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第21章 梧桐雨【精修,增补细节】你们肯定不……
21/梧桐雨
偌大的中式园墅大宅,坐落在南山路的僻静处。
穿过青竹翠柏环绕的庭院、茶室,花木湖石,像是拥抱了江南。
薄屿的母亲原净莉长在西方,作为“大小姐”的身份继承了港城造船厂之前,接受更多的也是西方教育。
港城那粗糙的海滨地方,与南城如水般柔婉的美景差距大了去,每每她路上一副坏神色,进了这宅子,也露出笑容来。
薄屿解开了外套脱下来,丢给一旁的罗姨,“喜欢的很就复婚好了,天天你都能住在这儿,多好。”
近来薄屿回学校住去了。
罗姨便又回了这老宅,一见原净莉,连忙问好:“太太好。”
怪就怪在薄承海的老婆走太早,他膝下又只有个如今不知死哪去的独子。
离婚了这么多年,还称呼原净莉为“太太”。
原净莉的鼻子里出一声气,要答应不答应的,慢悠悠给身上一件薄如金翼的披肩褪下:“复婚了我能拿到什么好处?”
薄屿晃了一眼后头那辆车下来,一身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薄彦:“有个你的好儿子。”他又下颌微点指自己,眯起眸子笑,“还有你的一个废物儿子。”
“去你的,”原净莉身上那股北方人的彪悍劲儿大了去,衣服甩他怀里,恨不得眼神剜死了他,“我给你当妈二十二年还亏待你了?”
薄屿见她生气就得意,给她把小披肩在手里规整好,交给罗姨。
周思雨半声气儿也不敢吭,眼瞅着前头那吭哧吭哧的锄地老头儿,旁边正是她爹周朝阳,她只敢小碎步跟着薄屿紧一点。
薄彦听到了他们的这对话,晃着慢条斯理的步伐上来。
开了一早晨会,他斯文的面孔上疲态不减,便也被逗笑。
“——你也知道他就这样,只会捡难听的话说,”薄彦安慰原净莉,“这嘴也不知跟谁学的。”
薄屿没什么情绪看原净莉一眼,鼻音微动似的。
原净莉的脑袋要冒烟:“薄彦,你看他!他这意思,这意思不就跟我学的吗?”
“不见就是几个月见不到,也不知道回港城来看看我,还是他爷爷病了,我这紧赶慢赶忙脱身了来,这幅态度!”
“找他还要去学校门口?我接三岁小孩下幼儿园啊?野来野去的,身边就没有几个正经的女孩儿。”
薄屿闲闲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我三岁上幼儿园你来接过我?”
“……好了,好了,”薄彦压不住嘴角的笑意,“都别说了,薄屿,你也真是。”
往常薄彦当哥哥的说什么,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接受。
薄屿就没再多说了。
周朝阳此时来打招呼,薄家与原家现今有所关联的不止“博远”一家生意,毕恭毕敬:“原总。”
原净莉这下舒服,瞅一眼锄地的那人:“老周,怎么样了?”
周朝阳压低了声,面色严肃:“不是太好,赵医生那天建议我们保守治疗了,薄彦和薄屿那天在场……”
话还没落,薄屿吊儿郎当过去了:“老头儿今天种什么呢。”
薄承海穿了件看着挺旧气的夹克背心,跟个普通的乡下老头似的,正挥着锄头。
要不是那衣服上印了个明晃晃的阿玛尼,乍一眼还以为是家里的帮工园丁。
老爷子脸上被太阳晒得汗涔涔的,沟壑纵横着沧桑,见到薄屿了,喜笑颜开:“小仔,你来看看?”
“小仔”在南城话里,除了亲切称呼小孩子,也有“儿子”的意思。
薄彦和薄屿他们的爹不知所踪后——或者说,从他爹带着五岁的薄屿远渡重洋之后,老薄时常这么唤他俩。
老爷子年逾八十,还没阿兹海默,脑瓜子灵光。
前阵子还不满薄彦的那家事务所接了的那个地皮二次改造项目,果断出手给杀掉了,无情得很。
周朝阳对原净莉无奈一笑:“之前种了一架茄子,今天刚死了。”
“对呢,我也想起来了,”周思雨接她爸的话,对原净莉细声细气地微笑,“原阿姨,我记得,还有什么香菜,孔雀菜,小菠菜的,上次我来,薄爷爷种的那南瓜藤都长过篱笆了。”
“都没啦。”周朝阳温和地看着女儿说。
薄彦问:“我上次还帮着种了点的,也没了?”
周朝阳:“是喏……哦,也没有,思雨说的这些是好活的,上星期找了个人拉山下卖掉去了,和罗姨一起那王叔,老婆聋哑的,补贴补贴家里。老薄就是这样,乐善好施。”
“是啊。”薄彦笑着。
周思雨又同原净莉道:“原阿姨,你这次来南城有想去的地方嘛,您喜欢南城,工作原因不常来,我和薄屿大四都没什么事,薄彦哥哥又忙,您有空的话,我和薄屿陪陪您?”
原净莉瞧着薄屿过去的那一道高挑的背影。
嘴角绷着,没接话。
周思雨悻悻看一眼她爸,不吭气了。
宅子后方用篱笆围出来了块儿地,周围砌着名贵的大理石岩,中间却铺满了泥土,撒上了牛粪、羊粪的。
哪块泥土种什么,划的规规整整。
薄承海发家那会儿就算个公子哥了,打小没种过地,最多手指一点,圈出块地说建什么大厦、高楼。所以薄屿一直觉得,他爷爷绝对是个种地天才。
薄承海瞧了瞧薄屿脚上的球鞋,大几万块,特意飞了趟迪拜淘来的稀罕货,见他也不顾忌就往这儿泥地一扎,笑密了皱纹:“小仔,让你跟你哥一样,毕业去自己搞个事业,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薄屿随手懒洋洋拎起一把锄头,看了眼薄彦,“他也够苦的了,没正常的点儿回过自己家。”
“不就开个事务所,我让他自己去招点人手,项目也全靠他自己去跑,”薄承海蛮得意,“我再招呼下去,不让任何一个和我们有来往的帮他,他自己去干,这就叫让他吃苦了?”
这些薄屿看在眼里的,不过是掩耳盗铃。
“那你干脆不如让他改个名好了,别随你姓,”他笑,“南城就这么大,你别让人认识他。”
薄承海:“那怎么了!多少增长点社会经验,以后好接手我的事业——稍微滚个土也叫摸爬滚打,我们上一辈受的那些算什么!”
薄屿散漫开玩笑:“你说的我突然有点心动了,要不我毕业了也去滚一滚?找个别的地儿,改个名字,没人认识我。”
“那我可不舍得!小仔,你在我心里和你哥不一样,”薄承海连忙摇头,“你啊安安心心拿个毕业证,不会有拿不到的事啊……老老实实回来就成,待在爷爷身边,家里的这些你跟你哥一人一半儿。”
薄承海说着就痛恨,沉沉叹气:“你以前学射击,到处比赛拿奖,天知道你吃了多少苦……爷爷真是不敢想,那年就不该让你和你爸一起走。”
薄屿不说话了。
老薄练练摆手作罢话题:“行啦,不说啦。”
家里人都宠薄屿,谁都知道。薄承海就算舍得他哥薄彦去碰碰硬、吃点勉强能吃到的苦头,却是半分委屈都不让他受。
薄屿却不知道,这是从他小时候就开始的,还是从他十八岁那年回国,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大家都在同情他。
薄彦听见了他们这零落的对话,驻足在不远。
“……小屿那锄头太重了啊,哎,你别碰了,”薄承海忙说,“就撒个种子嘛,爷爷自己一人来就成,你能拿这么重的东西?”
不剩多少了,薄屿跟着他,三两下就给料理完了,还挺有新鲜感。
最后他松开了手,丢下了那确实算不得轻巧的玩意儿:“——你看,好了。”
种子零落在清香的泥土里,仿佛风一过,雨一吹,就会生根发芽,重获新生。
薄承海很是欣喜:“弄这么好呀。”
“——跟您学的,而且我身体好得很,”薄屿笑着拍净手上的土,“您也是。”
“最近不忙吗。”
“家都没空回,罗姨知道。”
“真的假的啊?”薄承海惊讶,“那宿舍你住的惯?大学四年都没住几天吧。”
“吃完饭陪陪您,我今晚就回去了,明天再过来。”
薄屿不禁想起了实习期间,黎雾跟他在一块儿那阵子屡屡编纂的借口,不禁在心底轻笑了声。
随便就拿了个用,“哦,学校有讲座。”
“嗨哟,上心了呀。”
薄承海眉开眼笑。
薄屿嘴角微扬,“我也怕毕不了业啊。”
他不忘说:“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你别再插手和学校打招呼,他们有事没事找我太烦了。”
薄承海深以为然:“看来明年新校区的那些楼,我还是不捐了。”
都快下午四点。
早过了午饭的时间,好在老薄今天起得晚。
从前他在广东待了阵子,深爱吃早茶、粤菜这类,家里的厨房是偏厅独立出来的,请了好几个米其林级的广东厨子、香港厨子忙活,早上吃的就晚。饭菜早备好了,决定吃苏菜,也有专门的苏菜厨子做。
老头儿笑呵呵,管这叫“病号餐”。精神头不错,大家都安心。
薄彦从小跟在原净莉身边,经常受家中这些长辈们教导,成熟稳重,这几年摸爬的确长了不少经验,生意上的事,薄承海现在除了周朝阳,就只与他聊。
原净莉这次来的目的之一,也是谈要把“博远”重启,交给薄屿的事,还要过继给他半个港城的船厂。
他们兄弟俩人,这事提前就得分个明明白白。
时日不多,老薄自个儿也清楚。
薄屿太过恣意浪荡了,毫无忧虑。
这些前头的事,到底是与他无关的,都交给他们打理、安排,以后肯定也是身后人替他操持,连周朝阳都开玩笑,这是名副其实的“继承家业”。
薄承海不仅喜欢种地,还给这偌大的园林别墅种了不少的花,一池的金的粉的红的蓝的鱼,鸟儿也养了不少。
薄屿每次来,总那么挨个儿逗过去,放纵无忧。
周朝阳毕竟只是个秘书,薄家的家风严密,现在很多事已经不与他多说了。
廊上就他和薄屿二人。
“前阵子去看医生了?”周朝阳问。
这些也是老薄关心的。
早知他小子拿了钱打点过,拖着不去复查,老薄这点平日由着他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一周了都没什么音信,听罗姨说家都没回过,周思雨说他也不在学校,让人担心。
薄屿用手拨弄那柔弱的花瓣,漫不经心:“看了三个,都说我没救。 ”