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他的确和爸更亲近一些,毕竟那些年在德国,他们也算是相依为命了,”薄彦也懒得去说一些虚与委蛇的话了,他猜测着,说,“他喜欢射击,但他现在不敢碰……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手受伤了,而是他不确定,爸会不会出现,再去看他的比赛吧。”
原净莉有些惊讶:“你们刚才聊了这些吗?”
她也觉得这些年薄彦和薄屿不咸不淡的。
或者说,现在她和这两个儿子,也甚少有非常交心的时刻。哪怕是现在,也要隔着电话来说这些体己的话,实在拧巴和别扭。
“没有,”薄彦顿了顿,“也没聊什么,但好像也聊了一些什么吧。”
“……分船厂的事情,你没和他说,你最近那个卢湾区的事呢?”原净莉不死心地问。
“他摆明了就是什么都不要了,所以来了深城,你还看不懂吗?”薄彦放低了一些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也是你的儿子,不必这么区别吧?我们两个谁拿家产不是拿呢。”
“……”
“他一定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我当然也有,”薄彦沉了沉声,仿佛也下了决心一样地说,“我会好好做给爷爷看的,他迟早会看到,家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产业,我全都担得起。不用区别对
待我和薄屿。”
原净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薄彦此时温声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既然来了深城,就多待一段时间,薄屿说他有空了也过去陪你。”
这些话刚薄屿也对原净莉说了。
她应道:“行了,知道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她蓦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和薄屿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不是之前的那个?”
“薄屿迟早是要回南城的,他们没什么结果,”原净莉果断道,“小楼也在深城,过几天等薄屿有空,我带上小楼,大家一起见个面。”
说到底这种控制欲还是在的。
薄彦苦笑,“嗯,我开车回去休息了。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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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屿走到半道,才想起蛋糕还放在休息室的冰箱里。
今天他替贺青接了一节课,走的最晚,贺青便把俱乐部大门的门卡给了他。
他重新折回去,拿到了蛋糕出来,注意到楼上射击教室的灯亮着。
这个点还有人?
他记得自己前一次出去时,还检查过楼上楼下,灯全都关闭了。
薄屿还是往楼上走去。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射击教室的方向传了过来。
薄屿才走到门口,他还没感到惊讶,阿义看他出现在门前,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尖叫:“啊——”
薄屿本打算看一眼就走,见是阿义,他的脚步立即停下,“怎么不回家,几点了?”
他这口气真像个严厉的教练。
阿义赶紧一抖擞,看了看墙上的表:“快十点了……”
“你大晚上不回家,跑这里来干什么,”薄屿注意到了小屁孩那个破破烂烂的书包旁边放着的一把气/枪,他眯起眼睛,笑了,“又偷东西?”
“谁……谁偷东西啊!你瞎说什么!”
阿义涨红了脸,都结巴了,“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儿的?我有借有的还好不好?我刚从网吧打完LOL出来,经过这里看到楼上的灯亮着,楼下大门也没锁,我就上来练两枪……不行啊?我没钱在这买课学射击,你当我随便打两枪还不行?我下个月就要比赛了!”
薄屿还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玩儿的,“真有比赛么。”
“对啊!”阿义说,“你到底有什么不信的?反正你也不想教我,我自己学好了。”
薄屿走了进来。
半个室内篮球馆规模的射击教室,两侧是平时供学员们的观众席位。他找地方坐下来:“你怎么玩,我看看?”
阿义:“你存心看我笑话?”
薄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是啊,我是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样非去打这个比赛不可的理由,让你大半夜地跑进来当小偷?”
这个人的嘴巴可真坏。
既然他这么说,阿义就扛起了那把气/枪,有模有样地,对准了前方的靶子:“你别小瞧我,我从小玩弹弓就玩得特别好,百发百中!我参加那比赛也没什么原因,我想拿奖金。”
薄屿的视线滑过了他叩住扳机的手指,“你扣扳机的时候,食指可以往后放一些?你这样压不住枪的。”
阿义有些惊讶,但还是照做:“哦,哦。”
“继续说,然后呢,赚到了奖金要去干什么?别是跑去网吧挥霍吧?”
“……当然不是,我要去找我妈。”少年的脸上多了几分倔强,他回忆着薄屿那天打气球时百发百中的情景,好像来了一些力量,利落地往前方的靶心开了一枪。
薄屿沉吟了一会儿:“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阿义小声说,“以前她每年都会回来看我的,但是已经有两年没回来了……我以前学习很差的,分数都不够上现在的学校,我以为我妈是觉得我丢她人才不回来看我,但我考进去了,她也没回来。”
“你们平时不打电话么。”
“很久不了。”
薄屿听得有一些好笑:“那你怎么去找她?”
“总有办法的吧?我听我爸说,她在北京打工……反正我想买火车票去北京,我的要求不高,我拿到比赛的三等奖,我就可以买高铁卧铺票了!高铁还快!”阿义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都有了光。
薄屿这时走过去,“枪给我。”
“你也想玩啊?”阿义有些雀跃,他递过去。
薄屿把枪挨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调整好姿势,扣动扳机。
砰——
正中靶心。
比起阿义刚才偏到不知道哪里的那枪又快、又稳、又准,阿义惊叫:“哇塞!”
“身子要保证自己站稳的时候,尽量往前倾一些,你个头不高,幅度不要太大,”薄屿示意着自己的姿势,漫不经心说道,“前后脚尽量分开一些,重心要稳。”
“不要想着你在做什么,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当这把枪不存在,你只要用眼睛盯好前面的靶心。”
“把枪当成你的眼睛。”
薄屿把枪还给他:“按我说的试试?”
他一句句地教,阿义都照做了,下一枪……
“啊,又偏了。”阿义有些泄气。
“有什么,”薄屿说,“你也没练多久。”
“那你呢,你练了多久?”阿义同样也对他非常好奇,“你以前是专业的运动员吗?这么熟练,肯定不是业余玩玩儿的。”
“你觉得是就是了。”
“那你打过什么级别的比赛?拿过冠军吗?你打比赛又是为了什么?家里支持你吗?你为什么又不打了?”
阿义喋喋不休地说着。
这时,连接二层和三层楼梯的卷帘门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动静,在空旷的楼道里尤为明显。
今晚也真是热闹,薄屿那位叫许孟磊的同事抽着烟走了过来,然后三个人开始面面相觑。
“……”
许孟磊看清了教室有人,往后退了一步,大着舌头:“你你们,大晚上的都不回家?”
他虽然喝醉了,但还记得这是他上课的射击教室所在的三楼,而这个叫薄屿的同事,在二层的滑冰班授课。
他是记着今天走之前,没关这间教室的门,又怕第二天早晨经理来得早看到了找他的麻烦,和朋友们喝完酒,便赶紧过来看一下。
“朱从义?你经过谁允许了吗,就跑进来动这些枪?”
“你不怕我明天告诉经理,以后这儿的门也不让你进来了?”
许孟磊认得这个小屁孩,以前在他们这儿上过射击课,后来课时到了,小孩儿还是天天赖着来上课。
他老爸是开五金店的,后面他拖了一个多月的学费,还是许孟磊跑他家店里要了一趟,他老爸不情不愿地来交钱。听说后来是被他老爸揍了,所以再也没来上过课。
但他还是天天往这里跑,和前台的人都混熟了,许孟磊知道这小孩实在喜欢射击,有时就让他在教室外头观摩。
阿义:“教练,我……”
“我今天走得比较晚,他来找我,我们上来检查灯有没有关,”薄屿淡淡地解释道,“现在就打算走了。”
他放下了枪,对朱从义说:“走了。”
薄屿开口,让许孟磊的酒都醒了。
这位新同事来后,他把手机相册里存的截图,还有以前他**空间为过去各大赛事写的“观赛感言”都翻了一遍。虽然网上现在没有多少关于射击运动员“薄屿”的消息,但他以前存了不少。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23岁的薄屿。
相较他的存图相册里,站在赛场上意气风发地举着奖杯,17岁时的薄屿,可以认出是同一个人。
“不是……薄屿你……”许孟磊好半天憋出了一句话,“你就是那个‘薄屿’吧。”
薄屿没说话。
也是借着酒劲儿,许孟磊提高嗓门:“你不是都退役了吗……跑这里来干什么了?”
“我不是都解释过了?”薄屿倒是平静,“我上来检查楼上教室的门和灯关没关。”
他问的是这个吗?
许孟磊还没多问几句,听自己的昔日偶像说了句“你走之前把俱乐部的大门锁了”。
然后就见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下楼去了。
……和做梦一样。
下了楼,已经不下雨了。
阿义问:“他说,你以前是冠军?你真的是什么冠军吗?”
薄屿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放在唇上点燃,他想到了什么:“你能找到收二手游戏机的人?最好价格高一些?”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阿义没得到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有些着急,“能找到是能找到,就是……”
“那就好,明天帮我处理一下,”薄屿说,转身走开,“我先回去了。”
“不是,你等等啊——我也回啊。”
这个人怎么总是说两句话不投机了就走啊,阿义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