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聆
她知道方绒也一直歉疚着当初替她挂掉了季采语的电话。
电话滴没两下就被接通,她正要出声,不想那头响起的,却是徐知清的声音。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说她还在睡觉,晚点会让她回电。
夏云端都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和方绒在一块。
那头已然没了声。
夏云端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被挂断的电话,后知后觉般瞪大了眼。
她翻出徐知清的微信。
再睡一夏:【???】
再睡一夏:【你为什么在方绒那???】
那边没回复。
倒是周嘉让的微信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她视线定住,缓了会情绪,才接通电话。
不想接通后,却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眼见通话的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她还是没忍住,先出了声:
“周嘉让?”
那边的呼吸似乎静了瞬,过了两秒,才轻应了声:“嗯,你还好吗?”
一顿,他又道:
“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抱歉,昨天太忙了,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没第一时间出来替你解释——”
“没关系,”
女孩倏然打断他,他声音静了一下,夏云端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她忽而又没头没脑地接了句:“我想我该走出来了。”
知道他在听,夏云端垂下睫,不知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
“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多大关系……我当初是一时没想通才会恨你,后来才知道到自己只是在迁怒。”
“我恨的其实不是你,是我自己。”
“我太知道这件事给我的打击了,我无法接受也无法承受自己或许是害了她的一份子,我实在无处释放,所以发泄到了你身上。”
那会她甚至荒谬地想,如果周嘉让没有那么直接冷淡地表态,她不知道周嘉让的态度,那会是不是就不会自以为是地去劝季采语,季采语也不会跟她吵架了。
她当时就那么荒唐莫名地跟周嘉让断了一年的来往,两人关系直到临近毕业才有所好转。
周嘉让:“可t这并不是你——”
“我知道,”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夏云端接口,“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听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话。每个人对季采语的名字都讳莫如深,但所有人都会这样对我说。
“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忆跟她争执的每个瞬间,对她放狠话的每个瞬间,还有没接到她电话的每个瞬间。
“尽管所有人都说错不在我,但是她身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确确实实是我压下的。”
她声音忽然变轻,“我就这么想了七年。”
她似乎听见周嘉让忽然凝滞的呼吸,旋即又变得沉重。
却像多了解她似得,知道她要说什么转折,周嘉让没再开口。
“我一直把自己困在这些回忆里,我的痛苦甚至会让人觉得我才是那个受害者——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认为吧?”
“可是,”
她突然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很可笑的事,“有人叫我别太傲慢。”
“我才意识到,把自己困在过去,原来是本质是一件傲慢自私的事。
“方绒觉得她替我挂断了季采语的电话,她才是压下最后那根稻草的人,我告诉她,她的决定并不能改变我的行为。可到了我自己头上,我却傲然地觉得只有自己的一切举动会影响到季采语的选择,好像她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没有自我选择的人。
“我根本没那么重要,真正的受害者还躺在医院,我却自怨自艾,让所有人都来安慰我,替我把我和这件事划清关系,而我还什么也听不进,固执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这七年我不断把真正爱我在乎我的人一次次推开,有人因为我受到了太多伤害,我全都看不见,只把自己裹在那个厚厚的壳里……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那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只有他缓慢的呼吸能证明着这通电话并没有被挂断。
终于。
“你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不是吗?”
周嘉让开了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他的声线比刚刚多了些许喑哑。
“那个人应该一直在等你出来,”他说,“他应该等这天等了很久,你还有机会慢慢补偿他。”
“你也不需要再为季采语的事顾虑太多。”
手机忽然一震,她下意识看了眼屏幕,看见周嘉让发来一张截图,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出,“这是我朋友给出的建议,我这边已经跟教授约好了时间,只差去和季采语的母亲商量了——”
“你今天有空吗?”
-
夏云端几乎只花了五分钟就将自己打理好,给周嘉让发去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出门了。
她一边等着电梯,一边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嘉让发来的那张截图。
辛教授平时喜欢喝点岩茶,师母就爱摆弄点花花草草,很佛系。
夏云端暗暗记下,决定买一盒大红袍,至于师母那,她打算花点时间亲自做一个植物标本相框。毕竟对于真正喜爱的人,相关的工具和物件,对方肯定不缺,比起那些来,不如展示一下心意。
周嘉让说辛教授是老婆奴,重心放在讨好师母上肯定不会有错。
这么想着,电梯恰好上来,她走进电梯,按下一层,低头在手机上搜索了些好看的标本作为参照。
电梯合上门,往下落了一层,又停住,门再被打开。
夏云端没看楼层,只是听见动静,本能往旁边走了走,给来人让路。
一双穿着休闲裤的长腿率先钻进余光。
随即就这样站在了她面前,也没动。
几秒都没动静,夏云端眨眨眼,终于觉察什么不对劲般抬起头。
对上一双轻扬着眉梢的眼。
“梁京云?”
她一愣,想问他出门去哪,又记起来他正常去影院也得出门,喉咙于是一哑。
正在脑子里费劲想着该说什么时,视线扫过他的眼睛,眨眼间,话已经问出了声: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只见梁京云眼袋一片泛青。
梁京云本来还是一副想问罪她的模样,她这句话一出声,他表情又微微一变。
毫无预兆想起他昨天晚上格外主动的离开,夏云端忽然眯了眯眼,盯着他,“你昨天果然瞒着我去做了什么。”
梁京云被她盯得难得有些不自在地一摸鼻子,他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跟她并排,女孩的视线却还是紧紧盯着他。
直到电梯到了一层,发出尖锐的长鸣,他刚想迈步,偏头,却见夏云端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他,也不说话。
梁京云:“……”
夏云端:“……”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就在电梯门又要合上之时。
男人终于轻叹出口气。
他一把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往外走,一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跟你说过鬼鬼祟祟的那个男人,物业说昨天又看见他出现了。”
夏云端表情一顿,“所以你……”
梁京云:“我去看了监控,废了点时间把人抓到送去派出所了。”
夏云端下意识将他浑身都看了看,好像对方是个多危险的人物似得,语气都急了些:
“你没事吧?”
“我没事,”梁京云安抚般地捏了捏她的手,“他就是会躲,没什么伤害性。”
夏云端这才松了口气,困惑已久的好奇心又冒了上来,“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跟我有关吗?”
梁京云一顿,应了声是。
夏云端手指无意识一紧,“跟洪睿达……有关吗?”
梁京云看着她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他交代了是有人让他往你家塞封血信,要他写,”男人不自觉轻蹙了下眉,沉沉吐出口气,“写‘杀人偿命’。”
“那个人就是个无业游民。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第一次碰上我后就有些心虚,本来就不打算干了,但是对方不依不饶,说他收了钱就得好好干,他把钱都花了,实在没办法,不情不愿又来了。”
“这一次他混进来后在小区晃了半天,其实就想混混时间,看看运气,没想到正好被保安在监控室发现了。”
他去逮人的时候,对方一开始还想跑,后来不知是不是破罐破摔了,主动表示跟他们走。
他跟物业一同把人送去了警局,他一看见警察就全交代了,警察查了对方跟他的通话记录,梁京云一听那头声音,就听出了是洪睿达。
可这种事无非算恐吓未遂,警察说只能拘留五天,或者罚款五百元,那人虽然无业,但也没想给自己留下这种案底,硬是凑了五百块给交了,警察警告了一下就算结束了。
洪睿达那头一口咬定自己没干,他还狡猾得很,每回都跟人打的电话,也没留什么证据,警察最后也拿他没办法。
他处理完这些事后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六点。
而后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起来了。
没想到会碰上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夏云端。
梁京云还紧蹙着眉,“洪睿达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些事?”
他第一次碰到那个人时,事情还未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