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嘉卉
“我又不会射击。”徐相悦应了句,说完一顿,抬头看向他,惊讶道,“你会啊?”
“在国外那几年跟同学学的。”闻度笑着点点头,“如果你需要的话,或者……你想让她接受一下挫折教育?”
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如何面对失败,也是一门需要学习的学科。
可问题是,“我又不是她爸妈,为什么要负责教她这个?”
徐相悦松口气,冲举着枪迟迟没按下扳机的沈月容喊了声,把她叫过来,语气随意的道:“还剩几发?你闻度哥也想玩,你们一块儿玩呗?”
沈月容啊了声,把手里的枪递给闻度,“那闻度哥你玩吧,我不玩了。”
“我们一起,我教你。”闻度笑眯眯的拍拍她胳膊,“放心,我学过的。”
沈月容一愣,下意识看向徐相悦,徐相悦冲她点点头,摆摆手:“去吧,赶紧打完,不是还要去抽盲盒?快点,一会儿天黑了,去吃饭排队要很久。”
“咱们晚上吃什么呀,团个套餐?”叶晴光接着问。
仿佛她能不能打中什么,能不能胜了这场赌局,都无所谓,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还不如晚饭重要。
沈月容忍不住松了口气,朝闻度笑着应了声好。
等他们走了,徐相悦才抬起头看向那边,然后戳戳一旁的徐相亭,诶了声:“一会儿要是妹妹什么都没射中,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男生双手插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射不中才是正常的吧,又没学过,我刚才只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徐相悦和叶晴光忍俊不禁,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应是。
徐相悦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对闻度的技术心里没底,学过又怎么样,她还学过用B超机呢,床旁B超不还得请超声科会诊?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闻度还真有两把刷子,过去之后没两分钟,沈月容就抓着只黄色的毛绒绒的小鸡挂件回来了,递给叶晴光。
“我也射到了,嘿嘿。”
徐相悦看看那只小鸡,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小鸭子,最后再瞅瞅小姑娘脸上轻松的笑,忍不住咂咂嘴。
“好家伙,这是什么鸡鸭组合,鸡鸡鸭鸭套餐?”
要不今晚就吃这个?
叶晴光高兴的捏捏小姑娘的脸,低声夸她厉害,听她说闻度是怎么教她的。
徐相悦对这种细节毫无兴趣,视线穿过人群,直接看向架着玩具枪的闻度,唇角微抿着,神情认真专注到严肃的程度,仿佛已经屏蔽周围的一切声音。
明明只是一把玩具枪,却被他玩出了真家伙的架势。
徐相悦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嘭”一声气球炸开的声响,才眨了眨眼睛。
连续响了三声,刚好是剩下的最后三枚子弹。
接着徐相悦就看见闻度转身,朝她招了招手。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指指自己鼻子:“我吗?”
闻度见她做这个跟表情包一样的动作,失笑的点点头,又招了招手。
徐相悦就过去了,问道:“叫我干嘛?”
“挑一个。”闻度指指架子其中一排,“连续打中三个气球,可以在这里自选一个公仔。”
徐相悦有些惊讶,随即摇摇头:“不用了,这是你打的,你拿吧,我有一个了。”
闻度想说可是钱是你花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眨眨眼睛笑道:“那我用它跟你换一顿饭,怎么样?”
徐相悦再次微愣,本能和理智告诉她,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个话术听起来,实在太像故意要接近一个人时才会说的话了。
于是她定定看着闻度,直到他被看得开始不自在了,才慢吞吞的问了句:“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闻度立刻便明白,自己借花献佛的心思被她看穿了。
一时很尴尬,觉得耳根都有些发热。
他想辩解,但又觉得说多会错多,于是抿着嘴唇想努力掩饰自己的慌张。
徐相悦像是没发现他的尴尬,转头对问他们想要哪个公仔的工作人员一指架子:“我要那只戴西瓜帽子的企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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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度射气球的奖品最后还是被徐相悦笑纳了,但却没有换来想要的这顿饭。
笑死,出了游乐场大门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两位小朋友邀请他了的,问闻度哥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人家说得可好了,“你们闻度哥是来采风的,现在风采完了,该回去创作了,吃得太饱头脑发昏,不利于工作,所以就不和我们一起了。”
说完扭头问他:“你说对吧,闻度?”
闻度还能说什么,只能是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客气道:“以后有机会我请大家吃饭。”
最后看着她的车扬长而去,留给他一脸车尾气。
直到车子都看不见影了,才耸耸肩,忍俊不禁的叹口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是日子太平淡,想生出一些波澜,还是因为回忆从前,被泛黄的青春不期然撞了一下腰?
不知道,他找不到答案,但似乎又并不需要答案。
人的感情哪有那么多因为所以,有时候甚至连逻辑都没有,但也恰恰是这种不确定和毫无逻辑才最美妙。
就像是每天都会走的那条路,某天突然在某个角落出现一朵花,他只会感慨这花真美,不会问这朵花到底从哪来。
“你见色起意就是见色起意,说得那么好听。”关夏禾听了他的自我剖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闻度此刻坐在一间咖啡店的吧台边上,这里是烟雨街17号,是门牌号,也是他两位好友的咖啡店的名字。
祝余给了他一杯橙汁,他接过,反驳关夏禾道:“人和人相处,第一印象不就是看脸吗?”
但是说完又想起住院时发生的种种,那些让人尴尬的场面在脑海中嗖嗖略过,他又有些心虚。
那什么,他不会是抖m吧:)
扯了几句乱七八糟的闲话,三人就说到了晚饭的事。
同样在讨论晚上吃什么的,还有回程路上的徐相悦和叶晴光四人。
“烤鱼?烤肉?寿司?石锅鱼?猪肚鸡?海鲜?”叶晴光坐在副驾驶,一边看手机一边报菜名。
后座两个小孩听得脑袋都乱了,直接选择困难症发作,最后还是徐相悦拍板决定,去吃烤羊排。
搜了家离沈家近的,吃完能直接送沈月容回去,导航输入地址就起步了。
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叶晴光忽然说了句:“阿悦,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你同学了。”
“……啊?”徐相悦看着前面的红灯,漫不经心的问道,“在哪儿?”
“一次艺术节。”叶晴光说得非常确定,“去年元旦的时候,在国际会展中心那边,有一个插画艺术节,请了很多国内外的知名插画师、绘本画家作家,除了很多展台,还有创作分享和签售会,你同学就去了,闻度对不对,知名儿童绘本作家,同时还是一位插画师,他跟不少知名独立插画师都合作过,那次他还办签售会了,不过是跟戴弥生老师一起,他们合作的《千纸鹤》是上一年度的童书榜十大绘本,
我也有一本呢,不过那次没带去签名。”
她语速很快,语气非常肯定,聊起那一次艺术节,简直是口若悬河,少见的兴奋。
徐相悦一开始都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晴光是在一次艺术节活动现场见过闻度。
这也不奇怪,叶晴光的职业身份本来就是独立插画师,接什么单什么时候全看自己心情,虽然也辛苦,但胜在自由。
况且如今老太太确实是年纪大了,虽然看起来还算硬朗,但老年人的身体还真不好说,身处医疗行业,徐相悦见过太多摔了一跤之后就再也没站起来过的老人。
也不能全指望保姆,所以叶晴光能在家陪陪她,说实话,她承担了原本属于徐相悦,尤其是属于徐彬的责任。
听完她说的事,徐相悦就笑着问道:“那你要不要补上签名?要的话我跟他说。”
“那当然好了。”叶晴光笑着点点头,语气有些感慨,“真没想到会是你同学,太巧了。”
“是啊。”徐相悦随口应道,启动车子,“最巧的是我们最近碰上面了,这还是我们高中毕业以后第一次见面。”
叶晴光惊讶:“真的啊?”
“当然,他大学是在申城和英国读的,我是在容城读的,要说有交集,那就是我跟着导师去申城参加学术会议,但那种时候谁会关心自己哪个同学在不在申城啊,又不需要他请客,也没打算请他客。”
她宁可当学术蝗虫,那会儿大家都还有钱,提供的茶歇规格还很高,大佬们自矜身份不好意思多吃多拿,她小年轻无所谓,用导师的话说就是,还是小孩,得多吃才能长身体。
叶晴光听着听着就忽然叹口气,“是啊,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差那么一点缘分,缘分没到,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缘分要是到了,千里万里……也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在家门口见到了。”
徐相悦眉头一挑,觉得这说的不是她和闻度。
但也没多问,反正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的。
将沈月容送回到家,几人没多停留,立刻返回徐相悦住处,叶晴光在楼下取了车,就和徐相亭回去了,临走前徐相悦还拿了几盒药油下来给她。
“同事去港城顺便帮忙带的,明天你回容南顺便给我爸和你妈带回去。”
又嘱咐徐相亭好好学习,等暑假再过来玩,看着他们车开走了,这才转身上楼。
一边上楼一边低头看手机。
谢温玉给她转了五千块,说是报销今天的花费,徐相亭的亲妈章澜缨也给她转了五千,同样说是报销今天去游乐园的费用。
徐相悦算了算,扣除在游乐园门票零食上乱七八糟的花销,还有两顿饭钱,甚至还有油钱,这一趟起码净赚八千,还不用纳税。
好家伙,这不比她每天早出晚归,苦哈哈管病人上手术,二十四小时的班一值一个不吱声好赚多了?
果然还是啃老有盼头!
“我不能这么想,我怎么能这么想呢,这是不对的……”
徐相悦一边嘟嘟囔囔,自己劝自己打消这种不合适的念头,一边开门进屋。
屋子里灯火通明,玻璃上正倒映着屋子里的陈设,茶几上被谢温玉整理过的资料叠放整齐,沙发上还有两个没来得及拆的盒子,一切看上去静谧又温馨。
徐相悦把电视打开,在晚间新闻重播的声音里拆开两个盒子,很漂亮的一个小号老花托特包,背去上班很合适。
至于谢温玉给她买的理疗仪,说是理疗,其实就是按摩仪里多了个可以发热的艾草包,徐相悦根据自己不算多的中医药学知识判断,应该有且只有味道作用。
她把按摩仪绑到腰上,一边享受按摩,一边给谢温玉发信息道谢,听她说了几句注意休息之类的嘱咐,又被问起他们科室后续的安排。
谢温玉这条信息刚发过来的时候,徐相悦的手机上正好收到本地新闻推送。
“容城医科大学结直肠(**)外科原主任骆文中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短短一句标题,就概括了他们科室过去一个月遇到的所有大事。
主任被带走了。
后面副院长下来监督工作,失去老虎镇压的猴子们自由散漫、人心浮动,外三科即将换帅,那都是这件大事发生以后的连带反应。
徐相悦毫不意外谢温玉会问起主任人选,回答道:“暂时还没定,下个星期应该就有消息了。”
总不能一直群龙无首,那样工作谁来干,和徐相悦预想的一样,周一下午大家就陆续收到了风声。
夏知年屈指敲敲她肩膀,“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