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祝繁星失笑:“PlanB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吗?”
“对,上下不沾边,的确没有太大的意义。”温明远说,“而且,北京的气候真的很不好,太干燥了,还有沙尘暴,我待了两年半都没待习惯,咱们南方小囡,真吃不了那个苦。”
祝繁星大笑起来。
温明远说:“我没和你开玩笑,如果你没打算北漂,真的没必要过去。”
祝繁星说:“那PlanA和PlanC,一定要二选一,你觉得以我的情况,应该选哪个?”
温明远伸出右手,指指她:“前提,必须是你的情况,那我会建议PlanA,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建议PlanC。”
祝繁星问:“你也觉得PlanC很不现实吗?”
“也不是不现实,只是……”温明远说,“我怕你投入了太多成本,以后会后悔。”
——
三月初,新学期开学,祝繁星回到学校,见到了郭晓春。
寒假期间,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中间有两三天,郭晓春失联了,祝繁星提心吊胆地给她发微信,生怕她的手机不在自己手里,便不敢说过分的话,也不敢问她是否要报警。
一直到第三天,郭晓春才给她打电话,说:“放心吧,我没事。”
回到学校的郭晓春脸上淤伤未退,她的眉
眼依旧清冷,却对着祝繁星绽开笑,祝繁星抖着手摸上她的脸,问:“还疼吗?”
“不疼了。”郭晓春说,“我给了他们五千块钱,他们想要更多,我说没有了,打死我也没有了。”
她保住了自己的大部分积蓄,那是她千辛万苦省下来的钱,是她逃离那个魔窟的全部希望。祝繁星不敢细想,这个寒假,郭晓春究竟遭遇了什么。
三月底,有一场法语文凭考试(DELE-DALF)在全国多个考点举行,祝繁星、郭晓春和张思彤一起赶去最近的南京分考场,参加DALF-C1级别的考试。
C1级别是申请法国公立大学研究生的最低要求,如果能考过,文凭终身有效,申请法国公立大学研究生时可以免除其他一切的法语水平测试。
因为这个文凭含金量不低,考试难度自然很高,比DELF的A1、A2、B1、B2级别难得多,分听力、阅读、写作和口语四块,考试费用也不少,光注册费就要2000元人民币,还不包括备考阶段的花销以及考试时产生的路费、住宿费和餐费。
祝繁星和郭晓春吃不消多考几次,只能在考前玩儿命地复习,刷真题,上网课,是抱着一击即中的念头报的名,张思彤属于打酱油,考完后就觉得没戏。
梁知维没有太过关注女朋友的各种考试,因为祝繁星是和室友一起去外地赶考,在梁知维看来,那可能只是为了多拿证书,提升自己的专业竞争力,和法语专八考试差不了多少。
他关注更多的是学校里的保研信息,暑假会有和保研有关的夏令营,学期末就得提交申请,梁知维一遍遍地提醒祝繁星,这个学期不能旷课,不能挂科,一定要把好成绩保持到期末。
祝繁星已经被PlanA和PlanC困扰许久,从南京回来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和梁知维商量一下这件事。
第125章 第19章《女孩与老虎》
“考得好吗?”
在他们第一次吃饭的那家火锅店,梁知维点完菜,看向桌对面的祝繁星。
祝繁星说:“还行,口语和作文发挥挺好的,阅读有点难。”
“你觉得能通过吗?”
“不知道。”祝繁星说,“听天由命吧。”
梁知维知道这场考试的报名费要两千,笑着说:“这考试也太贵了,你这次要是考不过,是不是还要继续考?”
祝繁星抬眸看他,梁知维还是老样子,剪着清爽的短发,眉眼英俊,皮肤白皙,日常喜欢穿休闲装,他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上课、做家教和约会,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篮球。
他们交往快满两年了,彼此间已经非常熟悉,各种合拍,各种默契。梁知维是个模范男友,因为祝繁星家里情况比较特殊,在这场恋爱中,他一直是更迁就的那一方,祝繁星心里跟明镜似的,时常会觉得感动,所以,她也很清楚,有些事,一旦说出口,梁知维一定会很生气。
但总要说的呀,至少要让他知道,这几个月,她过得十分煎熬,内心左右摇摆,晚上经常睡不着。
祝繁星看着梁知维的眼睛,说:“大壮,你知道我这次去考试,考的是什么吗?”
梁知维说:“法语的一个证啊。”
祝繁星说:“你知道它考出来有什么用吗?”
梁知维皱起眉:“更容易……找工作?”
“不完全是。”祝繁星说,“这个文凭,可以用来申请法国大学的研究生。”
梁知维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服务员把锅底端了上来,又为他们上菜,各种菜肴摆满一桌,都是祝繁星喜欢的食物。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等服务员离开后,梁知维才开口,“星星,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想出国留学?”
祝繁星浑身紧绷,说:“我还没想好,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保研,还是出国。任叔叔他们都让我保研,可我自己……更想出国,我知道会有很多困难,不太现实,所以……我一直想和你聊聊,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梁知维难以置信,“我的意见早就和你说了呀,我希望你能在A大保研,我也会争取留在钱塘工作,我家都给我买房了,那是我们的婚房,你知道吗?”
祝繁星说:“那我要是非常想出国呢?就两年,你能接受异地恋吗?”
“这不是异地恋,星星,这是异国恋!”梁知维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个情况,“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念头的?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还去问过你那个任叔叔?你宁愿问他,也不来问问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不敢和你说。”祝繁星缩着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知道自己的确理亏,“我知道我说了,你会是这样的反应,我怕你骂我自私,所以不敢说……”
“你是很自私啊,你自己也知道,对吧?”梁知维的火气和面前的锅底一个样,沸腾冒泡,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星星,你不是在耍我吧?”
祝繁星呐呐地问:“什么?”
梁知维说:“我对你不好吗?这两年,我对你,不能说是百依百顺,至少也是充分地尊重你、理解你了吧?你为了两个弟弟,推了我多少次约会,我有没有来说过你?我知道你那两个弟弟年纪还小,你和他们感情很好,我觉得那是好事,因为他们是你在这世上唯二的家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现在……我听你说出这个想法,我觉得我就跟个小丑一样,你是想和我分手吗?”
“不是的,梁知维,不是这样的,我没想和你分手。”祝繁星摇着手,脑子很乱,说出来的话也不成章法,“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没有耍你,我不觉得异国恋有什么问题啊,只有两年,我会回来的。”
“两年,两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你还是在国外,法国,那个出了名的浪漫国度!”梁知维说,“祝繁星,我问你,是不是咱俩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你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不是,没有。”祝繁星否认,“那时候我没有这个想法,我知道这不现实,哪怕是现在,我也知道这不现实,但是……梁知维你愿意听我说说心里话吗?”
“好,你说。”梁知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做了个深呼吸后看着祝繁星。
祝繁星努力地斟酌语句,说:“我学的是法语,我喜欢法语,学了快三年,我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所以想继续深造。可读研的话,你应该可以理解,在国内任何一所高校读研,都不如去法国深入地学习,不管是继续学语言,还是学别的专业,用法语授课的那种,去法国,都要比留在国内学得更好。就比如一个外国人如果想学好中文,他在自己国家再怎么努力,也不如直接来中国待两年。我也是一样的,出去了,才能完全融入到法语的语言环境,才能学得更好。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得掉头发,真的……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他们都说这不现实,都劝我在A大保研,我……”
祝繁星低下头,眼泪滴落下来,哽咽着说,“你知道吗梁知维,我已经放弃过一次了。”
梁知维的眼圈也红了,说:“那我问你,你要出国,第一,钱呢?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你钱从哪儿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你有吗?第二,你两个弟弟怎么办?你去哪儿都想带上的两个弟弟,这时候,你就不想管他们了?”
祝繁星:“……”
——
《女孩与老虎》,2015年3月刊
小老虎吃过肉,喝过水,腿上又被上了药,身体逐渐好转,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可以在坑里站起来原地打转了。
女孩的情况却是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她在昏睡 ,偶尔醒来,会帮小老虎的后腿重新上药,还换上干净的纱布,再陪活泼好动的小老虎玩一会儿。
小老虎还是个小宝宝,跟着妈妈学习捕猎时,它就喜欢和那些小动物玩,抓兔子,抓小鹿,现在失去了自由,它的玩伴只有这个女孩,它很珍惜她,想被她撸毛,被她逗,只是……她总是在睡觉。
小老虎用爪子拨弄她,她不动,它叼起她的食物,送到她嘴边,她也不吃,小老虎一筹莫展,只能贴着她趴下,想用体温给她取暖。
女孩开始说胡话:“妈妈,妈妈,我好难受啊,我是不是快死了……”
小老虎听不懂,心里难过极了,虎妈来给它送肉时,说:“儿子,吃了她,吃了她你就能更快地好起来。”
“我不!”小老虎问,“妈妈,怎么做才能救她?”
虎妈说:“救不了的,反正她快死了,你赶紧把她吃了。”
小老虎说什么都不愿意,虎妈也没了耐心,离开前,说:“过几天,等你的腿好了,就自己跳上来,别管她了。”
小老虎嚷嚷:“我不!”
女孩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老虎吃掉了,醒过来发现小老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笑着摸它的脑袋,说:“我知道,你不会吃我的。”
见她醒了,小老虎很高兴,舒服地蹭着她,拱着她,在她身边“呜呜”地打滚,像一只大猫。
当虎妈又一次过来送肉时,小老虎说:“妈妈,我想救她,是不是只要把人叫来,她就能好了?”
虎妈说:“你要救她,自己先跳上来。”
小老虎试了几下,坑太深了,它的腿伤还没好,依旧跳不上去。
只差一点点了,小老虎心里有数,再过两天,最多三天,它就能跳出去了。
可是,女孩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住了,陷入了漫长的昏迷。
小老虎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问虎妈:“妈妈妈妈,我能叫人来吗?”
虎妈冷冷地看着它,说:“不行,人来了,你会死的。”
小老虎眼神懵懂,问:“死?那是什么?”
虎妈说:“就是消失,永远的消失。”
——
四月初,清明节。
祝繁星领着陈念安和祝满仓去到墓园,为爸爸扫墓。
每年清明,他们都会一起来,祝怀康葬在C区,从下往上数第十二排,偏中间的位置,后来几年,三小只再也没找错过。
祝怀康的墓碑上已经刻上了祝满仓的名字,跟在祝繁星的名字后面:女祝繁星,儿祝满仓,敬立。
陈念安发现,这一趟扫墓,姐姐情绪低落,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来到墓碑前,她也只是呆呆地看着祝怀康的照片,没像往年那样“叽叽呱呱”地对爸爸说话。
祝繁星看着墓碑,而陈念安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扫完墓,姐弟三人下山回家。
这天晚上,九点多时,次卧传来不一般的动静,陈念安和祝满仓都听见了,待在外面不敢吭声。
祝繁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在哭着说话,陈念安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姐姐是在和梁知维通电话。
他们很少吵架,就算吵了,也很快会和好,陈念安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大概能猜到缘由。
过了一会儿,祝繁星从房里出来,眼睛通红,说:“我出去走走,你别来管我。”
陈念安:“……”
她离开了家,祝满仓慌张地问:“哥哥,姐姐怎么了?”
陈念安说:“别担心,她只是想自己静一静。”
——
祝繁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小时,又原路返回,来到小区旁的小公园。
十点多了,小公园里安安静静,目之所及,一片空旷,眼前只有无尽的黑夜和摇曳的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