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甜甜哭得越发大声,被保姆抱去包厢外。
祝繁星回过头来,看着杨茹:“我已经道过歉了。”
她身姿挺拔,面容平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杨茹冷笑:“哈,你究竟在傲什么呀?”
祝繁星懒得理她,又想走,可杨锋拉住了她的胳膊:“学妹!有话好好说嘛,我爸妈都在呢,你别这么任性!”
祝繁星不想和他拉拉扯扯,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见姐姐挣不脱,陈念安上前一步,去掰杨锋的手:“你干什么?你放开她!”
“你懂事一点好不好?”杨锋用一种看熊孩子的眼神看着陈念安,咬牙切齿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不分时间场合地闹脾气?你这个样子,你姐姐很难做的!”
祝繁星大喊:“你先松手!”
陈念安怒视着杨锋:“你们根本就不尊重我姐姐!”
杨锋:“我怎么不尊重她了?”
祝繁星:“杨锋你放开我!”
陈念安:“你放开她!”
祝满仓扑上去帮忙:“大狗熊你放开我姐姐!”
杨锋:“大、大什么?”
包厢门口乱成一团,杨父杨母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杨母低声抱怨:“这什么素质呀,家里没大人就是不一样。”
杨茹听见了,大声说:“小锋,够了!让他们走吧!”
杨锋:“姐!”
杨茹语气讥讽:“你这小学妹自我感觉太好了,以为自己是天仙呢。你让她去外面问问,正常人家,谁会要她这种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女孩儿?”
祝繁星生气地喊:“他们才不是拖油瓶呢!”
杨锋心急如焚:“姐!你少说两句吧!”
“他们不是拖油瓶,那谁是拖油瓶?”杨茹说,“杨锋,你这个小学妹以后还要负担两个弟弟考大学,买房子,讨老婆,就这种条件,别人家躲还来不及,就你犯傻!把她当个宝。你真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找来找去尽找这种女孩,扶贫扶上瘾了?你清醒一点吧!”
杨锋求助于父母:“爸,妈!我很清醒的,我是真的喜欢祝繁星!”
陈念安说:“可我姐姐不喜欢你!”
杨锋气得想揍他:“你闭嘴!你懂个屁!”
杨母手撑额头,早就不耐烦了:“小锋,听你姐姐的,让他们走吧,你不要再找这种乱七八糟的女孩子了!”
祝繁星:“……”
陈念安大叫:“我姐姐才不是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呢!”
杨锋心都凉了,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棒打鸳鸯:“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已经听过你们一次了……”
“小锋,算了吧。”杨父神色威严地看着儿子,“我们可是正常人家,娶妻要娶贤,你和小祝不合适,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杨锋孤立无援,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竟露出一副六神无主的表情。陈念安趁他不备,一把拉过祝繁星,又拉起祝满仓,姐弟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学妹——”某个苦情人在包厢呼喊,语调凄凄,陈念安脑子都要炸了,拉着姐姐弟弟跑得飞快,从安全通道下楼,生怕杨锋追出来。
祝繁星被他拖得脚步踉跄:“小老虎,别跑了!他不会追出来的!”
陈念安问:“你怎么知道?”
“他就是这么个人。”祝繁星喘着气,说,“他不会反抗家里的。”
——
大街上热闹喧嚣,霓虹闪耀,还有几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接近零度的气温也挡不住人们迎接新年的好心情,行人们裹着厚实冬装,说说笑笑地从祝繁星身边经过。
陈念安和祝满仓走在前面,祝繁星步伐缓慢,渐渐落后,她拢着大衣,眉头紧锁,心情并没有因为解脱而感到轻松,反而有些沉重。
真是奇怪,她的任务分明已经完成了呀。
杨锋的父母和姐姐显然对她很不满意,经过这一晚,杨锋再也无力回天,祝繁星有充足的理由将他拉黑,同时还完美地保护了王尹梅。
她想起杨父杨母说的那些话,什么“建议”她送走弟弟,让她毕业后去温市定居,进他们家的皮具厂工作,还自作主张地要求她转专业……每个安排都令人匪夷所思,可他们说出口时,又是那么得理直气壮。杨锋的姐姐居然说她“自我感觉太好了”,祝繁星想,这句话,送给他们才对吧?
她倒是没想到陈念安会拍案而起,本来不会演变成闹剧的,一切将和平、体面地结束——她“认真思考”一晚,第二天告诉杨锋,他们家的要求她做不到,杨锋不笨,连父母这关都过不了,不会再纠缠下去。
现在,因为陈念安的冲动,事情反倒是当场解决了。
也好,速战速决,正好辞旧迎新。
“姐姐!”
祝繁星回过神来,扭头一看,陈念安和祝满仓在路边等她,两小只手牵着手,眨巴着眼睛,静悄悄地看着她。
陈念安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祝繁星伸手帮他把发丝捋顺,说:“你头发长了,明天去阿祥叔叔那儿剪一下吧。”
陈念安点点头:“嗯。”
“姐姐,我饿了。”祝满仓穿着棉鼓鼓的羽绒服,摸摸肚子,问,“我们去哪儿吃晚饭啊?”
祝繁星一笑:“你想吃什么?”
祝满仓说:“我想吃肉,还想喝玉米汁。”
刚才那杯玉米汁香喷喷的,他一口都没喝到,只吃了几块醋萝卜和一根鸭舌,这会儿又渴又饿,走在街上还要吹冷风,鼻涕泡都被吹出来了。
祝繁星说:“行,咱们找个饭馆,先吃饭。”
他们随机选了一家做钱塘本帮菜的餐厅,点了三菜一汤和一扎玉米汁,三个人坐在桌边,埋头大吃。
祝满仓吃得很过瘾,边吃边说话,小哑巴变成了小喇叭。
“姐姐,我刚才表现得好不好?”
“我骂他大狗熊了,你听到了吗?”
“其实我还是有点害怕的,他好高啊,我怕他打我。”
“不过我知道,哥哥会保护我的!”
“姐姐,什么叫拖油瓶啊?”
祝繁星垂着眼:“你别听他们瞎说。”
祝满仓咬了一口蛋黄排骨,天真地问:“我真的是一个拖油瓶吗?”
祝繁星看着他,说:“你不是,你哥哥也不是。”
祝满仓想了想,说:“姐姐,我会好好读书的,会听你和哥哥的话,你别把我送走,好吗?”
祝繁星笑着揉揉他的头:“放心吧,姐姐不会把你送走的,姐姐答应过你的呀。”
祝满仓说:“我已经会做番茄炒蛋了,我还会淘米,用电饭煲煮饭,以后,你和哥哥要是不在家,我可以做饭给自己吃的。”
祝繁星:“嗯,你多吃点菜吧,别‘叭叭叭’地说个不停了”
“哦,这个排骨好好吃啊。”祝满仓拍马屁,“姐姐你也吃一块。”
他夹了一块蛋黄排骨到姐姐碗里,又给哥哥夹了一块,陈念安发现,出来以后,姐姐始终情绪低落,吃饭时也没有说话的兴致。
为什么?摆脱了杨锋,她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
吃完饭,他们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祝满仓洗漱后滚上床,很快就睡着了。陈念安拉上帘子,在书桌前做卷子,祝繁星独自一人待在客厅看跨年演唱
会。
演唱会上明星云集,几大卫视各有各的看家本领,祝繁星心不在焉地换着台,看来看去竟是一首歌都听不进脑子里。
家里打着热空调,温暖又干燥,她不停地喝水,还是觉得胸闷难耐,特别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祝繁星看了眼主卧房门,关掉电视机,回房间换上外出衣裤,把钥匙和手机揣到口袋里,在玄关换好鞋后,蹑手蹑脚地打开入户门,弓着背溜了出去。
她小心关门,大门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祝繁星觉得,应该不会惊动陈念安。
她走出单元门,瞬间被冷空气包围,连做几个深呼吸,胸闷的感觉才有所缓解,她把双手插进兜里,漫无目的地往小区外走。
这个时点,店铺大多打烊,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走着走着,祝繁星就走到了小公园。小公园里路灯昏暗,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见不远处马路上的汽车声,还有冷风吹动树梢时,叶片儿的沙沙作响声。
祝繁星在秋千上坐下,双手抓住铁链,哇!冻死人了,她改用手肘去夹,脚一蹬,秋千慢慢地荡了起来。
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郁闷,不是因为和杨锋断交,而是因为,这两个月,她在杨锋身上也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钱。如今想来,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
祝繁星想不通,一个男生,怎么能心狠成这样?三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五六月时才抛弃前女友,半年后就对她表现得像个情种,杨锋对程学姐,不会感到愧疚吗?
还有他的父母和姐姐说的那些话,一晚上了,一直在祝繁星脑子里回荡。
——正常人家,谁会要她这种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女孩儿?
——就这种条件,别人家躲还来不及。
——不要再找这种乱七八糟的女孩子了。
——我们可是正常人家,娶妻要娶贤。
什么意思啊?
祝繁星无法把他们说的那些话对应到自己身上。
她条件怎么了?不算差吧?哪儿乱七八糟了?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常人家,难道她家不正常吗?
从小到大,在爸爸妈妈的教育下,祝繁星一直是个自信心爆棚的姑娘,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个子又高,成绩优异,家境也过得去,从没有在哪个方面感到自卑过,性格自然而然地变得明朗随和,与人交往时落落大方。
即使在爸爸妈妈去世以后,她也只短暂地消沉了一两个月,很快就把生活掰回到正轨上。
面对男生的追求,她的确有傲的资格,哪怕是像温明远那样优秀的男生,她也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可今天晚上,她感受到了什么?
祝繁星一点一点地捋清思绪,终于得到答案——她被杨锋的家人们嫌弃了。
他们不嫌弃她没有父母,却嫌弃她带着两个弟弟。
为什么?
俞奶奶劝她留下祝满仓时,不是这么说的呀!她说,两个弟弟现在是小拖油瓶,等他们长大了,会变成两个人高马大的帅小伙,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到时候,什么男人,什么婆婆,没人敢欺负她。
俞奶奶还是太善良了,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却忽略了一点,在她拥有那什么男人、婆婆之前,那些人,也许会因为她带着两个弟弟,而抢先一步否决了她。
祝繁星感到委屈,被人嫌弃的滋味不好受,她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被人说成“乱七八糟的女孩子”,想想就火大。
她望着树梢,心想,所谓的正常人家,真的会嫌弃她带着两个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