外地的,能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实习期间表现比较好,领导欣赏罢了。”
那位同志小幅度地撇了下嘴巴,显然不相信曲灵的话,不过也没再追问什么。
当晚,曲灵将四张底板,交给了张艳红。
张艳红查看后,点了根火柴,将他们付之一炬,同时跟曲灵确认:“就这几张,你没再自己留存几张吧?”
底板数量没错,她就是担心曲灵多洗了照片。
曲灵:“当然没留,你都帮我办成了,我还留着干嘛,我总共就洗了那一次,只洗了一张。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春光照相馆问问我到底洗了多少张,人家国营商店都记着账呢,要不然,你看看上次我给你的装照片的小袋子,上面也写着洗了几张呢。”
张艳红被曲灵这一通说,也只能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送走了张艳红,曲灵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锁上办公室的门,往出走。
外面的天已经大黑了,天空中群星闪耀,烁烁地发出点点光亮。有些风吹来,吹到身上,还是热乎乎的,旁边的路灯上,很多小昆虫围绕其上,不停地打着转儿。偶尔几声鸟叫,给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一些声响。
曲灵走在管理局院中的大道上,头一次有了怡然自得之感,从今之后,她
终于属于这里,属于这座城市了!
她深深呼吸着闷热的空气,只觉空气都是香甜的。
“刘叔,忙着呢?”曲灵主动和拿着手电筒在院子中巡逻的保卫科同志打招呼,这阵子,她总是天黑了才走,跟这些人都混得很熟。
“呦,今儿个又这么晚,你这么用功,年底一准儿能评个先进!”刘叔跟她开着玩笑。
曲灵嘴巴甜,会说话,有礼貌,父亲又和他一样,都当过兵,刘叔很待见她,也喜欢开开玩笑。
曲灵咯咯笑起来,说:“刘叔,承您吉言,要是真评了先进,我给您买酒喝。”
刘叔:“行嘞!”
刘叔是在开玩笑,一个过来实习的,也许很快就要离开,都干不到年底,更别说评先进了。
曲灵很想告诉刘叔,自己如今不是实习生了,已经算是管理局的正式职工了,她很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跟刘叔告别,走在通往宿舍的大路,回想着自从来到管理局之后的汲汲营营,她一边走一边笑,后来,却忽然就一阵鼻酸,忍不住哭了出来,点了一会儿眼泪,却又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她留在了燕市!
第77章
办手续肖鹏一上班,就发现桌子上放了……
肖鹏一上班,就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堆糖,水果糖、奶糖都有,是成年人一大把的量,他先剥开一颗放进嘴里,这才问旁边的曲灵:“谁结婚了,这么大方,给了这么多糖?还有大白兔!”
他伸着脖子往曲灵的桌子上看去,又往张秘书的桌子上看,发现只有曲灵的桌子上没有糖,正要问,便听见曲灵笑着说:“没谁结婚,但有喜事。”
肖鹏也不笨,立刻好奇地问:“是你有喜事,什么喜事儿?”
曲灵这才把自己被正式录用的消息说了,肖鹏也替她高兴,说:“确实应该庆祝,曲灵,恭喜你啊,领导真有眼光,知道你是最有资格留下来的人。”
曲灵笑着说:“肖哥,谢谢你的肯定,也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肖鹏吸溜着糖,被真诚的话语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没干什么,都是同事,就应该互帮互助。”
这时候,张抗美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肖鹏忙说:“张哥,你桌子上有糖,是小曲给的,她正式加入管理局,成为咱们的同事了!”他说着,一拍脑袋,说:“不对,这事儿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张抗美笑起来,他是曲灵的直接上级,曲灵留下来的事儿他第一个知道,也询问了他和潘局的意见,经过同意后,才最终确定了曲灵的去留。
“谢谢张秘书!”曲灵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窍,真诚地对着张抗美致谢。
张抗美笑了下,说:“都是你自己的功劳,以后再接再厉!”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糖朝她挥了挥,意思就是谢礼收到了。
他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有人提议这次的转正名额给曲灵,潘副局询问他的意见,他便将这段时间曲灵的工作表现如实汇报,潘局点点头,说了句:“倒是值得留下来。”这事儿便成了。
虽然如此,但人家不给下绊子,就值得曲灵道声“谢”了。
曲灵又客套了两句,便提出要请假,去学校办理手续。
张抗美大方地给她批了假。
曲灵背上挎包,装好相关的手续、证明,前往首都经贸大学。
到了学校,直奔着外语系的教室而去,李春亮老师正在办公室里,他作为教研室主任,有一个独立的小办公室。
“李老师”,曲灵敲敲门进去。
“曲灵,你怎么回来了?”李春亮从英文书籍中抬起来头,看见是曲灵,有些惊讶。
碰见对自己最好的李老师,曲灵脸上的笑意憋不住了,眉眼弯弯,嘴角上扬,露出几颗小白牙,说:“李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留在机械进出口管理局了!”
“太好了!”李春亮啪地一下将书本合上,秃亮亮的脑门都亮了几分,几颗黑亮的头发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迎风摇曳着,“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行,你这样的人才留在燕市,就是对人才最大的尊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也不枉费这三年的脱产学习!”
曲灵是他带的这一届英语班里最用功,学习成绩最好的同学,如果回到均州铁矿这种基本上用不到英语的单位去,她这三年学的英语基本上就荒废了。国家正是需要外语人才的时候,曲灵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分配到相关部门,将她所学应用起来,否则就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
整个外语系,绝大多数同学的英文水平都很差,像曲灵这样的,能够熟练地用英语进行听说读写,并精准翻译,又具有超强自我学习能力的,少之又少。
李春亮正想办法,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还有经贸大学的力量,帮助曲灵留下来,联系了几家单位,目前还没有什么结果,没想到,曲灵自己办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