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祝繁星努了努嘴,拍拍陈念安的小腿:“他腿都这样了,还能打篮球吗?我怕他跑步都跑不来,他要是再受伤,这条腿可经不起第三次手术了。”
温明远说:“那你就让他做点温和的运动嘛,比如……游泳,游泳就很安全。尤其中考考体育的时候,耐力项目你别让他选一千米,给他报一百米游泳。我初中有个男同学长得很胖,得有一百七八十斤,让他跑一千米肯定不及格,但他选了游泳,最后得了满分,你可以参考一下。”
“对哦!”祝繁星拍了一下手,“小老虎,今年暑假我给你报个游泳班,你把自由泳练好,到时候中考就不用跑长跑了!”
陈念安对中考政策一点都不了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祝繁星和温明远就这么聊起天来,讲的都是学校里的事,陈念安插不上嘴,只能听他们聊。
五点刚过,工作人员推着餐车来发盒饭,在走廊上喊:“十五床,拿饭了!”
“来啦!”祝繁星跳下床,去领来两份盒饭,说,“一份红烧排骨,一份盐水鸡,小老虎,你吃哪个?”
陈念安说:“姐姐你先挑,我吃哪个都行。”
祝繁星也不和他客气:“那我吃排骨。”
温明远起身拿过保温罐,说:“别忘了我带来的萝卜牛腩煲,我妈妈炖了好几个小时呢。”
“好棒啊!还有加餐。”祝繁星笑得眉眼弯弯。
她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板,温明远打开保温罐的盖子,拿着汤勺把里头的萝卜和牛腩盛到祝繁星和陈念安的饭盒里。
祝繁星问:“你要不要在这边吃饭?我去给你买一份盒饭吧。”
“哦,不用了,谢谢,我和爸妈说好了的,回家吃饭。”温明远说,“明天要回校拿成绩单,拿完了,明天晚上,我和我爸妈就要去长白山了,要到小年夜才回来,你……明天回学校吗?”
祝繁星摇头:“不回,明早我弟弟做手术,我早就和赵老师请过假了。”
温明远的语气透着遗憾:“那我们下次见面,要年后了。”
“等开学吧。”祝繁星说,“今年寒假,我哪儿也不去,就围着这只小老虎转。”
她在床沿边坐下,摆好饭盒和餐具,和陈念安一起吃晚餐。医院的盒饭味道一般,优点是方便、便宜,再加上温明远带来的牛腩煲,里头的牛腩大块多汁,鲜香入味,这顿饭,祝繁星吃得非常过瘾。
温明远坐在陪护椅上,看着他们吃,问:“牛腩好吃吗?”
祝繁星鼓着腮帮子说:“好吃。”
“多吃点,吃光它。”温明远说,“罐子不用洗,我一会儿直接带回去。”
吃完饭,温明远要走了,祝繁星突然有点舍不得他,说:“我送送你吧,呃……你是怎么来的?”
温明远其实是打车来的,但他反应很快,说:“我坐公交车来的。”
“那挺远的呢。”祝繁星两只手背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歪着头说,“我送你去公交车站吧。”
温明远笑着看她:“好啊。”
“小老虎,你自己待会儿,我很快就回来。”祝繁星穿上厚外套,对陈念安说,“记住,六点以后不能吃任何东西了,你要是怕晚上会饿,现在可以吃点儿水果。”
陈念安说:“我知道的,姐姐,你去送哥哥吧,我不饿,我想看会儿书。”
祝繁星和温明远离开了病房,陈念安爬下床,来到病房门边,扒着门框偷偷地往电梯方向张望。
姐姐和哥哥站在那儿等电梯,哥哥不知说了什么,姐姐掩着嘴在笑。
陈念安还是第一次看到姐姐脸上露出如此娇羞的表情,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满是光亮,一扭身,马尾辫就在脑后甩来甩去,像个活泼的小孩子。
电梯来了,他俩进去了,陈念安缩回脑袋,默默地回到病床上,拿起书翻看起来。
真奇怪,下午还看得津津有味的《哈利波特》,这会儿居然老是看跳行,翻了两页,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陈念安把书放到一边,抓起巧虎抱在胸前,头一回,心里产生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那就是——姐姐长大以后是要找对象的,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一个姐夫。
——
天已经黑了,住院大楼靠近医院的北门,而公交车站在南门,温明远提议从北门出去,绕着医院外墙走到南门,就当散散步。
这样还能多走一点路,祝繁星欣然同意。
年轻的男孩女孩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温明远问:“你这样天天在医院过夜,累不累?”
“还好吧。”祝繁星说,“去年九月我小弟肺炎住院,我在医院陪了他几天,那个才叫累,我小弟实在太小了,动不动就哭,相比起来,陪陈念安省心多了,他一点儿不会给我添麻烦。”
“唔……我有个问题。”温明远说。
祝繁星:“什么问题?”
温明远:“你弟弟为什么姓陈,不姓祝?他跟你妈妈姓?”
祝繁星沉默片刻,又一次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看过《家有儿女》吗?我们家……其实是重组家庭,我和陈念安的关系,就是小雪和刘星的关系,一模一样。”
温明远:“……”
聪明的少年简单思考后,又问出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陈念安要跟着你生活?他不应该跟着他妈妈的家人吗?”
祝繁星纠结地拧起眉,不是不想讲,而是这件事如果要讲明白,得从她六岁那年讲起,她不知道温明远愿不愿意听。
“这,说来话长……”祝繁星看着温明远,“今天先不说了吧,等下次有机会了,我再……”
“我想知道,不想等下次。”温明远也看着她,“你经常请假,家里总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每次问你,你都语焉不详,我真的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才念高一,为什么会带着两个小男孩一起生活?你们家没有别的大人了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姑姑,舅舅姨妈,一个都没有了吗?”
听完这话,祝繁星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温明远吓了一跳,赶紧掏出纸巾递给她:“啊,你别哭,别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在逼你,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祝繁星接过纸巾擦眼泪,擦着擦着,双手捂住脸,大声地哭了起来。
温明远手足无措,想抱抱她,又不敢,最后只能伸手揉揉她的后脑勺,温柔地劝她:“祝繁星,你别哭了,真的对不起,我没想把你弄哭。”
祝繁星摇摇头,再抬起脸时,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哽咽着说:“不关你的事,我就是……突然想我爸爸妈妈了,我好想他们呀,真的,我太想他们了……”
几分钟后,祝繁星和温明远并肩坐在医院南门口的公交车站,去往翠鸣桥站的公交车来过好几辆,温明远都没有上车,他陪在祝繁星身边,耐心地听她讲述家里的事。
祝繁星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为什么留下陈念安,又为什么留下祝满仓,她在河北有外公外婆和小姨,在钱塘有姑姑姑父,还有个行踪不定的混蛋小叔,忽略不计。
陈念安在老家有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舅舅和叔叔,至于小弟祝满仓,有一个不知身在何方的亲妈。
“大人有很多,但现在能帮我一把的,只剩我姑姑姑父了,而帮我最多的,其实是住在我楼上的一对爷爷奶奶,还有我爸爸生前最好的一个朋友,和他老婆。”
祝繁星看着前方车水马龙的道路,说,“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既然选择了留下两个弟弟,我就不会再放弃他们。现在,我们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了,等陈念安开完刀,以后就不用再往医院跑,温明远,我相信我可以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你相信吗?”
祝繁星扭头看向温明远,温明远听得入神,眼角也泛了红,点头道:“我相信。”
祝繁星笑了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温明远:“对。”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错。”
“我可以的。”祝繁星对温明远说,也是对自己说,“我可以的。”
又一辆去往翠鸣桥站的公交车进站了,这一回,祝繁星不由分说,把温明远推上了车。
她对着车子大力挥手:“温明远,今天谢谢你!明年见——”
温明远倚在车门边,透过车窗,注视着站台上那高挑的女孩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是一株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从小顺风顺水地长大,从未遭遇过磨难。而刚才,他听完了一个同龄人的故事,看着她哭,又看着她笑,前所未有的,他的灵魂被震动,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
温明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学期了,他早该知道的。
对于未来,他有着清晰的规划和明确的目标,上高中前就和爸爸谈过心,说自己绝不会在高中谈恋爱。
谁能想到呢?入学第一天,他只是吃完饭后闲得无聊,和室友们去操场上打篮球,就遇见了那个叫祝繁星的女孩。
第53章 第14章反正他在睡觉,不让他知道就……
陈念安在病房等了很久,姐姐都没回来,护士来找过他两回,提醒他晚上别吃东西,好好洗个澡,早点睡觉。陈念安看时间不早了,便自觉地去卫生间洗头洗澡。
淋浴时,他低头观察左大腿上坑坑洼洼的伤疤,真丑啊,已经这么丑了,明天还得再来一刀。
距离手术越来越近,陈念安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害怕,小孩儿嘛,主要是怕疼。
洗完澡,他走出卫生间,发现姐姐已经回来了。
祝繁星脱掉了外套,低着头在病床边收拾东西,陈念安走到她身边,她竟然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摆弄起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
陈念安察觉到异样,一把拉住她胳膊,问:“姐姐,你是不是哭了?”
祝繁星知道自己红肿的眼睛骗不了人,甩开陈念安的手,说:“我没事,你别管我。”
陈念安绕到她面前去看她的脸,问:“是温明远哥哥欺负你了吗?”
“没有啦!”祝繁星用手揉眼睛,“我和他聊了会天,聊到了爸爸妈妈,没忍住就哭了。”
陈念安没再说话,爬到病床上躺好,捞过巧虎抱在胸前,祝繁星扭头看他,问:“你洗过澡了?”
“嗯。”陈念安说,“姐姐,你也早点洗澡吧,护士姐姐说我是明天早上的第一台手术,七点多就要过去了。”
祝繁星拿好换洗衣物:“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洗。”
晚上,姐弟俩躺在两张相邻的床上,听着大伯雷鸣般的鼾声,各自想着心事。
祝繁星还在回味晚上的那一场聊天,她很久没这么肆无忌惮地向人倾诉心中所想了,整个过程令人放松,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尽情地释放出积压已久的压力。
而温明远是一个特别好的听众,他接住了她所有的委屈、
沮丧、困惑与悲伤,又听她讲述对未来的展望,他没有泼她冷水,从头到尾,都是用一种支持、鼓励的姿态陪伴着她。
他真好啊,各方面都那么好,放到言情小说里,就是个天之骄子般的存在,但他身上又没有那种骄矜之气,祝繁星能理解为什么学校里会有那么多的女孩喜欢温明远,因为……她也喜欢他。
那些酸酸甜甜的小心思早已在心中萌芽,她想见到他,想和他多说会儿话,想看到他温暖的笑容……
喜欢温明远,不是一件难为情的事,当一个人优秀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被人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但祝繁星知道,这份喜欢,现在也只能藏在心底,他们只是两个高一学生,现阶段必须以学业为重,尤其是她,除了上学,需要处理的事比别的同龄人多得多,哪有精力去考虑这种事?
“姐姐,姐姐。”
黑暗中,有人小声地叫她。
祝繁星抬眸向上,看到病床上探出了一个脑袋,怯怯地问她:“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你怎么还没睡?”祝繁星伸手撸上陈念安的脑袋,像撸猫一样,摩挲着他的后脑勺。
陈念安说:“我有点害怕。”
哦,小老虎明早要开刀,害怕得睡不着了。祝繁星记起自己的确还没鼓励过他,便坐起身来,双臂交叠趴在病床上,与男孩头碰着头,小小声地说:“别害怕,这就是场小手术,医生说了呀,一两个小时就做完了,很简单的。”
陈念安问:“会不会很疼?”
祝繁星说:“做手术的时候会给你打麻药,应该不会疼,等你回到病房,麻药效果退掉了,可能会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