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吃饭吃饭啦!!”阿义有眼色的很,进来端碗、端饭放到餐桌上去,还很殷切地给黎雾和薄屿拉开了凳子,请他们入座。
薄屿夸了他一句:“今天表现不错,允许你留下吃饭。”小孩儿乐的屁颠屁颠。
第一个肥硕的螃蟹先给黎雾。
“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薄屿抬眸淡淡看她,抬了抬下巴,“千万别怕我笑话你。”
黎雾知道他这话报复的意味不浅,还是抿唇笑了。
她也很不客气,回敬他一只再也无法耀武扬威的螃蟹钳子:“嗯嗯,它替我答应你了。”
薄屿眉头微皱,“我就没看出来这玩意儿哪里答应了?”
“你没看它比了个‘o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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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晚上十点,晚饭结束了。
阿义本来都被薄屿赶下楼了,没一会儿又“噔噔噔”跑上来敲门:“——放、放烟花吗!”
深城人没什么夜生活。
明天是七夕,租的这房子坐落于新旧两边城区的交界,一侧是高楼绵延的“大厂”云集地,脚下又是热火腾腾的老式居民区。
再向远处眺望,高架盘桓,灯火璀璨,商圈云集。
今夜好像都无眠似的。
房东没说过还能上天台。
阿义带着黎雾推开了道生锈的铁门,吱呀呀的响,轻车熟路。
楼顶晾着没收回去的衣服,洗衣粉的味道,混着白日雨后清爽的植物气息,床单翻飞。
楼梯下方,薄屿正和人通着电话,也往这边上来了,嗓音徐徐。听起来还真是轮滑班那边的人在和他沟通。
入夜,倍感清凉,黎雾穿了条吊带裙,没想到天台风这么大,她瑟缩肩膀,小声问阿义:“你怎么说服他去做轮滑陪练的?”
“这个啊,”阿义也嘘声嘘气,“其实他下午根本没答应,我带他去溜达了一圈,他挑剔的很,这个不愿意干,那个没兴趣,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感觉怎么养尊处优的。”
黎雾顿了顿,“那怎么突然答应了?”
“——还不是你哭着说,你把手机丢了,”阿义气呼呼的,“本来我还打算再说服说服他,让他当射击教练的,这样就能做我师傅顺便教教我了!”
“……”
“主要是,轮滑陪练那个是按天结算的?只有这个他下午好像稍有点兴趣,”阿义说,“所以那会儿回来,我就看到他偷偷在联系轮滑班的人了,你估计没看到——”
薄屿突然唤他:“朱从义。”
阿义浑身一抖擞,人都立正了:“啊,到!”
不仅黎雾噙了笑容。
她抬起眸子,与不远处男人对视过一眼,薄屿也
忍不住弯了嘴角。
像是为了阿义这滑稽的反应,又似是,只在看着她在笑。
“还有一箱,怎么不搬?”薄屿也搬了个小箱子上来,顺手把提溜上来的外套,搭在了黎雾肩膀上。
上面还残留着室内的温度。
让她在这风浪肆意的天台稍感好受。
“我这不是打算下去拿嘛……”阿义嘟哝着,赶紧利索从薄屿手中接走,别提多狗腿了。
阿义把两个箱子打开,展示道:“喏,你们看,都是烟花、炮仗什么的……潮了一大半啦!我爸老家那边的人信神啊什么的,家里有喜事才让放这个。”
薄屿的一条手臂懒懒搭着黎雾的肩,顺带着给她把领口拢好,哂笑:“每天都被揍的鼻青脸肿,你家里有什么喜事?”
“你非要提这么丢人的事?”阿义很是不满,“我要把这一箱子给我老爸放光!让他以后再也没喜事发生!只有丧事!我真是恨死他了!!”
黎雾听着浑身冷:“非要这么说?”
薄屿却是淡淡笑了一声,好像很认同阿义这狂妄似的:“咒他可以,咒你自己就算了吧。”
说完,他看了黎雾一眼,稍放开了她。
她身上那外套是她自己的,口袋突然沉甸甸的,猜到是他把手机给了她。
薄屿半蹲在地上,问阿义:“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宝贝,拿出来给我们玩玩儿?”
“你们庆祝七夕?”
“不行么。”
“行啊,行啊。”阿义于是把那只箱子里的什么仙女棒、小蜜蜂呲花,一股脑的都拿了出来。
阿义不觉又有些伤感:“哎!这是我妈今年过年说要来看我,我爸特意为了除夕夜买的,想着一起放……结果,我妈年夜饭没吃就走了。”
“丢下你的就别想了。”薄屿用个金箍棒模样的呲花,不轻不重敲了下他脑袋,不咸不淡道。
“你在安慰我啊?”
“别多想。”
一簇绚烂火光。
忽然,从黎雾的眼前滑过。
她正摸着外套他手机的轮廓发愣,手腕儿就被他牵了过去。
薄屿拿着一根点燃的仙女棒,灯光与星光的璀璨之下,明晃晃瞧见,他眼底好像也染上了这般灿烂。
“这个潮了一大半了,”他的嘴角淡淡地勾着,长眸疏懒,“我们得抓紧放掉了。”
她点点头,“嗯!”
焰火在夜空绽开,扑簌簌的火花跃入风中,如星辰流散。
有那么几个须臾之间,她的目光掠过他的手,会恍惚那一枚尾戒还在他的手指。
薄屿见她有什么心事似的,“不好玩吗。”
“……没呀。”黎雾摇摇头。
她抬手,对他挥了挥。
光路描摹着此时此刻,他嘴角的那一点慵懒的笑容。
烧到了半路不动了,他于是垂眸,略略检查一二,摘下了唇上的烟,为她再次点燃:“那就玩开心点。”
火光许久不灭,她突然有些患得患失。
他会不会,也会像是这一场烟花,突然在她眼前消失了似的。
发生在他们之间的这一切,还是太温馨,也太过梦幻了。
太不真实,太让她难忘了。
黎雾笑着:“就是我很好奇,原来你也会这么幼稚啊……这么大了,还喜欢玩儿这种?”
“小时候过年,我哥也带我去放过,”薄屿把烟咬回了唇边,轻描淡写道,“后来我们打的父母分开了,我们也分开了,然后就再没有过了。”
来了深城这么久,他第一次提到家人。
黎雾小声问:“——那你现在,想他们吗?”
“我可能的确幼稚,”薄屿笑了声,想到了那个从原净莉车上离开的夜晚,他默默看着她,“你今天哭的时候,说起你想家了,我突然也有点。”
黎雾这时突然意识到,有一股非常莫名的情绪从她的心底开始滋生。原来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想占有一个人,是会变得很自私的。她好像不喜欢这个答案。
又好像很庆幸,他能从旧日的昏沉漩涡里挣扎出来。她又很喜欢这个答案。
仙女棒在眼前一点点燃烧,快到尽头。
“那么,你想回去吗?”黎雾又问。
薄屿咬着唇上烟,再拿出支仙女棒,这次他夺走了阿义的打火机,“啪——”地一下点燃了。
递给了她。
黎雾接过来时,他还轻声对她说了:“小心。”
黎雾定定看着他,想要答案。
薄屿脸上的那笑容,于是颇有了些矜慢的痞气。他正低着眉眼觑她,又是一副“你是不是想赶我走”这样的表情。当然,故作的成分更多。
“怎么样的人生都要体验一下的吧?我不喜欢什么都被说死了的感觉,好像人生一眼就望到头了。做的对不对,选择对不对,很多时候是需要时间来验证的。”
他认真看着她,似乎意有所指:“你认为你今天制止并不熟悉的女同事,被上司言语骚扰这件事没做错。”
黎雾“嗯”了声。
薄屿便看着她,轻笑:“我也不认为你有错。”
“大家都默不作声,以后这样的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就不会有人站出来了,”他看着她,“要是真的发生在你身上。”
他略一停顿。
“怎么啦?”她问。
他挑挑眉,表情认真。
“我会宰了那个人。”
不像是开玩笑的口吻。
可惜的是,两箱子烟花,只有这仙女棒大部分没怎么受潮。
不过,不一会儿就要放完了。
“那么你呢,薄屿,”黎雾忍不住追问,“你的选择……对不对呢?在事情得到验证之前,每个人心里都有几分答案的吧。”
薄屿很认真地看着她:“今天看到你哭。”
“嗯?”
“我就肯定了,我的选择是对的。”
“……啊。”
黎雾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