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什么书?”黄怡然向他伸手,“给我看看。”
陈念安从书包里掏出那个牛皮纸包裹,打开后,看到里头的三本书,两本带着塑封,一本已经拆封了。
他刚想把拆封的那本书递给黄怡然,突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劲,书里像是夹着什么东西。陈念安不动声色,把那两本没拆封的书递给了黄怡然。
黄怡然只能看封面,边看边念:“《唐宋词十七讲》,《繁花》。还有一本是什么?”
陈念安举起书向她展示封面:“《追风筝的人》,你看过吗?”
“没有。”黄怡然把两本书还给他,“赖老师对你可真好,居然会送你书,他怎么不送给我呀?”
陈念安把三本书重新包好,塞回书包,说:“送给你干什么?你又不爱看书。”
“谁说的?”黄怡然反驳道,“我经常在网上看言情小说的!我还花钱在晋江看正版呢!”
陈念安:“……”
他吸了一口奶茶,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想向你表白呀。”黄怡然说。
“噗!咳咳咳咳……”陈念安被呛到了,好险没喷出来,顺过呼吸后,无语地看着桌对面的女孩,“你别开玩笑了,行吗?去年你发那个朋友圈,我都快被你害死了,还在赖老师那儿写了保证书,你怎么就不消停呢?”
黄怡然很不开心:“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真的喜欢你呀,下学期咱俩就分班了,再不说,我就没机会了。”
陈念安说:“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事儿,我……”他咬咬牙,还是在各种委婉的措辞中选了最直白又最残忍的回答,“我不喜欢你。”
黄怡然的脸色冷了下来,问:“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陈念安开始讲大道理,“咱们还在念高中,就不应该考虑这种事,而且你爸爸妈妈都认识我,你舅舅舅妈也认识我,咱们两家以后还有可能聚餐吃饭,你不觉得尴尬吗?”
“不尴尬呀。”黄怡然说,“陈念安你知道么?我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很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我觉得你好帅啊,性格也很有意思,咱俩四舍五入也算是发小吧?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呀?我不漂亮吗?”
这算哪门子的发小?陈念安头都大了:“黄怡然,你很漂亮,但我真的不喜欢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黄怡然嘴巴翘得老高,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陈念安吓一跳,当即否认:“没有。”
“没有?没有你脸红什么?”黄怡然瞪着他,“呀!耳朵都红了!你肯定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谁啊?”
陈念安面红耳赤:“我说了没有!”
“王梓瑶?韩可欣?官芸?沈林燕?”
黄怡然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同班女生的名字,陈念安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是!不是!你别瞎猜了!”
“噢!”黄怡然发现了他的破绽,指着他说,“你刚还说‘没有’,现在变成‘不是’了?那就是有了?我想想会是谁啊。”
陈念安快疯了:“你猜不到的!”
这算是承认了吧?黄怡然福尔摩斯上身:“你初中同学?”
陈念安说:“不是!”
“羽毛球社团的女孩?”
“不是!”
“你也没上兴趣班啊。”黄怡然在脑内搜索陈念安的社交轨迹,此人在班里的确没有走得近的女同学,那个神秘的女生……会是谁呢?
她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件小事。六月初,有教育局领导来志成中学考察,那天有升旗仪式,学校给每个班级下发通知,要求所有学生必须穿夏装校服列队。
夏装校服是白色翻领衫加黄色短裤,那一天,大家都按照要求着装到校,只有陈念安还是穿着长裤,赖老师去问他,他说升旗仪式时他会换成短裤。
后来他去卫生间换裤子,回来后在班里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因为他竟穿着一条肉色连裤袜,所有人都震惊了。
黄怡然问过他,哪儿来的袜子?他说是姐姐的。
姐姐……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不会是……星星姐姐吧?”
黄怡然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念安。这一次,她没有等来一句“不是”,肉眼可见的,对面的少年垮下肩膀,神色恹恹,眼圈还泛了红,活像一个被刑讯逼供的罪犯,终是扛不住压力,放弃了抵抗。
他认罪了。
黄怡然:“…………”
“天呐。”她惊呆了,“陈念安,你喜欢你姐姐啊?”
陈念安咬牙切齿地说:“别说出去。”
黄怡然问:“你是有恋姐情结吗?”
“别说出去。”陈念安只重复这句话,“我求求你,别说出去。你答应我好吗?别说出去。”
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黄怡然心中生出恻隐之心,点头道:“哦,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陈念安吸吸鼻子,垂下眼眸,说:“谢谢。”
黄怡然本来应该是失恋的状态,这会儿吃到瓜,竟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呀?”
陈念安臊得慌:“你别问了行吗?”
“哇塞,你好牛啊。”黄怡然还回不过神来,“可是,星星姐姐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陈念安近乎目眦欲裂,“你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行不行?我对她没有任何企图,我做她弟弟就够了!”
“啊……”黄怡然呆呆地说,“你好牛啊。”
陈念安:“……”
真是一场糟糕的对话,他藏了这么久的心事,居然被人猜出来了。悲催的是这个人还是黄怡然,一个无法用正常思维去定义的黄怡然!她古灵精怪,是任叔叔的外甥女,还认识姐姐,有姐姐的微信,陈念安又后悔又沮丧,心里感到害怕,还很挫败,仔细一琢磨,心底深处居然还有一丝丝秘密被揭穿后的诡异快/感。
因为无人知晓,他对姐姐的情愫原本是虚幻的、透明的、飘忽不定的,而在说出口后,那感情瞬间像
气体凝华成了固体,变成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存在。
话说开了,陈念安与黄怡然之间的气氛反而松弛下来,黄怡然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英俊少年,问:“陈念安,你有没有想过去学表演?”
陈念安一愣:“什么?”
“学表演。”黄怡然说,“你刚才那场哭戏,好震撼啊!我在培训班认识的那些男生,排哭戏的时候,没人能演出你这种效果来,简直是教科书级别。而且你长得比他们帅多了,个子又高,你要是去考表演系,希望很大的。”
她可真是天马行空的一个人,陈念安说:“表演这种东西,要看兴趣和天分,我一没兴趣,二没天分,根本就没想过这个方向。”
黄怡然说:“那我看很多明星也没啥演技啊,只要长得够帅够漂亮,照样能红。”
陈念安低下头:“反正我不喜欢。”
黄怡然又问:“那你觉得我有天分吗?”
陈念安抬头看她,认真思考后,点了点头:“有。”
黄怡然高兴得摇头晃脑,哪儿还有半点“失恋”的影子?
奶茶喝完了,两人离开奶茶店,黄怡然要坐公交车回家,临分别前,陈念安再次关照她:“别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我就去跳楼。”
黄怡然往后一仰:“真的假的?”
陈念安吓坏了:“你不会真要说出去吧?”
“放心吧,我答应你不说,就不会往外说,对谁都不会说,我嘴巴很严的。”黄怡然又扭捏了一下,“那个……你也别去郑立、肖程泽他们面前炫耀我向你表白的事,行吗?我第一次跟人表白,还失败了,很没面子的。”
陈念安说:“我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黄怡然甜甜地笑了起来:“那我们说好了,要替彼此保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奶茶,拜拜,下学期见!”
女孩儿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马尾辫在脑后甩来甩去,陈念安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45度忧郁望天,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赖老师给他的那本书,站在路边打开书包,掏出那本《追风筝的人》,翻开书页,看到里面夹着一个信封,信封里除了一封长信,还有五百块钱。
赖老师在信里对他说,如果把钱当面给他,他肯定不会收,动嘴皮子说服他,不如写信解释。
他其实就是惜才,爱才,想给陈念安一点鼓励,一点帮助,没有太过高尚、复杂的想法,希望陈念安不要拒绝,祝他能在文学的道路上走得更加长远、坚定。
陈念安心中感动,眼眶又湿润了,想着,他不能让赖老师失望。
——
这个暑假,祝繁星没有去打工,还把家教工作全部安排在周末,她托任俊给祝怀康的老上司朱伯伯带话,询问对方,能不能给自己在外贸公司安排一个月的暑假实习。
朱伯伯是外贸行业的资深人士,这点小忙还是能帮上的。七月初,祝繁星成了一名外贸公司的实习生,开始朝九晚五地上下班,跟着业务员师父学习,从打杂做起。
陈念安依旧每天待在家,除了做家务、做作业,还开始构思一篇中篇小说,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这些年,他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几篇豆腐干文章,陆陆续续拿了些稿费,也参加过一些征文比赛,零星地得过几个奖,只是那些比赛都没什么知名度和影响力,对他的升学毫无帮助。
7月20号,是陈念安的生日,过了这一天,他就满十六周岁了。
这天是周日,祝繁星不用上班,下午要去小区里给一个孩子上家教,她出门时外头还艳阳高照,等到临下课时,天空暗了下来,接着电闪雷鸣,钱塘下起了雷阵雨。
下课后,祝繁星准备回家,小孩的妈妈见她没带伞,说:“小祝,带把伞吧,外面雨下得好大。”
“不用了,谢谢阿姨。”祝繁星说,“就隔着三栋楼,我可以跑回去,很快的。”
她下了楼,走到二楼时,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楼梯上探出脑袋往下看,果然,陈念安站在一楼楼梯口,手里拿着两把伞,他仰起头,正对上她的目光。
祝繁星绽开笑:“心有灵犀呀!”
陈念安说:“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你怎么不打给我?”
“我是想看看咱俩有没有默契。”祝繁星快步跑下楼,“你不来也没关系,就这么点路,我跑跑回去用不了一分钟。”
“这么大的雨,别说一分钟,十秒钟你就是个落汤鸡了。”陈念安把伞递给她,“走吧,回家。”
“等等。”祝繁星拉住他胳膊,坏笑着说,“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陈念安:“?”
他俩各撑一把伞,冒着雨来到小区外的那家蛋糕店,祝繁星收起雨伞进到店里,扬声喊:“你好,我来取蛋糕!”
店员从冷藏柜把蛋糕提出来:“已经准备好了,又要四支蜡烛吗?”
祝繁星说:“对,一个一,一个六,一个二,一个零。”
陈念安站在她身边,惊讶地问:“你订蛋糕了?今年的蛋糕不是轮给你的吗?”
“这是**定的规矩还是最高法定的规矩?”祝繁星失笑,“一个蛋糕,咱们又不是吃不起,你不想陪我过生日,还不许我陪你过生日啊?”
陈念安说:“我哪有不想陪你过生日?”
“嘁,我生日那天,你都跑路了。”祝繁星指指蛋糕,“呐,你自己的蛋糕,自己拎,走了,回家去。”
陈念安笑得停不下来,提起蛋糕盒子,和她一起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