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聆
并不愉快。
她还记得彼时梁京云墨色晕染的瞳仁里盛着的疏冷。
少年似乎只是经过,蓝白外套没拉拉链,松垮地挂在肩膀,脖颈间的卡地亚挂着枚莫比乌斯环,随性落拓。
他偷懒地单肩背包,双手闲闲地抄兜,和她对视间,唇角挂着并不上心的弧度,就连回复也漫不经心:
“一般。”
“要我付你点演出费?”他问。
“……”
日落西斜的黄昏和意气散漫的少年都如潮水渐退。
夏云端从回忆里晃神,慢一拍地跟上那个早已褪去青涩气质的挺拔身形。
“什么意思?”
她试图理解他刚刚说的话,“你是在弥补当时没站出来帮我?”
梁京云步伐没停,但也不说话。
这会不反驳,那就是默认。
夏云端不可思议:“你记到现在啊?”
两人可是初见就结下了梁子。
梁京云似乎想说什么,没两秒,说出口的却是一声硬邦邦的:
“记性好。”
“怎么,”他扫她一眼,“不行?”
“行,怎么不行。”
夏云端瞅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感慨:“真羡慕你。”
梁京云:“?”
夏云端:“想记性好的时候就能记性好。”
梁京云:“……?”
“不想记性好的时候就是,”夏云端偏头,模仿他,端着腔,“‘喂,这位小姐’。”
梁京云:“…………”
夏云端装傻,叹了口气,“我也想有这种薛定谔的‘记性好’。”
“或者,”她面不改色,“分我一半你的脸皮也可以。”
“……夏、云、端。”
男人转头,声音像是挤出来的。
眼见他看起来真要被自己惹恼了,夏云端连忙摆手,“跟你开个玩笑嘛。”
她又扯回正事:
“我就是想说,其实你没必要太放心上,你当时是第一次见我,我们也不认识,你没帮我的理由。”
梁京云脚步不易觉察地慢了半步。
女孩没注意,埋头想了想,又理性且客观地补充:
“我当时自己有能力处理,你站不站出来,我都不会受到伤害。”
“而且,”她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忽然上扬,“你记不记得,这事儿隔天传出去了,我还因祸得福,刚入学就立下了个不好惹的形象,给我挡了不少麻烦呢。”
梁京云回忆了下,似乎从脑海里翻出来些点记忆来:
“你是说当时那个,‘高一新生一打八’的传言?”
夏云端笑得乐不可支,“我知道自己能以一敌八,还是方绒跟我说的呢。”
其实一开始没那么夸张。
只是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神神秘秘地跟拿这件事当课间闲谈,说:“知道挺漂亮的那个新生吗?把辛姐打了!”
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新生一打三把辛姐跟她跟班都打了”。
等传到她耳朵里时,已经成了浮夸的,她一个人打了八个壮汉。
还说她有跆拳道黑带,是专门练过的。
这个谣言甚至泛滥到,第二天她走在校园里,分明能隐隐从同学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但往旁边看,以她为圆心,半径一米的整个范围里,硬是没人影。
简直就像跟她成了相斥的同极磁铁。
她几乎怀疑,要不是班里空间有限,坐她周围的同学,怕也得把桌椅也搬离她一米远。
也就是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谣言盛世下,是方绒满眼兴致冲冲地冒到她跟前,问她“一打八个壮汉”的“跆拳道黑带”是不是真的。
她这才知道谣言已经荒诞到这个地步了。
她到底是有三头还是六臂,一个瘦弱的女孩能以一敌八。
还什么壮汉。
方绒得知真相,也说不上来是不是有点可惜,只感慨女孩子果然还是得学点防身技,之后就自来熟地缠着让她教两招。
方绒就是这样成了她转来沥高两天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唯一一个,数年都关系密切,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朋友。
……
夏云端笑了一路。
梁京云本来没觉得多好笑,然而见她笑得前仰后合,唇角的弧度也没能止住。
雨后初晴的阳光明媚得正好,明眸皓齿的女孩笑得粲然,眼角的泪痣灼灼耀眼,迎着斑驳的光影走在小道,像笼了一层朦胧灿光。
就像当初那般。
恍惚过去有多少个数不清的日子。
或是晨光熹微,或是黄昏日暮,他推着自行车,夏云端就是这样,在他前面笑着跳着,漫步慢步。
可能是眉飞色舞地聊起从谁那听来的什么笑话,也可能是义愤填膺地骂着什么恃强凌弱的新闻,怎么都盈盈灵动。
她回头时,微卷的长发也摇曳,他走过她的走过的路,似乎还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果香。
心脏毫无预兆慢了一拍。
旋即又重得连路边的鸣笛都盖过。
喉咙忽然发紧发涩。
梁京云喉结微滚。
想起两人恋爱那会,他再怎么生气,夏云端冲他一示软一招手,他就好像什么都心甘情愿了。
有一阵方绒突然沉迷上小说,看到小说里那些什么“给命文学”都笑,还跟夏云端分享,说小说里的女主都是些什么魅魔啊,怎么什么都没干,男主就“命都给她”了,好扯。
他在旁边t看似在刷手机,实则注意力全在两人的对话上。那会他就想到了自己和夏云端。
有什么扯的。
小说源自现实。
魅魔真的存在。
就像夏云端当初蛊惑的那句“试试”。
也像她每次撒娇服软的糖衣炮弹。
总能精准拿捏他,叫他愿意做一切。
还记得夏云端高二刚开学那会突然心血来潮开始追韩娱,甚至为了一个男团里的爱豆逃课飞去韩国。
她那天没来学校,他还以为她生病了,差点打算去她家找她,还是方绒拦下急匆匆下楼的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说这个点她应该在飞机上吧。
他气得拿出手机,才见她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一张演唱会的截图,一张坐在飞机窗边的自拍,还有一句话,就四个字:“宝宝爱你”。
先斩后奏,他气笑,还只能替她收拾烂摊子帮她贿赂班长补假条。
可惜最后还是被教导主任逮着。
向来自己都不写检讨的人,在那会一边盯着那头没回消息的聊天页面,一边咬牙切齿地模仿着女孩的字迹亲自上手给她写。
当时周围人都说他恋爱脑。
但他并不这么觉得。
患得患失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对方身上,得不到回应还盲目付出,无条件原谅到失去自我,这才叫恋爱脑。
他跟夏云端相互付出赤诚相待,这叫双向奔赴。
……
就这么进了小区。
余光见他也舒展了眉眼,夏云端才控制了下自己的笑意,“……所以呢,这件事我根本也没放心上。”
她偏首,一歪脑袋:
“退一万步说,这件事就跟你没关系,因为你要是那天没路过,也不会对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非要说你有什么错……”
她拖着长音,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声音缓慢而清晰,“就是,说话太招人恨。”
在说完那句气死人不偿命的“付点演出费”后,他还真问她要了收款码。
这在当时的夏云端眼里,无异于挑衅。
或许事实也是如此。
所以,之后她也报复回去了。
开学学生会招新,她申请加入后,整整一个月,天天就盯着梁京云扣分。
踩点进校扣分,校服不好好穿扣分,戴项链扣分,就连头发过长都扣分。
彼时,梁京云是从进沥高起就出了名的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